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撒的声音唤起了莫利格的神志。
　　他转过头就看见几个他熟悉的女奴趴在帐篷上偷听。
　　听到大和撒的厉声质问，她们纷纷散开，身体还不自觉抖了抖。
　　黑暗里，就着不太亮堂的火光，他好像看见那个老女奴的眼睛里，晦暗不明。
　　“蒋先生，世子怎么样了？”
　　佳夫人焦急的问道。
　　“没事儿，就是旅途劳累，再加上受到了不小的惊吓，这才病倒了。他身体本就弱，承受不住的。他这样的身体，病倒了反而能趁机好好休整，没坏处。”
　　“世子的老毛病怎么样了？”
　　“心阙这种病，就算是我的老师都没把握，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但我曾在一本古籍是看过一种术法，可以弥补心阙之症，倒是可以打开胸腔治疗。我师父当年给世子看完病后潜心钻研，临死前还拉着我的手，说是这种术法没人能掌握。”
　　蒋子学似乎是想到了那一幕，口中幽幽的感叹了一声。
　　他微微俯身，然后带着药箱走了。
　　蒋子学带着满脸的遗憾走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佳夫人和大和撒对视了一眼，看着蒋子学的背影沉默了许久。
　　“今晚就打扰佳夫人了，借您的帐篷住一晚，等到明早在看看世子的情况。”
　　大和撒道。
　　“大和撒若是想住，我这就让奴隶们去整理整理。”
　　佳夫人转过头吩咐奴隶去给大和撒整理出一间帐篷。
　　夜深了，佳夫人也回去了，这间不小的帐篷里，只剩下莫利格和大和撒二人。
　　大和撒双腿盘起，让奴隶送来就和手抓肉，他就这么坐着嚼了起来。
　　一口酒一口肉，优哉悠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和撒像是喝醉了，他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莫利格有些失眠，他背靠在帐篷的门口，边望着天边想，那个哑巴女孩儿，那个眼神澄澈的世子，那冉冉升起的北辰星，大君接到手的装着人头的深红色瞎子。
　　思维越发的不着边际。
　　他索性开始在地上推演起来，计算器那颗北辰星的轨迹动态，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他却越来越看不懂了，这复杂的算式，他总觉得好像少点儿什么。
　　莫利格用手拍散了地上的算式，抬头继续看着天。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说话，隐隐约约的，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喊“世子”，但随即，他又听到“尼古”两个字，对于他们这些精通星辰学的人来说，“尼古”是禁忌，没人会去提及。
　　莫利格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他偷偷的把头探过去，那块地方坐着几个女奴，是佳夫人帐篷里的那几个，她们似乎是在喂马，手上拎着油灯小心的走着。
　　但是在靠近世子帐篷的时候，她们的眼神不自觉的往那儿瞟，天色有些暗，她们的身体在油灯的晕染下，显得黑黢黢的，像是游荡在草原上的恶鬼。
　　莫利格忍不住后背的汗毛倒竖，他迅速躲藏起自己的身体，动静稍微有些大，大和撒被惊醒了。
　　“干什么呢！”
　　大和撒脾气暴躁的很，任谁被打断好梦估计都会这样。
　　老头子的眼神在帐篷里逡巡。
　　在听到了那几个女奴的议论声后，一身的火气快要实质化了似的。
　　他顺手拎起帐篷外的一根棍子，抬脚就要冲过去。
　　莫利格想制止，却被老头子绊倒了。
　　“大和撒，不要！”
　　莫利格飞快的从地上爬起来，他跟着老头子就撵了出去。
　　他跟在大和撒的身后，看着对方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他的长衫因为睡熟了而散开，幽暗的灯光映在他身上，像是蒙上一层阴影，还泛着红色。
　　他的身体微微摇晃，一个酒嗝就打了出来。
　　忽然，他对着马鞍，抡起棍子就敲了下去，声音很大，金属的碰撞声在草原回荡，刺耳极了。
　　羊群“咩咩”的惊叫着，本来已经合上眼的马匹也挣开大眼睛，那几个女奴更是害怕的缩起身子，冲着大和撒的地方跪了下去。
　　根本不敢上前阻止，颤抖着身体就退下去了。
　　在熟睡的人还没出来之前，大和撒一手甩开棍子，转身就回去了。
　　莫利格跟着钻进帐篷，他一进去就看见老头子脸色平静的坐在木床上，手上举着一个已经点着火的烟，悠悠的吐出一口烟气。
　　白蒙蒙的烟雾缭绕，将大和撒的整张脸蒙住。
　　莫利格不敢动了，大和撒多是嘻嘻哈哈的，很少这样板起脸。
　　他盯着老头子烟锅上冒着的火光，禁声了。
　　“过来！”
　　大和撒拍了拍床，示意莫利格坐下。
　　他抽烟的动作没变，莫利格坐下了，两人还是沉默。
　　“莫利格，既然你拜我为师，那么就和蛮族的未来扯上了关系，这些事情，老师也不瞒着你。”
　　说着老头子抓了抓自己没有一根头发的发顶，“从哪儿说起呢？”
　　“就从头开始吧——这就要从我们蛮族的祖先说起了。”
　　大和撒起身，往快要灭了的火堆里投入几根木块。
　　“你应该听过游吟人唱过阿赫王、达摩王的故事，你可能以为那就是我们蛮族的过去。但是，几千年来，像他们那样的英雄又诞生过几个呢？我们蛮族真正的历史，其实隐藏在大草原的每一根草叶子底下。”
　　这篇大陆，叫九州，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天神，他统一了整片大陆，将它分成九块，并给每一块土地都取了一个名字。
　　可是，那个天神到底姓甚名谁，谁都不知道。
　　北大陆，一共有三个大洲，海州、央州和莫州。
　　曾经有人这样形容北大陆，他就像一头死去的巨龙，在经历了几前年的漫长生命之后，尸体倒在这片土地上，被泥沙裹住，这就是他们口中的北大陆。
　　海州是它的脑袋，力族分布在此处，他们身材高壮，力气大的惊人；而莫州是他的尾巴，羽族栖息在这里，他们身体柔软，善于飞翔；而我们央州，则是龙的躯干，我们蛮族就聚居在这里。
　　东陆人叫我们蛮族，其实我们也不在乎。我们都是草原男儿，“蛮”象征着力量与勇敢。我们的武士拿着趁手的武器，挎着马驰骋疆场，而懦弱的东大陆人只会逃跑，虽然他们有着性能强悍的甲胄和利剑，可和我们撞在一起，他们总会战败。
　　我们蛮族骁勇善战，但是我们这里的气候也很恶劣，野草茂盛，粮食的种子却无法存活。东大陆生产五谷，尤其是他们的稻子，一年可以收获三次，我们买来耕种，可年份最好的时候也不过采摘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