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期间,柳诗琪做了一个梦。
一个男人站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中,正瞧着自己这边。不用问也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亲生父亲。那条黑龙也在旁边,恭恭敬敬地缩着身子。见柳诗琪来了,便哧溜一下跑走了,父亲没有追,只留下柳诗琪和父亲面对面地站在沙漠中。
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不会错的,至于父亲的真实样貌以及什么时候丢下她的都忘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被选定了命运般的束缚的窒息感觉。
柳诗琪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眼睛,温根勇靠着她熟睡。
柳诗琪本来是穿着礼服时被砸晕过去的,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帮她换了病号服,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柳诗琪看一眼枕边的手表,已经五点半了。天快亮了,只见厚厚的窗帷下端,已透出一缕晨曦。
柳诗琪望着微微泛白的窗子,脑子里还回想着方才的梦境。
最开始看见荒无人烟的沙漠,可能是在彩排时舞台上的主灯色是黄色,台上又被清空了给她的印象太深的缘故吧。而自己的父亲,是因为自己一直排练着父亲节的晚会才会出现在梦中的吧。没有见过他,所以看不清他的真实样貌和表情。
只是,那条黑龙深深地望她一眼后,而后跑得飞快,随即记忆突然缺失了一块,让柳诗琪百思不得其解。
柳诗琪放弃继续回忆这不着边际的梦,动了动身体,准备让自己坐起来。
“感觉好些了?”
“好多了。”柳诗琪眉眼一弯,“可以帮我掀开窗帘吗?”
温根勇起身时晃了晃,走到了窗边,从善如流地拉开了窗帘。柳诗琪向窗帘外张望。外面笼罩在一片浓雾当中,外面的高楼只露出了模糊的形状,远远看去宛若一幅虚幻的幕布背景。
距离天大亮还有一段时间,马路上的浓雾正在迅速地散去。
柳诗琪又迷糊了一会儿,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过七点半,窗帘外面的光线又明亮了许多。
温根勇正在打开食盒。柳诗琪坐了起来,从窗户外面看见天已放亮,碧空如洗,外面井然有序的城市景观仿佛扑面而来。
但由于温根勇强烈阻止柳诗琪下床,柳诗琪只能闻着早餐的香味,伸长了脖子巴巴的等着。
医院楼下依旧静谧祥和,就像一个华贵精致的空中花园一般,平白失了其真实性。
温根勇以前是从未来过这里的,等到他们一行人的警车竟然开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时,他才得以知道贫富之差别竟可以如此大。
蔡雪兰竟然让柳诗琪住进了特护病房。使用特权的蔡雪兰脸上一点表情也无,医院位于顶层二十五楼的特护病房竟然说空出来就空出来了。
前一天温根勇在柳诗琪身边睡着前,通过暗暗观察,依稀认得不远处的旅游胜地海肆的海肆亭,发现亭子那边人影攒动。
这时,柳诗琪也看到了海肆亭,眼神暗淡了一下。
“该过来吃早餐了?”
“你饿了可以先吃,我晚一点再吃。”
柳诗琪想起了刚才的梦见王荣康的事,她闭了闭眼,但没有把做梦的事情告诉温根勇。
“我想再躺一会儿。”
柳诗琪向来不喜欢去医院,她讨厌那种消毒水的味道。
柳诗琪果其不然地看到了扎在手背上的吊瓶,“又打针了……”
她隐隐感觉到头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没扎针的左手抚了抚额头,果然那里缠了厚厚一层绷带。柳诗琪呢喃,“又受伤了……”
“什么?”温根勇端着一碗塑料碗乘着的粥,舀起一勺清粥。生怕太热,还在嘴边吹了好久,温根勇这才将之递到柳诗琪嘴边。
柳诗琪往后一躲,“我自己来吧。”
顺手接过白粥,轻轻地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吃着。期间不小心烫了嘴,柳诗琪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温根勇只是觉得心里更难受了。
医生对他们说,柳诗琪由外力引起了轻微脑震荡。具体还有什么内伤,还要等血常规结果和脑电核磁共振的结果出来了,才能做进一步的诊断。
同时,医生给柳诗琪缝了六针,并坦言,得益于当时蔡雪兰及时地进行急救和包扎,当柳诗琪醒过来后就没有生命危险了。
这是温根勇听到的最安心的一句话了。
柳诗琪一直不紧不慢地喝着粥,眼睛四处瞟着。手术台呼吸机氧气瓶一应俱全,柳诗琪还在左边的角落里看到,那里摆放着手术架。时不时有俏皮的小护士进来,整理着手术架上的东西。
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让柳诗琪有些怏怏的。或许是因为伤到了脑袋吧,从伤口蔓延至整个大脑的剧烈疼痛让柳诗琪倍感不安。
就在两人静默的时刻,蔡雪兰推门而入,“呀,诗琪你醒过来啦,我给你送伞来了。听说今天有阵雨。”
温根勇闻言瞄了一眼窗外,果然,刚刚的艳阳已经淡下去不少,浓重的云层很快聚集起来。尚亮的天色和阴暗的天空有种强烈的对比,温根勇眼底下淡淡的青色在阴影的笼罩下显得有些可怖。
“又准备要下雨了……真是……六月的天气……”
市里的天气一直比较反常,明明已经是六月,无论早上和中午多么热,晚上还会是冰冷得让人发抖。
柳诗琪又想起那个梦了,夜里的沙漠也是一个大冰窖。那条黑龙在消失前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温暖的热度快把柳诗琪烫伤。
父亲的眼神参杂了更多的情感,柳诗琪看不懂,后来现在想想更像是一种悔恨吧。那双带着悔意的眼睛始终充满了整个梦境。
到现在,柳诗琪已经不能全然记得那是一个怎样的梦了,只有那种沸腾起来的热度和充满悔意的眼神让柳诗琪记忆犹新。
不管怎样,生活还是在继续,这会儿难得的平静是柳诗琪最为放松的时刻。
她放下碗,靠在床上,半眯着眼,细细地树立起自己的记忆。这是她特有的冥想方式,通过这样缓慢而平稳地呼吸,柳诗琪重新组建起当时舞台上的情景。
在舞台灯即将掉落的前几秒,幕布后面有一个人型的隆起,头顶的舞台灯貌似也在刺刺地高温燃烧着寿命。
当时,柳诗琪不过稍稍有些低血糖晃了下神,就被猛然放大了似的,刚刚快要举起下意识防御的手被某种力量死死地禁锢住。她只能不怎么熟练地运用其精神力,在全身立下一层薄薄的防御。否则,绝对不止轻微脑震荡这么简单了。
在医院里,柳诗琪一直感觉到有一丝极淡的精神压迫,源自于楼下的某个科室里面。
“医生,这是上面那病人的脑电核磁共振结果,脑电的波形好像有些不太对……”
“哦?给我看看。”身着白袍的脑科医生接过结果,只消一扫,便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谢谢你,这份结果先放在我这里吧。我先研究研究……”
在另外的一个办公室里,一声娇喝叫醒了趴在桌上的医生。这医生正百般无聊地翻看着以往的病历,像是在找着什么。
“医生你快看!这份样本……”一个小护士急急忙忙地冲进来,手中拿着一份报告单。
“什么事啊?大惊小怪的!”
“医生不好了!这份样本中血细胞的数量远超常人,怕是有生命危险!”
医生连忙转过身来,定睛一看,却是笑开了花,“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小护士一脸茫然。
医生连忙叫护士把那份血样取来,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直兴奋地搓着手。直到护士送来了那血样,那医生还是两眼冒精光的癫狂状态。
“医生,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医生连忙推走护士,死死地锁上门,背靠在门后,而后深吸了好口气。
“真的是异能者啊,原来真的存在……”
门外白袍的青年已伫立良久,听着门内的压抑的呼喊,嗤笑一声,轻易地开了门。
癫狂的医生沉浸在能量波动中,根本不知屋里闯进了一个人。只在癫狂中不知不觉间失去了呼吸。
若是外人看来,只是癫痫发作而死罢了。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不是吗?不过是恰巧他在当天请了半天假回家处理一些事情罢了。白袍青年笑笑,瞬间换了件休闲的黑衣。
“哎,麻烦……又要耗些精神力了……为了这么个垃圾,还要编个理由……”
一只带着纯白的手套的手拨开了尚有余温的尸体,两只手指捏起那份血样,珍而重之地放进了一个保险箱内。他推开窗户,脚一蹬上窗棱,向空中一跃,消失了。
“危险……”
这个词在柳诗琪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全身一惊,精神力全速流转起来。
“我去一下洗手间。”柳诗琪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不顾身后温根勇和蔡雪兰的表情,拔掉手背的吊针,掀起被子,夺门而出。
出门时,柳诗琪已经隐约听见护士们谈论一份奇怪的血常规样本。样本中的各种血细胞的数量远超常人,生命怕是要即将走到尽头。
柳诗琪感受到消耗的精神力,她忍不住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她叹气最多的一个月了。此刻,柳诗琪已经断定,那份血常规很有可能就会是她的。
跑过二十三楼某个窗户的柳诗琪余光瞥见了一跃而下的黑色身影,心中警铃炸响。不知是不是因为头部受伤的缘故,柳诗琪总感觉到精神力在缓慢地逸散出去,像是有个收集精神力的壶口,偷偷攫取每个生灵的精神力甚至生命力。
无论情况多么凶险,都不能让普通人得知异能的一丁点消息,而现在柳诗琪唯一要做的是截住那个人。
风声飒飒,云层迅速堆积。
“今天的天气预报说,是阵雨呢。喏,给你雨伞。”
柳诗琪冲刺的速度忽然停了下来,她呆呆的定在原地,像个木偶一样纹丝不动地站立着。
她感受到了身后渐渐靠近的呼吸……
第九章 送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