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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阴宅
  1序章
  宗政谦当夜就偷偷摸摸带怀雀跑了,他沉默着,给女朋友和自己换了出门的衣服,要带走的东西早就已经搬去车里,怀雀抱着猫,跟他来到车库,像躲避追捕的罪犯一样连夜奔逃。
  他连续开了一整夜,路上买了汉堡和黑咖啡,中途在一个郊野的废弃厂房,将他的宝马换成事先藏在这里的黑色奔驰SUV,稍作休息后穿过跨海大桥,又开了大半个白天。
  新车是用假身份买的,车牌也是套牌,就像诺诺劝说的那样,他不会再回来了,隐姓埋名,抛弃富足精致的生活,学做亡命天涯的通缉犯。
  一切都是为了怀雀。
  从地铁里相遇那日开始,他就一直担心她的异能为人所察,求朋友们帮忙替她隐瞒,禁止她随意使用能力,要求她不可以因为偷懒而飘浮,但他并没有通天的权力,那么多次血腥事件,总有这样那样的马脚会漏出来。
  克系入侵那晚有没有人目击飘在半空的他们?湖边旅馆的老板娘是否注意到她走进了灌满水的房间后就此消失?医院楼道的监控会不会拍到她飞来飞去?海边的人看到她从二十几层的酒店阳台跳下来了吗?
  这都是他的错,是他害她暴露,都是为了救他。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怀雀再落入任何组织的手中,她好不容易逃出实验室,刚刚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才开始学习爱人与被爱,他的小小雀心地善良,从来不爱杀戮,他不要她做谁的武器,只要她做他的女朋友。
  贪吃嗜睡的怀雀坐在副驾驶,破天荒地也没有打瞌睡,她有她的心事。
  噩梦惊醒时玻璃窗裂开来了,因为她无意识地使用了能力,这样的情况从来不曾在她身上发生过,在实验室里不能完全控制能力,有暴走风险的孩子都会被重点监控,一旦被判断为缺陷品,就会受内部处决。她自己也干过这种脏活,亲手杀死了在任务中把某个大楼变成火场的A2033。
  为什么呢?是因为那个噩梦吗?
  “世界必将随我灭亡。”他说,然后捏碎了她的心脏。
  是的,那人最后的话让她的精神在梦中产生了剧烈波动,后悔、不甘又恐惧,他动手杀她则令她气愤悲痛,这些陌生的情绪一次性全部压上来,使当时的她陷入狂乱。
  所以她失控了。
  如果她会因为极端情绪而失控,那残次品的某谦平时会无意识地打开异空间通道,是否也是由于精神压力造成的?震惊,压抑,烦躁,紧张,悲痛,愤怒,害怕,她可以大致推测出他们相识后每次怪物出现前他经历的状态,这人情绪真的太不稳定了。
  现在她理解为什么实验室要把他们都培养成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了,没有感情波动才能保持绝对冷静,才不会出现无意识启动能力的失控状况,否则实在太危险,就好比她自己,这次毁坏的只是玻璃窗,下次可能是睡在她身边的宗政谦,或者是趴在高处的Amy。
  真可惜,逃离了实验室的掌控,她仍然只能做那个没有心的人形武器,永远冷漠,极力避免情绪产生不必要的起伏。但另一方面,帮助她感情丰富细腻的男朋友控制情绪,减少他精神上的压力,或许可以遏制他制造麻烦。
  事物总有两面性,怀雀心想。
  “我们到了。”
  宗政谦把车停在一栋孤零零的旧房子前,开门下了车。
  小剧场
  猫猫:开篇就这么沉闷,要我命哦,不如这样,我来讲个笑话活跃一下气氛如何?
  宗政谦:好。
  怀雀:好。
  猫猫:有一天谦谦打水要用水桶,找了半天发现在雀雀屁股底下坐着,他火冒三丈对雀雀说:“把你的屁股抬起来,我要桶!”
  怀雀:……
  宗政谦:……
  猫猫:这个不行吗?那我换一个。草地上有三只羊,a羊,b养,c养。中间那只羊是雀雀的,于是她指着她的那只羊对谦谦说:“我的b羊!”
  怀雀:???
  宗政谦:这辈子无法脱离低俗了吗?
  猫猫:可恶,随便你们!顶着个死人脸早晚要撞鬼!
  2人影
  这栋三层楼高的房子不算小,四周一面丛林三面荒地灌木,离得最近的邻居也需要极目远眺才能隐约看见他们的小屋。
  “这是我生母家的祖宅,废弃了大半个世纪,房子的继承人几十年前就移民国外了,名义上和我没关系,但私下给了我钥匙。”宗政谦一边向怀雀说明,一边拿钥匙开门,注意到棕铜色的大门把手上有一个淡淡的手印,是装修或是送货的工人留下的吗?
  怀雀跟着他开门走进这幢“废弃了大半个世纪”的老房子,令她意外的是屋子里面与破旧的外观不同,很干净,在保持了某个战乱年代中西结合的优雅古典风格同时,现代电器一样也不少,大厨房里甚至两台双门冰箱。
  “为什么这里冰箱有两个?”怀雀帮忙搬运车里的食物,宗政谦负责把它们分类储存,这里买东西不方便,他们也不好经常冒险出门,所以一次性要采购许多食材。
  “是我买的,为了多存放一些吃的。从海边度假回来以后,我就把这栋房子里面重新翻整,换掉一些旧家具,添加了需要的东西,客厅和书房有你喜欢的电影动画和书,无聊的话可以去看看。”
  男朋友看上去似乎和平时一样,贴心仔细,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让怀雀去客厅休息,自己围着围裙在厨房做晚餐。可是怀雀很清楚他的状态,比容蓉死在他眼前的那次更糟糕,消沉低落,郁郁寡言,用忙碌麻痹自己。
  然而这一次她无法安慰他,她没资格,因为他的妹妹是她杀的。
  他们就这样住了下来,诺诺的死成了两人之间一道不可触及的伤痕,宗政谦不想提,怀雀不敢说,连猫咪都察觉气氛沉重,当然它也无能为力。
  晚上睡觉时,本来天天要恩爱狂变成了四大皆空的圣人,斯斯文文躺在那儿,甚至没有抱她,这让小怀雀尝到了不安和伤心,第一次产生焦虑,抱紧她的那条毯子侧身蜷缩在角落,他是不是不喜欢她了?
  宗政谦不知道冷静强大的怀雀也会有患得患失的时候,他确实在想妹妹的事情,诺诺说他也不普通,她是什么意思?怀雀当时显然是故意打断她,不让她说出他的秘密,既然怪物们的出现都是因为他,那诺诺被迫来到她不喜欢的人类世界是否也是他的错?
  这人辗转反侧地睡不着,阳台窗帘不够厚,影影绰绰映出半个直立的人影,好像有人侧身站在窗帘外侧挡住了月光。
  宗政谦没戴眼镜看不真切,这么偏僻的地方,小偷都不会光顾。
  他狐疑地从床上爬起来,走过去拉开窗帘确认,门锁了,阳台上除了布满铁锈的雕花栏杆什么都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又惹了鬼,疲惫的宗政谦感觉自己都快麻木了,连从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妹妹都不是人,无话可说。
  说不定他也是个怪物,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他打开阳台门点了一根烟,仰头看着晦暗的夜空靠在墙上回忆他那个和小仙女一样漂亮的妹妹,后悔以前没对她更好一些,没多陪陪她。
  笨蛋雀感觉身后的人起床离开去了阳台,心里更难过了,他都不想和她睡一张床了吗?他不断失去身边的人,看着陌生人惨死,她还要当着他的面杀掉他最亲的妹妹,这女朋友做得真是糟糕透顶。
  小呆雀想哭,她从小就被教养成怪物杀手,和非人生物从不交流,这次价值观受到冲击,诺诺该死吗?好难,原来自己思考判断比听命行事要艰难痛苦得多,任何一个决定都得自己承担所有的责任和后果,扼杀生命竟是如此沉重。
  好在抽郁闷烟的宗政先生不是没节制的烟鬼,意思意思就掐灭了烟头准备回去睡觉了,这次再三确认门锁窗扣,拉上窗帘后再看,刚才的人影没有了。
  宗政谦突然生出恶寒,刚才是眼花?想跟怀雀说,可雀宝宝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应该已经睡着了,他只好自己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压下不安回到床上。
  好不容易在纷乱的思绪中入睡,半梦半醒的间耳边轻轻拂过一阵微风,是窗没关好吗?宗政谦迷迷糊糊地想,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下,夹着一声短促的叹息……
  有人在他耳边呵了口气。
  小剧场
  猫猫:开启“无嘴模式”,心里琢磨这个那个,死活不开口,靠脑补制造误会,顾影自怜对镜垂泪。
  怀雀:***!我杀了人家妹妹,你让我说什么?他没赶我走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猫猫:你不是很凶的吗?动手的时候不是很酷的吗?卑微个P啊?
  宗政谦:我开了十几小时车,到新房子理东西做晚饭铺床套被子,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在做,累,只想休息不想聊天。
  猫猫:……渣雀你为什么不帮忙干活?!
  怀雀:不喜欢做家务,你喜欢?
  猫猫:不喜欢。
  怀雀:那不就得了。
  宗政谦:……更不想说话了。
  3气息
  这口气吹得他耳朵里痒痒的,气息微温,呵气的人贴得很近,调皮!
  一定是怀雀,宗政谦在浓浓的睡意中抬起眼皮,半睁半闭瞄了一眼背对着他侧身而睡的女朋友,她今晚怎么这么乖?平常天天和章鱼一样要手脚并用缠住他睡觉的。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搂她,手臂却在半空中顿住。
  不是怀雀!她背朝他睡,怎么可能在他耳边呵气?何况她已经睡着了。
  宗政谦倏然瞪大双目,浑身发冷,僵在那里不敢动,在黑暗中彻底清醒过来,他想起临睡前锁紧了门窗,没开空调房里不可能有风,那个呵气的人现在还在他身后吗?他都不敢回头看。
  如果那人在,此刻肯定早已知道他醒了,装睡也无济于事,他紧张地吞咽,额头沁出冷汗,颤颤悠悠收回手臂,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坐了起来环顾房内。
  没人,什么也没有,卧室里只有他和怀雀。
  他动作太大惊动了睡不着的小怀雀,她也踟蹰着翻身爬起来,不解地看着惊魂未定急促喘息的男友。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没事,刚才感觉耳朵边上有风,可能确实是在做梦。”
  宗政谦压下恐惧,稳住心神抬手轻抚怀雀脑袋,小声问她:“你今天睡觉怎么不抱着我?是我晚上做的海鲜意面不好吃,小馋猫不高兴了?”
  “不是的,晚饭很好吃的,我……”怀雀没法说,她不愿提他的伤心事,但又忍不住想对他撒娇亲近他,闷闷地爬过去钻进男朋友怀里抱住他的身体,“我以为你生气不想理我。”
  “嗯?怎么可能,我只是有点累而已,不想理你还做饭给你吃啊笨蛋。怪不得晚上睡角落里冷淡我,是我不好,让你不安了。”
  宗政谦抱紧怀雀,和她一起躺下,让她枕在他胳膊上,为自己只顾着对妹妹的哀思,忽视了女朋友感到抱歉,但又因为她对他的在乎而温澜潮生,轻拍她的后背安慰她:“不是你的错,我没有生气。
  我不喜欢宗政家,一直想搬出去独立,但诺诺的妈妈不出房门,我父亲也很少回家,所以差不多是我照顾她长大的,后来我为了工作搬到市区,她也经常来找我,住我家里。可是自从带你回家后,她就再也没来过,现在我终于知道原因了,小蜘蛛斗不过我们小雀雀,怕被你吃掉。”
  他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妹妹的事情,想让话题变轻松,免得怀雀太担心他,可是小怀雀不止担心他,对自己的决定也感到迷茫。
  “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到最后我已经不想杀她了,或许我不该一意孤行杀死她的。我以为威胁到人类的怪物都是邪恶的,必须清除,但她和以前那些无差别杀人的东西不一样,她说的那些是事实,对不起……”
  宗政谦长长叹了口气,“诺诺的话有她的道理,但你我都是人类,会想要消灭威胁人类的生物很正常,大家立场不同而已,谈不上对不对。但是小雀,你只是个贪吃的小女孩,又不是什么救世主,没必要勉强自己‘必须’为别人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即使你有神奇的能力,你也是自由的,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彷徨,后悔,迷茫,痛苦,自我怀疑,这些本就是我们人生的一部分。
  至于诺诺,她不喜欢这里,谢谢你让她没有痛苦地离开。”
  这些原意是想要安慰怀雀的话,却把她听得手足发冷,身边温柔的男朋友和当初她刺杀失败的那个人无限重合,令她兀然警醒过来——
  真正该杀的人不是宗政诺,而是他。
  4杀意
  “你为什么一定要杀我呢?”他双腿交叠坐在精雕细琢的楸木椅子上,从送茶点的木偶人手里接过奶香四溢的茶杯茶盏,小啜一口抬起头来,透过单片眼镜带着笑意问她。
  “因为你要毁灭世界。”
  “毁灭世界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杀人就是不对的。”
  “那做人体实验搞出你们这群小孩子来当武器就是对的?处决实验失败的缺陷品就不是杀人?你杀我算不算杀人?呵呵,大家立场不同而已,杀人也好,灭世也好,都谈不上对不对。”
  臭老头太会狡辩,她不得不提高音量:“我的任务就是杀了你,我的立场就是消灭你的立场!”
  他忽而翘起嘴角笑了,好像特别特别喜欢她说不过就大声嚷嚷的样子,“你怎么这么可爱。什么消灭我就是你的立场,你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你只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而已,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应该是自由的,而不是整天接任务杀这个杀那个。”
  “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她冷漠地回答,烦躁至极。
  “小雀,很冷吗?怎么发抖了?”
  宗政谦拉过毯子裹住身体发颤的女朋友,把怀雀从回忆中唤醒。她想起那晚的梦,她爱的人在梦里做出灭世宣言,顺手把她这个碍事的女朋友也杀了,而现在宗政谦说的话,和那个隔三差五放出各种怪物、把人间变成炼狱的恶魔几乎没有分别。
  那个人就是他,价值观相同,想法一致,他一定迟早会发现他的逆天能力,先杀她,后灭世,她应该在他觉醒前除掉他。
  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这个人类公敌,太喜欢,舍不得他受一点伤害。
  “阿谦,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怀雀抬头注视搂着她用身体给她取暖的那个人,把手伸出毛毯,轻轻抚过他的头发,掌心停在后脑勺,只要她想,可以瞬间毁掉他的大脑,就像诺诺那样,让他没有痛苦地死去。
  比人类敏感无数倍的亡灵Amy敏锐地感觉到怀雀的杀意,从柜顶上猛地站起来,一对猫瞳在黑夜中发出碧绿的暗光,死死盯着她的手,利爪探出,压低身体蓄势待发。
  它的力量不及怀雀的脚指甲,但那是它喜欢的人,它必须保护他,就算再死一百次它也不怕。
  “如果你死了,可以阻止世界灭亡,拯救全人类,你愿意去死吗?”
  “???哈?”宗政谦被怀雀莫名其妙的问题问懵了,但她看上去很认真,表情凝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只好皱眉想了想,苦笑着回答她:“一个人换一个世界,那可赚大了,如果我这个小人物那么重要,一条命就能救世的话,那我就把命捐出来吧。”
  他说的没错,杀了他,世界就不会陷入混乱,人类也不会灭亡,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该动手的,就不该听那个人洗脑,什么自己确认思考分辨判断,确认到现在……现在……现在再下手杀他,好难啊。
  怀雀眼睫急颤,内心挣扎着,小手攥紧了某人的头发,痛得宗政谦叫出声来。
  “疼疼疼,小雀别拉头发,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要抛弃你,是你的问题太刁钻,我也没办法啊。如果世界毁灭了,你怎么办?虽然我死了没人照顾你,但至少你喜欢的世界、可以生活的地方还在,你还能活下去,哪怕是为了你一个人,我也只有去死了。”
  小怀雀一下子泄了气,紧张的猫咪也随她放松下来,这个老好人婆婆妈妈的,怎么可能杀得了她?只要她在他身边看着他,他就没有机会变成那个人,绝不会成为灭世的恶魔。
  既然她穿越时空来到过去,就一定可以改写未来。
  “你不要去死,我不想一个人,你得永远和我在一起。”她摸摸他硬硬的短发,把脸埋进这人热乎乎的胸膛,忍着哽咽对他说:
  “我也爱你,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最最幸福最最开心的。”
  5阁楼
  这是宗政先生的小宝贝第一次说爱他,以前她只会说“我喜欢你”,或许她又成长了,或许她对他的感情更深了,但这份温暖的告白终于给他哀伤的心情带去些许慰藉,也令他暂时忘记耳朵边上被人呵的那口气,好好睡了一觉。
  本就不成立的心结解开了,两个人自然又和往常一样甜蜜,怀雀带着小猫在家里探险,把每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后,又跑到外面树林里去瞎逛,可怜的男妈妈一早开车去海边的市场买了新鲜食材,回来处理好后,还得打扫房间整理东西。
  他把从宗政家带来的书放到书架高层,下面两排是怀雀的书,方便小矮人拿。小煞星很奇怪,电影爱看烧脑科幻片,动画喜欢猎奇血腥番,但指定他帮她买的书籍没有一本和文学有关。
  《纯粹理性批判》《方法论》《道德与立法原理导论》《致命的自负》《人及其象征》《梦的解析》《认知失调理论》《超越自由与尊严》《认知神经科学》《脑与意识》……
  哲学,心理学,生理学,他的小女朋友在应该沉迷恋爱小说的年纪,读的却都是些以中年男人为受众的学术专著,她看得懂吗?
  宗政谦随手抽出荣格的书翻开,“Butjustasconsciouscontentscanvanishintotheunconscious,newcontents,whichhaveneveryetbeenconscious,canarisefromit.……Thegrewupfromthedarkdepthofthemindlikealotusandformamostimportantpartofthesubliminalpsyche.”
  她在“canarisefromit”和“importantpartofthesubliminalpsyche”下面画了粗杠,书页上用漂亮的斜体手写了“AUFPASSEN:newconsciousness&unconscioussubconscious”
  意料之外的发现,年龄游移在高中生和大学生之间的面瘫馋虫居然啃得下英文的专业书,还认真笔记划重点,甚至跳出一个德语单词,这个实验室难道是精英学校?说不定呆萌雀比他这个名牌大学研究生还要厉害。
  就在他津津有味地通过小怀雀在每本书里留下的疑问和点评窥探她的内心世界时,天花板上传来奇怪的声音,细小却刺耳,好像有人用指甲在抓地板,缓缓地,断断续续,反反复复,似乎在求救,又像是带着恨意。
  “咔咔咔……吱——”
  磕磕绊绊的前奏跟着尖锐悠长的尾音,让听的人背脊骤凉不寒而栗。
  宗政谦抬头盯着天花板,昨夜经历的那种恐惧又从心底蔓延开来,是怀雀吗?还是Amy?小猫咪磨爪?
  这里是二楼的书房,再往上只有储物阁楼,里面除了原来的屋主留下的一些陈年旧物,都是给怀雀买的零食,如果被她上去发现,肯定又要像老鼠一样吃个没完没了,他应该上去看看。
  给自己找了个理由壮胆,宗政谦放下书带着手电筒爬上阁楼,站在楼洞口往黑洞洞的阁楼内照了一圈,怀雀和Amy都不在,鬼影子也没一个。
  他在离开和上去之间纠结了几秒,来都来了,总得去确认一下,于是爬进阁楼找到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照着地板仔细查看,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堆他想找又不想找到的东西。
  爪痕。
  小剧场
  猫猫:先声明,书单绝非光给我雀装逼用的。
  怀雀:工具书。
  猫猫:对,有动画看谁要啃边沁康德笛卡尔啊。
  怀雀:我需要理论支持。
  猫猫:呵呵呵,人们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你是在找心理安慰。
  6爪痕
  这堆爪痕在纸箱边上,深浅不一,方向杂乱,看间距绝对不是小猫爪,而且还很新。宗政谦心里“咯噔”一下,家里一定又有了什么怪物,等下要告诉怀雀,也好早做防备。
  晚些时候怀雀和猫咪玩得满头大汗,从林子里摘了一堆木耳蘑菇回来了,忐忑不安地过了大半天的宗政谦马上把她带去阁楼,指给她看那些指甲抓出来的印记。
  “家里一定有什么,我在书房听到声音上来,找到一堆爪印。”
  可是地板上什么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哪里来什么抓痕爪印。
  “……”
  怀雀狐疑地看着他。
  “??刚才明明在这里的,我真的看到了。”
  极力自证的宗政先生跪在地上到处照,却是徒劳,即便有些刮痕,也只是些很陈旧的搬东西的痕迹,倒是怀雀,看到纸箱里的薯片和妙脆角,赶紧往怀里揣了一大堆,直到双手捧不下,还让Amy用嘴帮她叼了一包虾条。
  “我先把这些拿下去,等会再上来搬。”她说。
  “……”
  就不该带她上来,以后要给阁楼上个锁!
  宗政谦放弃寻找,跟着贪吃鬼一起下楼,警告她没有他的同意不准上去偷零食,不然会变成满口蛀牙的大胖子。
  “我可以运动消耗热量。”她还顶嘴。
  “我每天做俯卧撑卷腹臀桥健身的时候,也没看你跟着一起运动过,你身上除了咬肌其他肌肉都常年冬眠,最擅长的运动只有吃零食。”
  过分了!这人什么刻薄嘴!生气的小怀雀往讲她坏话的人腿上踹了一脚,冷冷地说:“我刚才就动了臀大肌、股四头肌、腓肠肌和比目鱼肌!”
  小霸王奶凶奶凶的模样让宗政谦一时忘了追究阁楼爪痕有无的问题,只想狠狠教训她,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并没出声训斥,只是关照她:“今晚吃寿司,你先去洗澡,身上多洗两遍,最好用冷水洗,现在就去,洗完了再吃饭。”
  今天“妈妈”有点神经质,一会儿找不存在的爪痕,一会儿又要她用冷水洗澡,怀雀看看手里的零食,无奈放下,为了吃寿司,只好乖乖听话去冲冷水澡。
  她洗完出来后宗政先生还在厨房忙碌,手边一大盆各种各样的小寿司和生鱼片,粉粉白白的,下面垫着翠绿的苏子叶,颜色清丽鲜艳。
  “宝贝洗完啦?你过来,我只教你一遍,你要好好记住。”宗政谦挨个指着圆盘里的寿司报名字,“这些是握寿司,黑鲔鱼、竹筴鱼、鯖鱼、章鱼、甜虾、鲣鱼和真鲷。这两种是军舰寿司,鲑鱼子你最喜欢了,这个是贝柱。这个是香菇蟹肉太卷,这个是玉子星鳗太卷,还有金枪鱼手卷和虾子蟹腿手卷。”
  “……什么鱼?什么虾?”这人语速飞快,还没听清就完了,小怀雀一脸迷茫。
  “好了,衣服脱掉,躺桌上去。”
  “???为什么啊?不是吃寿司吗?”
  “是吃寿司啊,吃宝宝雀女体盛寿司,放你身上,我来吃。”
  “……什么盛??”
  7追逃
  “宝贝躺桌上,你是餐盘,我要上主菜了。”某人把女朋友困在桌前,打算强迫她就范。
  哈,滚你的主菜!
  怀雀暗自蓄力酝酿了一会儿,双手悄悄移到他胸口,突然一鼓作气使劲推开他,跳下桌子逃走了。
  宗政谦被推得倒退几步,愣了一下,眼看着女朋友跑出餐厅,反应过来立刻追了过去,在她身后大喊:“小雀,小雀你跑什么?等等,别跑了!”
  家里没别人,只有懒洋洋蜷缩在沙发里的猫咪,和两个赤脚追逃的小儿科。
  坏人不追也就罢了,一追怀雀更不想停下被他抓住了,慌不择路穿过客厅往楼梯跑。追赶她的人直接从莫名变成亢奋,玩兴大起,明明可以大长腿三两步跨上去抓住运动白痴小矮人,却故意放水让她跑,嘴里还要嘻嘻哈哈调戏她。
  “小美人别跑,快让我揍你的小屁屁,它们刚刚对我说想我。”
  “滚!滚远点!”
  小怀雀爬楼跑得气喘吁吁,上到楼梯中间回头一看,变态狂挂着一脸邪笑已经追上来了。
  从楼梯下方仰头看到小可怜惊恐地脸,让坏人玩得越发起劲,在后面故意大声嚷嚷:“啊呀呀,地上一个圆球,宝贝跑太快,一只小白兔掉下来了,你低头看看两只还在不在?”
  “神经病!”
  家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的要逃实在也没什么地方可去,眼看就要被追上,怀雀下意识就跑进离得最近的一间客房。
  然而她身后的人却忽然脸色大变,这间客房的门半开半掩,可他从小习惯随手关门,不论是房间还是阳台洗手间,进出都一定会把门关好,怀雀洗澡用的是主卧的浴室,所以客房的门是谁打开的?
  “等等!小雀别去那间房!那里不对劲!”
  他在她身后焦急地阻止她,可是被“狼来了”太多次的怀雀充耳不闻,直接冲了进去,反手就锁上了房门。
  “小雀!雀雀!你快开门!”宗政谦焦急地敲门喊女朋友,可是怀雀不理他,他只好在外面提醒她:“房间里是不是有什么?你当心点,可能里面有别的东西在。房门应该是关上的,刚才不知道被谁打开了。”
  他说完这句话没一会儿房门就开了,怀雀站在门口奇怪地仰头看着他。
  “什么‘被谁打开了’,我进来的时候门是关着的啊,是我开的门。”
  “什么?”
  “我开的门。”
  “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房门开了一条缝的。”
  男朋友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怀雀侧身让开,把这个危险物种放进房间,让他自己看。
  房里的柜子全部敞开,窗帘也拉开扣好,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一目了然,只有他们两个。
  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吗?宗政谦走进房间查看,手足发凉,这个房子不对头,早上的爪痕,现在的客房门,还有前一晚阳台的人影……他很清楚自己的感觉没有出错,真的有其他人在,也可能并不是人。
  “我没有骗你,也没说笑,我真的看到了。”他略带颓丧地说。
  一只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他侧头看身边的女朋友,小怀雀脸上没有嘲笑和怀疑,而是对他认真点头:“那我明天不到外面去了,在家陪着你,看看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在捣乱。”
  她好暖!
  连这种没有切实证据的话,她都无条件相信他,为什么又要怀疑他会让世界灭亡呢,甚至为了这个荒谬的猜测考虑过杀他,好像她亲眼见过一样坚信不疑。
  宗政谦被自己心里的思绪怔住,怀雀说过她不是这个世界的,她说如果他永远不改变就永远喜欢他,她还问他“如果你死了,可以阻止世界灭亡,拯救全人类,你愿意去死吗?”
  她知道将来世界会因他灭亡,所以才专门过来杀他,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因为她来自未来!
  “怎么了?”
  怀雀发现宗政谦盯着她的脸发呆,眉头堆成小山,眼神震惊又难过,不解地出声问他,抬手轻揉他的眉心,替他抚平皱褶。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发觉,你被我抓到了!”宗政谦压下心中闷痛,把怀雀紧紧抱住,按住她的脑袋把脸压在他胸口,不让她看到他悲伤的表情。
  他深深爱着的女孩子,原来是为了取他的命才接近他,却迟迟不动手,反而屡次三番地救他,还把她的身体和心一起给了他,什么绝世大笨蛋!
  “如果真的有鬼,我就天天和我的小雀雀爱爱给他看,看我们是怎么甜甜怎么快活的,让他妒嫉,气死他。”
  大灰狼把废物小雀仔摁在墙上,从楼下一路跑到楼上的逃跑雀现在被变态男主人抓的死死的,再也跑不了啦!
  8手指
  深深相爱的人互相拥抱,每一个吻都浓稠甜蜜,每一个眼神都缠绵悱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销魂。
  “别生气……小雀……我喜欢你……”宗政谦双手撑在小可怜的脑袋两侧与她四目相对,频频皱眉,深情炽热的双瞳中写着痛苦,“你如果……放弃我……我会难过的。”
  “相信我。”他突然停下,似乎在祈求她,又好像有点怨她。
  怀雀睁大眼睛望着他,似有所感,这一瞬,他们的身体连在一起,心仿佛也彼此相通,令她可以清晰感知他的悲痛和不甘——失去了最亲的妹妹,以后他真的只剩她一个了,可是她却始终对他有所保留,甚至一度想要杀死他。
  “阿谦……”面瘫雀难得露出一丝微笑,潮湿的眼睛亮晶晶的,抬起小手捧住他的脸,郑重地说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不会放弃你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来自未来的小杀手终于下决心跟他一条道走到黑了吗?宗政谦受伤的心被温暖填满,把他的宝贝雀抱坐在怀中,凝视那双纯粹的眼睛向她发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主动伤害别人,决不让你失望。”
  “嗯。”
  小怀雀垂下眼眸用力点了点头,纤长的睫毛轻颤,滚落两颗小小的泪珠。
  纠缠折磨她许久的心结,此刻终于消散化开,他一定会说到做到,不会变成那个冷血恶魔,世界不会灭亡,她也不用杀他,他们可以相爱相守一生。
  幸福的某人吮掉小怀雀的泪花,高兴地对她说:“等我们做完了,再给你弄点好吃的,就拿你今天摘的小蘑菇,做芝士牛肉蘑菇塔,雀雀想吃吗?”
  “想……啊!”
  怀雀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强行打断,她崩溃地摇头,脸颊洇开红晕,在这甜蜜混乱中,他们向彼此许下一生的诺言。
  精疲力尽的怀雀完事后死活不肯从床上爬起来,像尸体一样躺着,本着“只要你不嫌,我就脏到底”的无赖态度,连洗澡也不愿意去。
  恢复正常的少爷谦当然不能忍受晚上和一个脏姑娘睡,发挥他小时候照顾婴幼儿妹妹的技能,用湿毛巾把瘫子擦得干干净净,自己冲了把澡,再下楼给她做点心。
  怀雀采了一袋子大大小小的菌菇,真正能吃的并不多,他挑出来清洗好放在篮子里,到一旁准备牛肉馅,拌馅的时候一个什么东西滚到了他的脚边,低头一看,是他刚刚洗好的蘑菇。
  洗好的蘑菇应该是在篮子里的……
  宗政谦慢慢弯腰捡起蘑菇盯着看了一会儿,上面还有水迹,所以并不是挑蘑菇时掉落的,他警惕地抬头环视厨房,门关着,只有他一个人。
  很奇怪,这个房子里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如影随形跟着他。这种诡异的感觉令他难以专心在料理台上做事,身后的空间让他不安,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有什么?
  身负喂养小鸟重担的宗政先生到底坚持完成了美食,挖空的蘑菇芯里盛着鲜美的牛肉馅,撒上芝士一起烤到香喷喷,装盘和热牛奶一起端到楼上给他的懒虫雀,管家厨师男仆的活一个人全包了。
  怀雀趴在床上裹着被子看书看得昏昏欲睡,有了好吃的稍微来了点精神,但似乎胃口并不好,吃了两个就饱了。
  “我总觉得这个房子有点问题。”宗政谦试着和女朋友描述刚才的事情,“洗过的蘑菇没道理会自己从篮子里爬出来。”
  “嗯……”小怀雀的回答暧昧敷衍,人歪在靠枕上双目无神,小脸红扑扑的,气息也有点乱。
  “小雀,你是不是不舒服?”宗政谦察觉异常,摸了摸她的额头,果然发烧了,该不会是洗冷水澡吃寿司玩得太过了?不运动的小霸王身体素质好差,怪不得不肯下床又没胃口,他太粗心了,应该早点注意到的。
  这里远离都市,要看病可不方便,家里备了常用药,希望只是普通感冒,但以防万一宗政谦还是细细问了症状:“冷不冷?有没有哪里特别难受,或者疼痛?”
  怀雀摇摇头,“现在不冷了,就是没力气,想睡觉。”
  “喝点牛奶睡吧,我把楼下整理好就上来陪你。”
  安顿好病人,宗政谦端着剩下的食物离开卧室回厨房,到楼梯口时却悚然一惊,差点打翻餐盘。
  刚才作过妖的客房门又开了一条缝,有半只手搭在门上,露出四根细长惨白的手指扒着房门,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缩回了门后。
  这一切都发生得无声无息,自背脊生出的寒意迅速蔓延全身,手臂脖颈上都爬上一粒粒的鸡皮疙瘩,宗政谦看着那条门缝,不确定是不是应该推开门进去。
  王牌打手雀正在隔壁睡觉,他不愿吵醒生病的小女友,想来想去能壮胆的只有猫咪了。宗政谦放下餐盘,把沙发上的Amy叫上楼来,抱着一头问号的小猫鼓起勇气一脚踹开房门,带着杀气冲进客房。
  房间里空空荡荡,既没有人也没有手,包括门后床底,没什么地方可以躲藏,只是阳台门大开,纱帘被清风带起,在他眼前飘扬翻飞。
  小剧场
  Amy:???什么意思?叫我干嘛?指望我干什么?
  猫猫:他可能觉得是你同类,喊你去面基交友。
  Amy:呵,吃生鱼片的时候怎么不叫我!
  猫猫:猫体盛吗?奶油布偶好萌啊,修猫咪要不要和姨姨来一个?我要直接在你肚肚上吃,边吃边吸你的毛毛~喵喵喵~~~
  Amy:……还是让我去面基吧。
  9爬床
  这神出鬼没的玩意,几乎把宗政谦搞到神经衰弱,走到哪里都疑神疑鬼地不放心,又怕它去伤害病中的怀雀,干脆随便弄了点东西到卧室守着女朋友吃。
  小怀雀高烧不退,一味沉睡不醒,大房子里安安静静,曾经酷爱独居生活的宗政谦,第一次感到孤单。习惯了怀雀等他回家,习惯了为她做晚餐,习惯了催她洗澡刷牙,现在她病了,他一个人没兴致做饭,吃东西也不香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男妈妈每半小时就要去测怀雀的体温,夜里侧身躺在她边上手撑着耳朵看她熟睡的小脸。时空穿梭对他来说太神奇,真想问问她未来是什么样,她认不认识未来的他,他那时候在做什么……不过感觉问了她也不会说。算了,既然她那么不想让他知道,不问也罢。
  不过她真的很可爱,睡觉的时候没了平时那股冰冷的杀气,表情柔顺温和,小圆脸高额头长睫毛,就是个大号洋娃娃。
  老婆生病,宗政谦不敢亲她的嘴,怕自己被传染了没人照顾她,只好蹭蹭她的面颊,钻到被子里抱着柔软热乎的拇指姑娘耳鬓厮磨,摸她肉肉的小肚子,闻她身上的体香,抓住她的小手一个人闹。
  希望她快点退烧,病早日好起来。
  这天夜里不再是怀雀抱着宗政谦睡,而是他搂着小病人,因为要留心她的体温,所以他睡得不是很熟,朦胧间感觉床垫微有晃动,这里那里凹陷下去,好像有人在床上走动,步子杂乱随意,仿佛小孩的恶作剧。
  大脑逐渐清醒,心中的奇怪转化成惊悚,背脊发凉,怀雀在他怀里抱着,那这个人是谁?
  他使劲想睁开眼睛,但整个人就像被石头压住一样,动不了,眼皮也抬不起来,只能清晰地感受这人在他床上毫无章法地走来走去,身体跟着床垫震。
  这样不行,一定要睁开眼睛,抓住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不能让它碰怀雀,她还在生病,宗政谦费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动一动手指,或者随便哪儿,可无论如何做不到,哪里都不受他控制。
  就在他奋力挣扎的时候,踩踏的脚步停了下来,床的一角发出细小的“吱吱”声,是床板的声音,它没走,就站在床角,到底想做什么?
  宗政谦马上就知道了答案,一只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小腿,从指尖轻触开始,缓缓移动,指腹、指节、乃至整只手,握住了他的胫骨,森冷的寒意从腿部上行,沿着筋脉渗透他的身体,血液也被逐渐冻住,只有怀里的小怀雀,发烧的躯体贴在他胸口,护住他的心脏不被低温侵蚀。
  “小雀……”他在心里拼命喊她,被禁锢的口唇无法发出半点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接收到了爱人的呼唤,呼呼大睡的小怀雀突然纠起眉头大声嚷嚷了一句梦话,打破了静谧的夜晚。
  “狗谦找死!捅烂你的混蛋屁股!”
  “……”
  眼睛终于能睁开了。
  小剧场
  猫猫:我想起有个UP主吐槽鬼片,为什么每个闹鬼的房子,主角都死活不肯搬走?就是不信邪,一定要留下来被鬼弄死。
  宗政谦:不是我一定要留下来,而是别的房子都是我名义下的,随便一查就查到了啊,现在要换地方住也得有时间找吧。
  猫猫:我来帮你改一下设定,疫情,封城,封楼,没有证明不许离开屋子,不做核酸没有出行绿码,完美,合理合法和你家鬼屋杠到底。
  宗政谦:绝对不能改!雀雀发烧了!
  猫猫:可恶,不改了,改到方舱去就不能色色了。
  怀雀:发烧也不能色色谢谢,我觉得我手心有点黏,有些混蛋别以为我在睡觉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睡着了,不是死了。
  宗政谦:……我错了。
  10日出
  睁眼的那一刻,宗政谦身上的寒意倏然消失,手脚也恢复自由,他立刻翻身坐起扫视房内。
  是时已经黎明,天蒙蒙亮,从屋外透过窗帘缝隙投入些许光线,可以看清楚房里没有人,也没有鬼,床上就只他们两个。
  小怀雀也醒了,被她自己嚷嚷的梦话吵醒的,揉揉眼睛翻了个身面朝宗政谦,看他神经兮兮地喘着气在屋子里到处开柜子开橱门确认。
  和前几次一样,什么都没找到,令人烦躁。宗政谦阴沉着脸关上橱门,拿体温计往怀雀额头“哔”了一下。
  “37.8,稍微退下来一点了,现在还难受吗?”
  “你在找什么?又有奇怪的事了?”
  “嗯,刚才有人站在床上走来走去,还摸我的小腿。小雀,我再问你一遍,你现在还难受吗?”
  他双手捏住她的腮帮,往两边扯她的腮肉,凶巴巴地又问了一次被她无视的问题。
  “不难受了!”怀雀打掉他的手,把脸挣出来,双手捂住疼痛的腮帮怒瞪他,没体力却有气势。
  宗政谦把人扶起来靠在床头,开了瓶矿泉水递给她,脸上似笑非笑,开始秋后算账。
  “雀雀,你刚才骂谁‘狗谦’?要捅烂谁的屁股?”
  “……我谁也没骂,我没骂人。”
  怀雀心虚地移开视线,她做了个“报仇雪恨”的美梦,在梦里身穿骑士盔甲,手持亚瑟王的圣剑,骑马追赶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麻布破裤衩的宗政谦。
  “你准备用什么东西去捅?拿出来给我看看。”
  “我没说要捅谁。”
  “呵。”宗政谦冷笑着拿起怀雀的小手揉捏手指,“你除了这几根胖豆芽一样的小指头,还有什么可以拿来捅人的?宝贝,不用你捅,我跟你说,你刚才睡觉的时候……”
  他凑到她耳边,嘴唇擦着耳廓,用说悄悄话的气声把他睡前用她小手事情告诉她,说完了也不走,就贴在她耳朵上呼吸。
  怀雀不得不瑟缩着躲开他,用手推他烦人的脸,横眉冷对,“反正我什么都没说,你下次要是在我睡觉的时候用我的手,我就捏爆它。”
  “好,等你病好了,来捏爆它。”
  “……”
  没救了,怀雀无语地看着笑嘻嘻的坏人,彻底放弃和他斗嘴,但他眼睛里都是喜欢,看久了会让她脸发烫,行叭,病好了帮他捏捏。
  “雀雀,天快亮了,想不想看日出?带你去阳台上看。”
  “嗯。”
  宗政谦没有多谈刚才诡异惊悚的经历,他非常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所有的感觉都很清楚真实,只是小怀雀脸色不好,现在得让她安心养病。他给她披上外套,打开门窗,放了把椅子在阳台上,抱她一起坐下等日出。
  “等下给你做早餐,小雀想吃什么?家里有专供小鸟的小黄米。”
  “你吃小黄米,我要吃皮蛋粥。”
  “这么大方,鸟食也愿意分享给主人?那我们折中一下,做个小米皮蛋粥好了。”
  怀雀只当没听见,把头靠在他肩膀上看橙色的圆盘从东方一点一点爬上来,照亮天边流烟柳絮一样的云朵,空气湿润清新。
  “以前诺诺小的时候,我也像这样带她看过日出。”某人轻声说,带着对过往的追忆极目远眺,“她从小就特别漂亮,美得不像凡人,经常会遇到各种麻烦。小雀遇到过吗?纠缠你的小男生,或者妒忌你的小女生。”
  “没有,除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我们通常互相不交流。”
  “我想也是,应该没人敢惹你,除了我。”
  “你也不敢。”
  “好,我也不敢。”
  “……”
  天已经大亮了,清晨第一缕阳光撒到两人身上,暖洋洋地驱散了夜晚留下的雾气,宗政谦抱着病殃殃的怀雀和她说亡故的蜘蛛妹妹,讲他小时候的事情,忘记鬼魅的纠缠,享受与爱人平静甜蜜的时光。
  可是阴霾挥之不去,那只看不见主人的手,一直在他身旁神出鬼没,打翻倒了水的杯子,把手印摁在玻璃上,在他洗澡时抚摸他的背脊。其他人都看不到,无论是怀雀还是猫咪,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似乎他是唯一的目标,也是唯一的受害者。
  11病症
  怀雀身体逐渐好转,宗政谦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焦躁且神经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门窗,检查房间,甚至有一次听到浴室水管里有说话声差点要拆了水管。
  “昨晚半夜有人站在床边,我看不清他的样子,今天睡觉不关灯了。”
  他脸色糟糕透顶,怀雀总觉得事情蹊跷,决定今晚忍住不睡,看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她迷迷糊糊地强撑着,直到深夜身边的人突然坐起来,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出了房门,怀雀漂浮起来悄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到走廊尽头,打开另一间客卧的门,满脸惊恐地站在那里,看着漆黑的房间在门外愣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举步走进去,开了灯以后伸手在空气中抓了一把。
  ???
  这人是在梦游吗?怀雀一头雾水,可瞧着挺清醒的呀,她不可思议地在外面看着他又和以前一样翻箱倒柜搜查房间,开窗身体探出去张望,突然回头发现了她,先是一惊,随后紧张的表情迅速缓和下来。
  “小雀,你怎么在这里?”
  “你在干什么?”怀雀习惯性地无视他的问题,然后又怕刺激到这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勉强补充道:“我没睡着,跟过来看看你。”
  “那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个人影进来这间房间?我过来看到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可是开了灯却是一件大衣挂在衣架上。”
  他伸手指给怀雀看刚才扯掉的大衣和衣架,可是它们都不见了。又来了,每次他给她看那些诡异痕迹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消失,让他看上去像是疯子说疯话。
  但是怀雀似乎对此并不在意,而是皱眉问他:“阿谦,你为什么起床离开房间?看见什么了?”
  “我睡觉的时候听到我们的卧室门被打开,看到有个黑影从门口走廊经过,就起床跟过去看,发现他进了这间房间。我走到房门口,就看见屋子正中挂着刚才对你说的、看上去像一个人站着的大衣,我开了灯才看清楚不是人,在房里找这人踪迹的时候看到你在。”
  宗政谦把自己看到的叙述给怀雀,可是怀雀听完就沉默了,担忧地看着他,盯着他的脸想了很久之后,把他拽回他们的卧室,按到床上,神色凝重地看着他。
  “阿谦,你听我说,今晚我一直没有睡,从你掀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我就睁开眼睛一直跟着你。
  第一,你起床的时候房门没有开,打开房门的人是你,是你自己开门的。
  第二,我跟着你出来,没有看到任何人影,也没有其他东西,走廊也好客房也好,都只有你一个。
  第三,客房的门也是你开的,你站在走廊里,对着房门看了老半天,自己动手打开门后进去开的灯。
  第四,你开门后我就在你身后观察了房间里面的情况,没有人站在房间中央,也没有衣架挂着大衣,什么都没有,是个空房间。
  但是你对着空气抓了一下,手里虚空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研究,好像在梦游一样。”
  怀雀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握住他的双手,忧心忡忡地叹息道:
  “家里什么都没有,不管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只是你的幻觉。阿谦,你病了。”
  12访客
  怀雀是这么说了,宗政谦也相信她,但实际看到和听到甚至摸到的东西对他而言就是真实,即使理智再怎样告诉他这是幻觉,大脑的感受却真得不能再真了。
  最糟糕的是,他无法分辨哪些是假的,如果说楼上摩擦地板的声音是假的,那人和猫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也是假的吗?如果夜里在他耳边低语的人声是假的,那枕边人梦中的呢喃和呼吸声也是假的吗?
  “洗手间的灯是你忘了关?”
  “我没去过洗手间。”
  “刚才你摸我头发了?”
  “没人摸你头发。”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胜枚举,他不知道界线在哪里,做什么都很迟疑,要想半天,对自己充满不确定。
  “我前面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了!真的,就是很正常的镜像!”
  “……你看,窗户玻璃都照不出你。”
  “……”
  怀雀只能时时刻刻看着他,寡言少语的她通过和他不停地来交谈分散他的注意力,至少她是真实的。
  “我听到楼上有什么小球掉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在书房沙发上看书的时候宗政谦突然说。
  “假的,什么声音也没有。”
  “……好吧,有点吵。小雀,依你看为什么我会产生幻觉?我并没有感觉身上哪里不舒服。”
  “出现幻觉不是脑袋病变了就是精神不正常。”
  “……可能最近事情多,压力太大。”
  “不,我觉得你是脑子有病,不是精神。”
  怀雀不是在开玩笑,她放下书双手捧着男朋友的脸,严肃地对他说:“大脑本身的器质性病变和身体疾病会造成幻觉,但你身体一直很好,没有其他症状,幻觉出现得很突然,你有可能是中毒了。”
  呆萌雀拿的是神经科学的书,对新闻传媒专业的宗政谦来说她的话相当有说服力,“是你采的野蘑菇吗?但我在这之前就不对劲了。”
  “一般野蘑菇的毒素症状更严重,代谢也不用那么久,可能在你家的时候就中了什么蜘蛛的毒。”
  他们猜来猜去也得不出什么可靠的结论,正在纠结要不要冒险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情况出现了变化——门铃响了,但没人去开门,然后又响了三四次,宗政谦还是坐在沙发上岿然不动。
  “有人按门铃,不用开门吗?”怀雀终于抬头问他。
  “门铃声不是假的吗?”
  “不是,是真的。”
  “……”
  宗政谦赶忙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又突然停下来,回头表情凝重地对怀雀说:“小雀去拿好我跟你说过的紧急背包和车钥匙,带好Amy,如果是冲着你来的,我们就从后门开车走。”
  怀雀点点头照他的话去拿逃跑家当,宗政谦从窗帘后面里往外瞄了瞄,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把门开了条缝。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便服,看到他开门原来紧张的表情瞬间舒展,被职业微笑代替。
  “您是宗政先生吧,我们是负责调查xx电视台楼道异常改建问题的,想跟你了解一下台庆当晚发生的事情,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来的不止两个人,宗政谦从窗户看到另外还有几个守在房屋外面的,这两位亮了某个部门的证件,不让进不行,他只好把门开大,侧身请他们进去。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住址是怎么暴露的,但显然,他和怀雀的太平日子到头了。
  小剧场
  猫猫:我悄悄采访两位同志一下,嫌犯地址是如何被定位的?
  女:他妹妹失踪了,我们排查她手机里的电话联系人时有一个号码无法确认持有者身份,而且一直关机,直到前两天突然开机了几分钟,就在这几分钟内定位到了手机芯片的地址。
  男:然后地址一查房屋登记人和男性嫌犯生母有远亲关系,基本可以确定就是他藏身在这个地点。
  猫猫:我想起来了,手机开机那几分钟为了在女体盛雀雀时拍她下面搞黄来着!谦谦一时得意忘形,大意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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