刘继平返回到刘继权家，刘继权一眼认出刘继平，连忙递过来一个木板凳，凳子上有灰尘，他用嘴吹去凳子上的灰尘，然后靠门边坐下，凳子有点破，坐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
　　刘继平坐下后贴近刘继权的耳朵大声道：“你儿子不在家吗？”
　　刘继权好像听懂了刘继平说话的意思答道：“我儿子前些年为争田水，跟村里一个叫童秋生的人打架，派出所的人来处理，道理都不讲，就把我儿子打了，打得爬不起来，我儿子胆子小，从那以后就被吓疯了，什么都不会做。”
　　刘继平清清楚地记得，那年他确实打过一个叫刘东发的年轻人，刘继权说他的儿子是派出所的人打疯的，但他没有想到，他打的人就是刘继权的儿子。
　　刘继权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位干警就是打疯他儿子的人，他要是知道，他非把刘继平撕吃了不可，他只知道，打疯他儿子的人是乡派出所派来的警.察。
　　刘继平心里不断地责怪自已，他想安慰眼前这位可怜的人，但他不知道如何表达。他正在想着他应该如何来安慰眼前这位看上去十分可怜的人的时候，一个蓬头垢面的人突然从里屋窜了出来。
　　从里屋出来的人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但人很瘦，上身穿的衣服没有扣子，坦胸露怀。下身的裤子十分破烂，裆部的大腿几乎全露在外面。头发又长又乱，象美发师精心烫制的爆.炸头，但头发脏得得像笼窝，看上去像从原始森林中突然窜出的野人。
　　他眼神暗淡，面无表情，脸面全是黑的，像刚从灶洞里爬出来的大野猫。胸.部坦露在外的肤色像从牛粪堆里爬出来的，他怯生生地绕开刘继平出门去了，头也不回，这就是刘继平进村时在村头公路边见到过的那个疯子。
　　刘继平心里在想，十年前他不是疯子，他叫刘东发，当年的刘东发伶牙利齿，跟人吵架没有人能吵得过他，他骂人骂得难听极了，要是他不骂人，我也不会下狠心揍他。刘继平看到眼前的这位疯子，一个不会说话的精神病人，还有眼前这位无依无靠的老头，他的心开始有些颤抖，鼻子酸酸的。
　　刘继平很后悔，他对眼前这位善良而又可怜的老头，他感到深深的愧疚和不安，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胸前的衣兜，将爱人王凤仙给自己过年的八百元钱全部掏了出来，递到刘继权的手上。
　　火坛里的火苗慢慢变小，然后熄灭。三角架上的茶壶被火烧得漆黑，茶壶盖子下面往外冒着热气。
　　刘继权坐在火坛边，抱着双手呆呆地看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刘继平递过来的钱他也没有看到。刘继平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刘继权的肩膀，他才回过神来看到刘继平递到跟前的八百块钱，对刘继平问道：“你要拿钱给我？是什么钱？”
　　“是我给你的！给你的生活费！你拿着！”
　　刘继平说话的声音很大，但刘继权仍听不清楚，摆摆手问道：“是谁给的？，你无缘无故给我钱，我不合要你的钱。”
　　刘继平只好掏出纸和笔，写了几句话递到刘继权手上。
　　刘继权接过纸条看了刘继平写在纸上的话，点了点头，答非所问，说道：“我没有别的要求，东发这豺狗吃的，指望不上他，我这房子，后面的墙怕是要倒了，我想买几块石棉瓦修修我这房子。”
　　刘继平同情可怜之人，也施舍过路边的乞讨者，但他从来没有像今儿这样大方过。他的家也在农村，就在河的对岸，家里也不富裕。但他巴不得把自已所有的积蓄全部拿出来为自已赎罪。
　　刘继平觉得，自已就是个罪人，是他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如果木有他十多年前的过失，如果没有十多年前的那次盛气凌人的冲动，刘继权的儿子不会变成疯子。或许他的儿子早已娶妻生子，他的这个家肯定是个幸福的家。
　　现在，刘香香死了，儿子刘东发成了疯子，刘继权和他的疯儿子成了天下最可怜的人。为了赎罪，刘继平决定每年给刘继权一千元钱的生活费。
　　刘继平将杀害刘香香的凶手杨宝华带到县看守所办完交接手续回到家，爱人王凤仙回乡下娘家过年去了，家里冷冷清清，只好下了一碗鸡蛋面，吃完后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妻子王凤仙从娘家回来，刘继平准备把他打算每年给刘继权一千元钱为自己赎罪的想法告诉妻子，但又担心让妻子知道后不高兴，他索性啥都不想跟妻子说。
　　一千元钱对一个贫困家庭来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在刘继平的心里，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他给刘继权的家庭带来的伤害。一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小伙变成了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疯子，都是自己一时的冲动和不冷静造成的。
　　刘继平将妻子王凤仙留给自己的八百块钱给了刘继权，今后他还要每年给刘继全一千块钱，他不知道妻子会咋说。
　　刘继平觉得对不起妻子，妻子这些年也不容易，她为了顾这个家，还有农村老家那一大家子人，老人病了要钱，弟兄分家建房要钱，娃们读书要钱，这样钱那样钱没完没了，填不满的无底洞。为了在县城买套房，妻子好多年没有买过一件像样的衣服，刘继平答应给妻子买件毛尼大衣，八百块钱又送出去了，不知又要到啥时候，想着想着，刘继平那泪珠子儿一个劲地掉了下来。
　　刘继平想起上中学的时候，想起他刚参加工作时跟妻子恋爱的那段日子，两人在一起是多么的快乐和幸福，他跟王凤仙同时在乡政府工作，每天都能见面，一下班就可以在一起，一起下馆子，一起去爬山，上山采野果，拣菌子，拣到好多好多的菌子，吃不完还拿去送人。可幸福是短暂的，自从他跟发王凤仙结婚后，幸福和甜蜜被家庭生活中的锁事冲淡了，幸福和甜蜜被工作中的烦心事代替了，酸甜苦辣，百味人生，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