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由于离开乌衣巷有三个多月了,谢安回来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会会挚友——王羲之。
再过几日便是中秋节了,乌衣巷的街上早已是热闹非凡了。街道两旁的店铺里更是人来人往,小贩们大声吆喝着。
“蔷儿,你看这乌衣巷好么?以后你就要在这里生活了。”谢安牵着谢蔷儿走在大街上。
“好!”谢蔷儿抬起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这是她自爹爹逝世后第一次笑。谢安宠溺地刮了一下谢蔷儿的鼻子。这乌衣巷果然与吴郡不同,这里不仅有吴郡的浓香软语,更有胜过吴郡的文墨书香。徜徉于此,只觉得一举一动都柔和起来。
忽然,谢蔷儿的视线被什么吸引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原来有个青衫粗布的小贩正在吆喝着贩卖着几只小兔。谢安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蔷儿,买对小兔给你好不好?”
“三叔。”谢蔷儿抬起头,眼中泛着点点星光,嗫嚅道:“我们把它们放了吧。”谢安一怔,随即笑道:“好。”
小贩欢天喜地地给谢蔷儿拿小兔时,谢安不经意抬头,却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位好友,便对谢蔷儿道:“蔷儿,呆在这儿,等三叔回来。”然后,起身走去。谢蔷儿只顾着看着小兔,哪里听得到谢安的话?
“小姐,给。”小贩将小兔放进竹篮里面,递给谢蔷儿。谢蔷儿笑着接过竹篮,再回头时,已然不见谢安的身影。大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开始慌了神的孩子。
“三…三叔。”扑嗽一下,几颗豆粒般大的泪珠滚落了下来。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声音:三叔遗弃你了。她提着竹篮,站在街上,却不知道脚步要往哪里放。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起来,她急切地搜寻着谢安的身影,可每一次喜悦地唤道:“三叔!”时,回头的却总是另一张陌生的面孔。茫茫人海中,她的三叔到哪里去了?谢蔷儿站在路中央,四顾,却看不清,眼前已然一片朦胧。
“当心!马儿受惊了!快闪开!”只听得马儿的一声嘶吼和车夫一声响亮的吼叫,一串串脖儿铃的悦耳声音掺杂着马蹄扣动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谢蔷儿恍惚地站在原地,没有被触动。马儿嘶吼着前进,直冲向一动不动的谢蔷儿。在那危险万分之下,一个白色身影冲过来,抱着谢蔷儿,跌倒在路边。车夫使劲收着缰绳,一匹棕黑色的良马跃起前蹄,长嘶一声,停了下来。
谢蔷儿愣了一愣,抬起头,原来是谢安。眼泪又瞬间决堤,谢蔷儿哭道:“三叔!三叔!我还以为…你……不要…蔷儿了。”
“怎么会呢?”谢安既疼惜又自责,柔声道。谢蔷儿这才稍稍止住了眼泪,微微抽噎着。
谢安站了起来,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走向那满头汗珠的车夫。车夫忙一脸歉意地道:“让公子受惊了,这马儿太倔了。”果然,那匹棕黑色良马正烦躁地用前蹄踏着地面,还不时地喘着粗气。谢安对车夫一笑,走向马儿,试图接近它。起初,良马有些惊吓,可当谢安碰触到它的时候,变得安静下来。谢安抚了抚它的背,好似在它耳边说了什么,马儿果然变得异常温顺。
车夫欣喜极了,道:“呵!公子真是神人!多谢公子!”谢安悠然一笑,车夫千恩万谢后驾着马车渐渐远去了。
“三叔!”谢蔷儿眼中泛着雾水,跑过来,拽住谢安的衣角。生怕他又丢下她。
谢安把谢蔷儿一把抱了起来,用手拂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道:“蔷儿不哭了,再哭就嫁不出去了。”
谢蔷儿破涕为笑,搂着谢安的脖子,道:“蔷儿嫁不出去,三叔就娶蔷儿吧。”
“我的傻蔷儿!”谢安宠溺地笑了笑,抱着她向前走。谢蔷儿一声不吭地把头埋在谢安的肩上,嗅着他柔发的清香,一双琉璃瞳幽远深邃,是一种不属于孩子的成熟。
乌衣巷的望族除了谢氏家族,另一家则是琅玡王氏了。谢安曾与王氏家族的王导丞相为挚友,只可惜谢安19岁那年,大他44岁的王导辞世了,谢安也因此归了隐。
王家…闲翁亭…
“安石兄,你的棋艺果然还是这么精湛啊!佩服!佩服!”说话的是一名青衣儒士。他便是闻名四海的王羲之,字逸少,乃王导之贤侄,时任会稽内史,与谢安亦是忘交。
“逸少兄,过奖了。”谢安笑道,柔光溢满脸颊。
几番对弈后,王羲之终不能胜过谢安。撤去棋盘,二人坐在闲翁亭悠闲地喝起茶来。
“安石兄,你可想过出山?”王羲之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变得深邃起来,嘴角那抹笑意也渐渐收敛了些。谢安并未吃惊,只是淡淡一笑,问道:“何出此言?”
“如今晋主虽已继位三年,然而却未完全掌握大权。而桓氏家族的桓温重权在握,并且有意图谋篡位。”王羲之神情岸然,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嘴角那抹仅剩的笑意也匿去了踪迹。
“逸少兄,你看我在会稽的府宅如何?”谢安笑问道。
王羲之一愣,随即回答道:“素雅端庄,清幽别致,是个难得的别院。”
“那如果你和另一个买客同时想要买下这宅子,你会如何做?”谢安一挑眉,笑容中带着几分神秘。
“重金以压之。”王羲之毫不犹豫地回道。谢安看了一眼王羲之,不言,慢悠悠地品着茶。王羲之知道谢安的话里有话,于是敛眉深思。
忽然,王羲之一拍腿,眼中释放出光彩,冲谢安笑道:“安石兄果然身处世外,高瞻远瞩啊!”如今不仅桓氏家族盯着司马氏建立的晋国政权,北方强大的鲜卑族所建立的燕国亦是居心叵测。若桓温发兵造反,燕国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凭燕国的实力,灭掉一个桓氏家族更是不在话下。
王羲之与谢安或吟诗作对,或谈笑风生,好个逍遥自在!谢安的一举一动在谢蔷儿眼中永远那么洒脱自然,无半点拘束。
“蔷儿姐,你在看什么?”一个稚嫩的声音打乱了谢蔷儿的思绪。收回视线,看着一脸迷茫的小献之,摇了摇头。
“蔷儿姐,你的小兔儿真可爱!能送我两只玩玩么?”王献之眨了一下眼,伸出小手,抚摸着篮子里的几只小兔。献之是王羲之的第七子,比她要小些。
“这可不是玩的!”谢蔷儿蹲下身,看着篮子里的小兔,继续道:“三叔说要把它们放回山林的。”
“三叔?你是说安石兄?”献之咯咯地笑了几声。
谢蔷儿气红了脸,用手戳了一下献之的小脑袋,道:“谁许你直呼我三叔的名儿?”闻言,献之笑的更厉害了。
“蔷儿姐,你可不知道了,我与你三叔是忘交哩。”
“呸!什么忘交!你牙还没长齐呢!”谢蔷儿愤愤地道,嘟着唇。
献之听了,大惊失色,慌忙用小手捂住缺了几颗牙的小嘴,嘀咕着:“谁规定没有牙就不能结忘交?再说了,按照辈分儿,你还得叫我一声‘世叔’哩!”见谢蔷儿越发地面露愠色,献之这才止住了口。
谢蔷儿努了努嘴,低头抚摸着小兔,眉头略略染上了愁色。献之不由得看呆了,轻笑道:“蔷儿姐,你真漂亮!”
谢蔷儿一愣,然后不悦地抬起头,道:“好你个献之!这么小年纪就油嘴滑舌的,看我不去告诉你爹去!哼!”花音未落,谢蔷儿就起身往闲翁亭走去。献之连忙拉住了谢蔷儿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看着谢蔷儿,乞求道:“蔷儿姐,你可别告诉我爹啊!求你了!我说的是实话呀。”
谢蔷儿回头,瞧着献之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噗地一声笑了。见状,献之也呵呵笑道:“蔷儿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拜会完王羲之后,谢安带着谢蔷儿离开了王家。王家的私家园林很是别致怡然,于是,谢蔷儿便把小兔留在了王家,顺便给献之做个伴儿。
第三章 明日花开应更好,心期同醉卯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