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画卷上的女子。
那颗泪痣,他不会认错的。
那双眉眼,他如何也忘不了的。
他曾想护她一生无忧,宠她永远天真无邪的。可是,现在的她,不快乐。
是他的错……
他记得,所谓最热闹的除夕夜,天空的花火开遍,爆竹吵着锣鼓喧天。
而他蜷缩在,那个孤独疯长的花园,害怕得瑟瑟发抖,那年他六岁。
白日里,他不小心冲撞了父亲新娶的姨娘。那个听说是有素养人家的千金小姐,二话不说扬手就打了他一巴掌。
小小的他倒在地上,脸上火辣辣的疼,耳边嗡嗡地响。
明明听不太清的话,却又那么清晰地刻在心里。
她说:“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生的野种,老爷是不是你爹都不知道,你还赖着做什么?老爷不要你了,他还会有许多的孩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父亲不要他了。
他很害怕,就躲在花园里。好多人在找他,他不敢出来,他怕,父亲真的不要他了。
那个更小的她,钻过花丛,探着脑袋笑嘻嘻地看着他,“笨哥哥,我找到你啦!”
是啊,他有个妹妹,是大姨娘的孩子,可是所有人都避着他。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其实也未见过几面。
她学着大人模样,插着腰,假装愤怒地训他:“你不乖,爹爹会生气的。”
竟因她一句话而委屈,到底那时还是个孩子,低低地呜咽起来,“父亲不要我了。”
她细嫩的小手笨拙地拍着他背,用她稚嫩的声音安慰:“笨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哦!”
家?
她说,是家人。
她是家人!是妹妹,是他白莲衣的妹妹。
长大了呢!
真好,长大了呢!
真好,她……还活着。
秋月白微颤的双手迟迟不敢抚上画卷,一向沉寂的眼底藏不住的波涛汹涌。
柔嘉帝心中自然恻隐,这一刻他知道了答案,或许这答案于他而言也说不清利弊。只是他觉得,这一趟倒是来对了,她真的是白莲衣生命中重要的人,那么他手中有多了一件筹码?
筹码?
柔嘉帝猛地惊于自己的算计,如何能用筹码来形容她?又如何能用筹码来牵制他?他们也是自己重要的人不是?
难道真的,最是无亲帝王家?真真要做个孤家寡人?
秋月白自是没注意到他心里的挣扎,只是从自个儿沉浸的思绪中抽身,本就虚弱无力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过的可好?”
“嗯。”柔嘉帝点了点头,也不说太多,好与不好都过去了,自此往后,她会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人。
顿了顿,复又开口:“她会是朕的皇后。”
闻言,秋月白缓缓抬头看他,有着太多说不明的意味,复杂得他自己也理不清,说不清悲喜。
“你放心,我爱她,从来只是因为我爱她。”说这话时,柔嘉帝淡淡地笑着,却是带着十二分的真诚。
“君乾,她是个好姑娘,请好好待她。”是兄长慎重地嘱托,他的妹妹遇见了这天下最优秀的人,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她会幸福的,会和以前一样的欢笑的。
柔嘉帝倒是一愣,遂又郑重地点头。
多久?没人敢与他平视,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却是比任何人都渴望平等。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溜须拍马,只是像朋友一样。
方才莲衣叫他君乾,而不是尊敬疏离地唤他一声陛下,就像是当初多少个并肩作战的日子,私下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而以后,他们也会成为一家人,他会娶他唯一的妹妹,这样他就不用再害怕,白莲衣背叛了他该如何?
一缕阳光稍然地移到窗口,无声无意掉落在地板,屋子里也是暖洋洋的。
柔嘉帝顿觉得心情颇好,这算是征得大舅子的同意了?又缓缓开口说:“她现在叫锦瑟。”
关于柔嘉帝与锦瑟的事,秋月白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成想锦瑟竟就是他妹妹。不过还是有一事不明,“可是先皇……?”
“嗯,是父皇偷偷救了她,悄悄安置在宫里,连我也是不知。”柔嘉帝点了点头说。
父皇还是不忍的吧?当年父皇与白丞相的交情深厚,早已超越了君臣关系,就算是苍术独揽了大权,丞相还是帮君家苦苦撑着。
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不信任?有不得已的苦衷吗?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变得和父皇一样多疑?
“是我的错,连累了她。”秋月白的神情暗淡了下来,这是他这一生的不可原谅。
柔嘉帝静静地看他,语气里还是有着些许的无奈,“还是不肯说吗?那件事,为什么?”
秋月白苦笑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解释吗?该怎么说?是他的执意要去见那个人,是他让人有机可乘?或者说,父亲是故意的,故意满足那个人所愿?
真相!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又如何说?
胸口的恶鬼又闹腾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牵扯着他每一条的神经,苍白的脸上沁着细细的薄汗,只得闭上眼睛不用声色的忍耐。
柔嘉帝见他这般,以为他只是不愿讲,叹了口气也不多加追问。又说道:“九月行纳采礼,我想让锦瑟先来你这住一段时日,毕竟也是她娘家人。”
帝王何尝不知,若是寻常家女子如何明正言顺的成为帝后?幸而,她还有哥哥,是云泽人人敬重的浮云公子,有着这层的关系,怕是没人在有理由阻挡了。
“嗯,自然。”秋月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白家的女儿自然要风风光光地出嫁。
“她叫白轻浅,是我白家的女孩。”
第十九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