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养父养母从小如此狠辣手段的培养,才有活下来的谢妤薇,才有今天大晋准太子妃的谢妤薇……
若无养父养母她早已冻死在了那个冬日刺骨的寒风中。
谢舟昱一直都知道谢妤薇走失的那些年,并非若他所查明的那般,却也是第一次听谢妤薇主动提及过往,心口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苦意,眼里的寒意重了些,轻声道:“那奶娘一家七余口亦丧命于舟昱剑下……”
谢妤薇唇角扯了扯,“奶娘虽死……可母亲总归还活着……母亲这些年待奶娘如何好,舟昱更是瞧在眼里。”
“薇儿……”
谢舟昱还未来得及开口,那坟前跪着的二丫便冻晕了过去。
谢妤薇连忙上前将人抱上了马车,谢舟昱见状出声道:“娘子若怜惜她,为夫命人送她回京城就是……”
闻声,谢妤薇摇了摇头,“我想带她去云州……”
“嗯?”
“南歆姐姐说过云州民风开放,尤为善待女子……她已经十岁了,不似我当年年幼……”
今日城门只一眼,她便瞧出了二丫眼里恨到极致的麻木,心里仇恨的种子已经生了根。
若留她在身边为奴为婢,一生不得自由,心里的仇恨又怎能消得下去。
“从前养父母让我亲自手刃了仇人……如今……我也可以让她如此……”
谢舟昱伸手替谢妤薇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应了下来,“都依娘子的……”
因着二丫上坟耽误了时辰无法进府城,好在方才回来时,二丫带着她去过家里住的破败小院儿。
谢妤薇打量了眼家徒四壁的院落,石头墙缺了个大口子,两间破木头房里像是被洗劫过一般,入眼满地的狼藉。
“整个房子就剩了外头的木头架子,还有这石头墙……”
谢舟昱进屋里看了看就出来了,“我估摸着是村里的人知道二丫家只剩她一个,仗势欺负孤女,将房里的物什都抢空了,连张床板都不剩………”
谢妤薇瞥了眼院墙外那几个鬼鬼祟祟窝着的人影,柔声道:“夫君,卸了车驾,让马儿歇歇……我们今夜就在这儿歇一晚罢……”
“好……”
谢舟昱简单的收了收乱糟糟的房子,捡了两根柴禾生了火,谢妤薇把昏睡过去的二丫抱到了空荡荡的房子里。
“今夜是她在家的最后一晚……就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睡会儿罢……我们睡马车上。”
“嗯。”
谢妤薇抚了抚二丫散乱的头发,“好好睡一觉……以后会好的……”
谢舟昱扶着谢妤薇起了身,两人刚到院子里,房间里便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女孩儿的哭声在寂静无声的寒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谢舟昱侧眸看了眼身侧神伤的谢妤薇,“本该是无忧的年岁,一遭突逢如此大的变故……如今才哭出来……这孩子心性坚韧,难怪夫人待她不同……”
闻言,谢妤薇笑了笑,“舟昱……这世间的疾苦不止生死别离……”
谢舟昱听着耳畔二丫的哭声,再瞧了眼身侧的谢妤薇,十年前那个比二丫还要年幼的谢妤薇,那么小小的一个人儿跪在寒风中……
谢婉嫣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谢婉嫣四五岁时更被萧宁宠的无法无天,不尊老夫人……目无尊长,娇纵张狂,小小年纪就在府中恃强凌弱欺辱谢氏族中的庶出孩子……
而那时候……一母同胞的妹妹……本该一同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却在寒风中跪地卖身葬父葬母……
夜里天寒地冻,马车里壁上,软榻上都铺着极为御寒的兽皮,车里还备了两床蚕丝软被。
外头寒风在耳畔呼啸,炭炉里炭火烧的又红又旺,哪怕是这寒夜宿在车里,也不觉着冷。
谢舟昱进车里后,掀开兽皮在木板底摁了几下,车厢底部的木板缓缓打开,夹层里铺满了金丝炭,以及……
谢妤薇稍稍瞥了眼,眉头微蹙,“舟昱……这些……”
谢舟昱见谢妤薇盯着马车底发呆,在谢妤薇的视线下,动了动车壁上的机关,车底板彻底打了开,下面铺着的金条,白银塞满了车底的暗格。
“今年大旱,平州灾情尚且如此艰巨,云州远在边塞,当地的日子更为艰苦,云州刺史断了云州将士军饷已有半年,如今已至冬日,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塞外小国对大晋虎视眈眈,这些不仅是将士们的救命银钱……更是边境百姓们的救命钱……”
谢妤薇却听出了谢舟昱话里的不对,“军饷理应是朝廷发放,为何一州刺史敢断军饷?”
谢舟昱往炉子里添着炭火,通红的火光映着那张冷峻的脸上染上了一丝红意,“宋将军调离云州后,云州刺史就停了边塞的将士们的军饷,宋将军走之前在云州位高权重,宋家军治军严谨,在当地颇有威望,正因如此才引得你舅舅对宋家军的忌惮,借着田贵妃三皇子发作宋家,顺水推舟的将他发配至人生地不熟的江州……”
“如今的云州刺史乃你舅舅心腹,仗着天子亲信,在云州暗中拉拢豪绅士族鱼肉百姓,称霸一方,早已成云州的土皇帝,宋将军一走,他便将宋家军削的四分五裂,如今的云州……边关将士食不果腹,同地方官员积怨已久,再者,临近年关,云州周边的部落小国各怀鬼胎……若在无人在军中斡旋一二,一旦云州军中动乱一起,各部势必会落乘虚而入,届时云州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谢妤薇想到平州府城前死的那两位肆意横行的官差,平州官兵就已经如此目无王法,云州偏远又岂会好。
“大晋朝野上下……竟已混乱至如此地步……”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