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屋内依旧黯淡,或是林间遮雾,晨光隐约才不察觉黄泉房里的时辰钟这会儿已经敲了六下,黄泉睡意迷糊里,晨间寒丝悄入被褥,倾身刚要回被里暖和,后屋门响,李晟带两孩童从里面出来,各自都已体面梳洗干净,穿戴整齐下人的白衣白裤。
两总角小厮从墙边鸟兽青瓷瓶中各取了一根比人长的象牙叉枝木,提着从窗帘中间左右拨开,屋外顿时透了果真是天亮了的晨光进来,黄泉遮眼迷离时,眼前又被李晟结实挡着:“少爷,该起床了,今天是您在王家的第一天,要早些起来去北楼才好!”
就这么迷糊着,像做梦似得都不敢相信,这里当真就是黄泉的新家了。
黄泉本还有些睡意,突的房里多出这么几个人来,又听是家里老太太有规矩,立马警惕不敢松睡。
李晟扶着送黄泉进了屋内侧的浴室梳洗,伺候着梳洗,黄泉偶然一笑,想起自己昨日还邋邋遢遢,今日却成了被人伺候的精致少爷,翻天覆地的竟跟故事似得。
洗漱完毕,盥洗室外小厮手上托着衣服等待,李晟取了衣服过来撑开稍作整理,再一件件放在另一矮个小厮的手里,便从第一件开始帮黄泉穿戴。
里衬的羊绒褂子穿在身上立马暖和,再套一件合身的灰白大衣,裤子是同色的软棉长裤,黄泉好像挺习惯有人这样伺候自己穿衣,把脚伸向李晟,让他给自己穿上蛇皮短靴。
黄泉有些恍惚道:“一会儿要做什么?”
李晟淡定的答道:“就是和老太太,先生,夫人用早饭而已,没什么麻烦事情,您每日有早晚两餐需和老太太他们在北楼一起,中午在东楼,平时上学的话,中午就在学校用。”
黄泉就李晟指引从东楼出,穿过昨日见过的中庭花院,此刻已七时有了,庭院里还是水雾蒙蒙清似仙境,花草艳丽生机勃发竟要活过来与人说话一般。
进北楼大屋依旧是左右佣人恭迎,男女佣人分作两边排列成道一直将黄泉迎入餐厅,餐桌上布置好了预备,老太太以及先生夫人却还没到。
黄泉刚一踏入北楼便觉得奇妙温暖,情不自禁地说:“好暖和呀!”
李晟在黄泉耳边小声说:“北楼有自老祖宗起就有的长明火点着,自然是暖和的,这会儿老太太和先生夫人还没到呢,我带您去看看吧!”
从餐厅所在东屋出来后转至刚入门的方向,向前走不过几步便有两高壮大汉守着,面目孔武恶劣,黄泉心略胆怯止步不前,待那两人看见李晟与黄泉后,竟突兀的笑了,其中一人更是奉承迎合:“晟哥怎么带黄泉少爷来这儿了!”
那二人看着挺拔魁梧,年级上也似乎应比李晟长些,却居然如此恭敬地称呼李晟为哥哥,弄得黄泉很是奇怪,李晟颇有气派地回说:“老太太他们还没起呢,我带少爷家里看看,把门打开吧,让少爷看看家里的长明火!”
两壮汉听命将门推开,骤然间便有热浪袭来,李晟挡身稍微护着黄泉一些,让他跟着自己进去,屋内中央圆柱隔离内燃旺一注烈火,熏黑了上顶的颜色,虽隔着一层,黄泉依然明确感觉到有热浪从缝隙中流窜。
李晟领黄泉环屋一圈看了,对他解释道:“这下面有一个空洞,长明火便是在空洞里燃烧,空洞里有空气流通,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人添加燃料以保火不会熄灭!”
“这个火真的不会熄灭吗?”黄泉疑惑地问。
“肯定不会,除了门外两个看守,下方空洞的洞口也有人看守!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注入燃料的人会进入一次空洞,其余时候无人能进去!”
看了长明火时,黄泉身边的小厮来传话说老太太,先生以及夫人已经去了餐厅,李晟便赶着将黄泉也带回餐厅去了,刚一进去便看着一家人早已安安稳稳的就坐,黄泉拘束着有些不知所措,便对老太太赔罪说:“我来迟了,对不起!”
老太太却是一脸慈祥笑意:“不迟不迟,是奶奶我今天起的晚了,知道你来得早,等着也无聊,李晟带你四处看看的吧!”
老太太示意李晟将黄泉坐下,满心欢喜地说:“黄泉,昨晚休息的好吗,要是有什么不习惯,一定得和奶奶说了,你若不说,你身边这些小子都只管偷懒的。”
黄泉礼貌回道:“李晟照顾的很周到,咳咳咳……”话还没说完黄泉便咳嗽起来,早间起来是有些凉意的,刚才出门在院子里吹了冷风又在长明火的房间里热了,这一冷一热怕是反而真的着了病气。
老太太听见黄泉的咳嗽声,立马变了脸,不满地看着李晟说:“你是怎么伺候的,就给黄泉弄病了?”
黄泉与罗敷眼看老太太言辞厉害,都向着李晟维护了几句。
老太太哼哧一声:“你看看你,这是新夫人脾气好的,换了旁人,可免不了你一顿皮肉,看你以后还敢懒散了,今次就且饶了你,回去好好照看,若黄泉再有那儿不好的,你可仔细着!”
老太太身边稍有年岁的老妈妈突然开口道:“李晟还不快服侍少爷用饭,少爷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都要好好记下了!”
这老妈妈是徐妈,自小跟随老太太的,年轻时大家都还尊敬她一声徐姐,年岁大了后,如今下人们也还是对她恭敬,都称呼她一声徐妈,久了便连凤老太太等也便这么喊习惯了。
徐妈的装束比起一般女佣更规格一些,是明确打扮过的,缠发的纱巾上还缀了一片儿玉蝶,色泽通透,看得出来是上佳的珍品。
李晟将一碗馄饨盛于黄泉,对他说道:“少爷吃吃这个吧,这是徐妈做的!”
老太太大笑一声道:“徐妈做的菜我们家里人都吃了大半辈子了,从来也不说个好,她这会儿可是盼着了,黄泉快给尝尝,说句好,让她也高兴!”
黄泉微微一笑陪,舀起一颗方边供圆球状的馄饨,连着一点儿汤汁儿吃了,咬了一口,浓郁的香味便刺激了口中味蕾,呼着热气儿的夸道:“嗯,好吃,怎么有馄饨这么好吃!”
老太太点了点徐妈说:“你这会儿可满意了吧,终于有人说你做的菜好了!”
门边的佣人打了帘幕,一书生模样男人踱步进来,手里拿着铁打的算盘和一叠旧痕迹的账本,见了众人却没有十分客气地自己就选了地方坐下,不等老太太吩咐,徐妈便过去伺候,“曹先生今儿起晚了!”
那人放下算盘和账目本,接过徐妈所盛的一碟破酥包子,吃下一口含糊说道:“昨天来客送了那么多礼,可不得算到半夜吗!”
老太太怕罗敷和黄泉不认识,便对他们介绍说:“这是曹坤曹先生,是我们家的账房先生,家里金钱来往都有他过目,他的父亲一辈都是我们家的账房,如今也到他这一代了!”
黄泉细看了那男子,圆框眼睛颇为滑稽,可挡不住他英气的潇洒,看起来应该挺年轻的模样,却因为鬓角的白斑发迹让人有些捉摸不出年岁!
曹坤亲切的看着黄泉,黄泉也礼貌地回以微笑,曹坤突然拿起手里的算盘拨弄几下,对黄泉说:“小少爷,家里住的还习惯嘛,有什么不妥的告诉我,我叫人给你重新安排!”
王悦听着不高兴了,觉得自己这家主都没说的话却让曹坤抢了去,便支开了孩子说:”“吃完了就回去吧,罗敷你也去陪陪黄泉,昨天一天都没和孩子好好说上话,都念叨一晚了!我和母亲还有些事情要和曹先生说!”
黄泉和罗敷离开餐厅,王悦终于敞开姿态对曹坤怒意道,“你倒像是个主人了,母亲你也看看,我们都把他惯成什么样了,进来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老太太依旧谦和,安抚了王悦说道,“罢了罢了,曹先生是有分寸的,是吧,曹先生!”
“还是老太太明白,王悦兄就整天呼来喝去的耍老爷威风!”曹坤吃下最后一个破酥包,将账目本打开,含吞着食物说道:“宾客送的礼都登记入库了,礼金也记下了!”
罗敷伴着黄泉一道往东楼去,路上众人护拥,罗敷觉着好久没见到自己的儿子似得欢喜,也不知道他这一天如何,总有许多问题想问,可身边动辄无数人跟着,总不比曾经平凡家里自在。
这时天已大亮,林雾退散,中庭花园中各色繁花清楚明白,细琢磨一看竟是不分四季的花团锦簇叫人讶异,那头牡丹吐香,又见池中荷露,再有金桂碎染枝头,竟还有脱霜红梅叫人惊艳,罗敷不禁叹道:“这院子里居然一年四季的花草都有!”
李晟说道:“我们家的花匠师傅厉害,不限四季时节春暖冬寒应有尽有,除了花亭院落里的,后山还有牧场农园,无一不足,夫人久了便知道了!”
罗敷顺着李晟与自己说话的方便与黄泉教导说:“李晟是照顾你的,年级比你大,懂得也比你多,刚才你也看见了,就因为你,你奶奶差点教训人家,你别给人家惹事明白吗?”
黄泉乖巧依附紧紧贴着母亲点头应答,因王家还算陌生地方,黄泉便一直拘束的,这会儿和母亲一起,便什么也不用操心去想,舒舒服服的自在。
就因为黄泉早上咳嗽了一声,老太太便已吩咐了家庭医生门雀去仔细瞧瞧,这会儿已等在黄泉寝室门口了。
门雀站在门口迎着罗敷与黄泉笑道:“老太太差人吩咐,说是黄泉不大好,叫我来看看!”
罗敷掩面微微轻瞅黄泉:“哪就那么娇贵了,不过是咳嗽了两声罢了!”
门雀医生便出了一箱器具,打开一角,里面针管条格,黄泉不禁哆嗦着向他母亲靠拢些:“这是要干嘛!”
门雀医生执起一支小小的针筒,面无亲切地说:“抽血化验!”
黄泉自幼便最怕这些,医院便是他最不喜欢的地方,更别说这扎针的事情了,一听验血便不肯了,又仗着母亲在身边,更是耍起了压抑许久的任性态度说:“我不要,我又没生病,干嘛要验血!”
罗敷见黄泉这样态度,当着这些外人的面却是也为难,她深知黄泉最不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可也不能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只能安慰道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怎么耍起小孩子脾气了,别闹,快给门医生做了检查,又不疼的!”
门雀医生见黄泉这样怕疼,居然直接拿了他身边的李晟过来,说也没说就把针筒扎了进去,还对黄泉调侃道:“你看是不是一点都不疼,这是老太太吩咐的,要给你好好检查仔细,要是身体上有什么不舒服的亦或是过去的顽疾,都得给你好好养着!”
“我好得很呢,没哪儿不舒服的!”黄泉倔强的回道。
罗敷尴尬地对门雀说:“他就这毛病,不喜欢去医院!”
黄泉与门医生冷持了许久,终于妥协,埋在罗敷怀里不敢去看门医生扎针,结束后还故意夸大地喊疼,门医生哭笑不得道:“我还没见过你这么大还怕打针的男孩子呢!”
门医生完了事儿离开,罗敷也遣开李晟,想和黄泉单独说话,黄泉乖娇着说:“妈,你怎么也没跟我说,王叔叔家好有钱呀!”
罗敷突转愁容道:“黄泉,妈妈没告诉你这些,是觉得你也不会在乎的,只是有一件事,先算妈妈要对不起你,你这位新父亲是很亲近的,但是沉闷一些,和你可能要慢慢相处,只是妈妈希望你以后不要称呼他叔叔,改叫爸爸才好!”
第四章 非凡家族(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