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西市锦绣坊内,慕容飞燕丝毫不为慕容湘的言语所动,而慕容湘继续自己手舞足蹈的演讲。说到动情之处还不忘看了慕容飞燕一眼,却见她还是一副平静的模样。稍微有点泄气,但还是接着道:“这样嫁入陈家这般门第的机会,姑母第一个便想到了你。你且想想,你虽是良家女子,长得也颇有姿色,可家世却是差了好多。如今差点的门第要挑嫁妆,再加上那刘晓珊的左右刁难,难道你要嫁到那市井小户操劳一辈子不成?
可你想一下,若是嫁入了陈家,除了一个妾室的名头略差些,哪一样不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你不在家中却是不知,姑母今日只略提了提这事儿,那刘氏就恨不得跪下求我将如燕带过去相看!姑母心里就想着,那慕容如燕如何能跟你比,这才来了西市找你,你若能争气,这天大的好事儿就落在你头上咯……”
慕容飞燕向来聪敏,此时她已知晓姑母拿着陈家要给什么小公爷纳妾当幌子,想着拉个自己人进去,也好在后院有个帮手。什么长子!什么高门!好大一张饼,可惜饼画的再大,却不是自己喜欢吃的味道!
若是按她所说,小公爷纳妾,那么此事绝不是她一个人妾室就能做得了主的,所以才会让她“争气”——“争气”?一想到那劳什子陈姓小公爷,慕容飞燕就一阵恶寒,故而“争气”是不可能“争气”的,但是“放气”她倒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想到此处,慕容飞燕低声道:“多谢姑母抬爱,只是飞燕是个胆怯没见识的,不能与姑母相比,如何能配上陈家的门庭?”
抬举自己的话慕容湘倒是爱听,笑道:“你怕什么,凡事自然有姑母安排,你过两日便回家去,到时只要打扮得体体面面的跟姑母去踏春,似你这般容姿,还怕陈家小公爷看不上?”
虽然嘴上这么说,慕容湘心里却是没底,那陈康仲眼光的确是高,以他那脾性,她原本也没有指望这个还算有些姿色的侄女儿,可没想到那边却说这小公爷已改了口!说什么贫富不论,一定要纳个绝色又睿智的妾室!这才让她动了这个心思,想来慕容飞燕还真说不定能合了他的眼缘……
慕容飞燕心里却安定了一些:原来还要相亲,这就是八字还没一撇呐!不过能不冒险还是不冒险的好,她摇头道:“此事姑母还是与舅父商议为好,慕容飞燕不敢擅自做主。只是说到回家,飞燕若真回了家,只怕是未必能平平安安地等到踏春之日。”
慕容湘听了她头半句话本想发火,听到后半句却又一愣,她也是大家族的后宅女人,如何不明白这话只怕不是危言耸听。看慕容飞燕这样大约也是动心了,只是不敢惹了舅家,也不敢回去招惹那庶母刘氏,这样的软性子倒也好!
至于那王秉竹?慕容湘暗暗一笑,她自有法子拿捏他!想到此处,慕容湘便点了点头道:“也罢,我便去找你舅父商议!你就先回去等着吧,莫要在这市井间抛头露面,传出去影响你的名声。”说完便站了起来,昂然而去。
慕容飞燕低着头起身送慕容湘出门,见她身影已然远去,才回头对元春急促道:“你快去找舅父舅母报信,说是姑母慕容湘要打折我去踏春的幌子,去给人相看!请舅母一定帮慕容飞燕推脱,若实在推不开……便一定要坚持让我那妹妹慕容如燕一并前去,以免让人说什么厚此薄彼!”
元春忙应了一声,向外跑了出去,此时屋里无人,慕容飞燕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心里郁闷无比:这就是人在画室坐,祸从天上来?还是宋朝的这些个做妾室的都很喜欢介绍别人当妾?她无奈地的长出了一口气,刚刚沉着脸走进自己的画室,迎面却看见了一张微笑的脸。
他怎么还没有走?慕容飞燕瞪大眼睛看着那位神情悠闲的站在案几之后,手里还握着一支毛笔的老兄,大脑有短暂的短路。随即慕容飞燕才想到他是在等着自己商量屏风尺寸的问题。她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职业的微笑:“有劳陈公子久候了。”
陈康伯看着眼前这明显是在假笑的脸,又想到刚才听到的那番对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看样子她对当陈二的妾并没什么兴趣!可她又真是个极其聪明的,能既能不动声色的推出舅家的挡箭牌,又能想到丢出妹妹慕容如燕这个棋子。
只可惜她对陈氏家的能量实在看得太轻了些,她能想到这鲁国公府世子爷是那位吗?
陈康伯眼角的落寞神色一闪而逝,心道这二弟陈康仲虽说不好女色,但对她或许也会例外。毕竟能轻描淡写把堂堂鲁国公府世子爷臊得连茶都没脸去喝了的女子,实在是太少见了些!
而且……她的小花招,说不定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淡淡的笑指着桌上的一张纸道:“屏风尺寸陈某都已量好,适才已写在纸上。左右无事,又借用了贵店的笔墨纸张涂抹了几笔,着实抱歉。”
自北宋苏黄米蔡四大家起,掀起了一股热爱书法的狂潮,这个慕容飞燕自然是知道的,不过爱到等人这会儿功夫居然练起了大字,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自然只能笑道:“小店纸笔粗劣,能为陈公子所用乃是荣幸。”
说着拿起那张记录尺寸的纸看了一眼,心里顿时一惊:尺寸倒也没什么,每幅屏风一尺九寸一分宽,四尺六寸长,是寻常的尺寸,但这笔字写得也太漂亮了吧!在慕容飞燕的印象里,如今的书法以楷书、行书著称,而风靡一时的宋四家,也都是以行书见长。但陈康伯写的却是隶书!结构严整笔触雄浑而不失灵动,自有一种磅礴大气。
她忍不住脱口赞了声:“好字!”
陈康伯不由惊异的抬起头来——他的字并不是时下流行的清瘦楷书,能欣赏者只怕真要些功底。她画得一笔好画也就罢了,要是论起来,这作画好像心细的女子似乎比男子更有优势!之前他就端详过《峨眉万玉图》画样留白处的题字。不禁暗道:在眼前这张安静隐忍的面孔下面,到底藏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第二十五章:姑母多诡计 神秘惑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