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钰走入厨房。自从殿下安排李媪为他做饭后，他便未曾踏入过此地。家里的柜子里摆满了米油，他不禁有些动容。
　　若是没有殿下，他或许就饿死在去年的寒冬里了。
　　他捡起一个竹篮，装了半篮鸡蛋，又取下一条腊肉，向院外走去。
　　刚走入学堂，迎面便砸来一个鸡蛋。他一偏首，鸡蛋擦脸而过，砸碎在课桌之上。
　　宋炜手捏两枚鸡蛋，惬意地坐在自己位置上。他扬起首，目露凶光，咧嘴一笑。他身边簇拥着一群五陵少年，皆是郭钰的同侪。
　　“你们……”郭钰蹙眉道。这些人怕是来者不善。他不过是来给刘子夫送谢礼，却碰到这些煞神。
　　“对，是我们。好久不见啊，郭解元！”宋炜举起手中两枚鸡蛋，冲向郭钰砸来。这回用了十分的力道，郭钰躲闪不及，鸡蛋在胸前开花，清透的蛋液顺着长袍而淌。
　　“宋炜，我得罪了你吗？”郭钰怒道。
　　宋炜指着他，哈哈大笑：“你们看他，当了长公主的面首，脾气见长啊。这解元，莫不是也从长公主的卧榻之上吹枕头风得来的吧？”
　　讥笑声四起。
　　“郭钰，你真下作，枉为读书人，呸！”立于宋炜身侧的郑昭恶狠狠地开口。郑昭是户部尚书的庶子，是宋炜的狐朋狗友。
　　“郭钰，你真不要脸，呸！”侧立于宋炜身旁的郑昭恶狠狠地道。郑昭是户部尚书郑铭的庶子，与宋炜狼狈为奸。
　　“呸！”
　　“呸！”
　　“呸！”周遭的少年们纷纷对着郭钰啐了一口。
　　郭钰的手攥成拳。先前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每一回都是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可这回他若还是如此，便会毁了殿下清誉。
　　街道上已经有人向学堂走来。
　　“诶，这不是大周第一位寒门解元吗？”
　　“是吗？”
　　“如假包换啊！”
　　郭钰放下手中竹篮，长身玉立。他犹若丹崖之上的亭亭翠柏，在岁寒风霜中也不曾俯首。
　　“秋闱为国遴选人才，乃国之大计。陛下向来强调科举的公正，长公主为此还推进了今年的科举改革，让科举为寒门子弟打开一条通路。宋炜，你莫不是技不如人，恼羞成怒了吧？还是说，长公主殿下给了寒门机会，你觉得寒门子弟不能攀这青云梯？”
　　宋炜本以为郭钰会落荒而逃，没想到他竟然顶嘴。宋炜怒道：“你少胡说八道！你跟长公主殿下那些破事谁不知道？”
　　“请问我与殿下什么事？殿下赏识我的才华，资助我读书，有何问题？”
　　“平白无故的，长公主会给你出这么多银钱？”
　　“什么叫平白无故。殿下爱惜人才，礼贤下士，为何到你嘴里成了如此腌臜？莫非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我是寒门出身不假，解元也是我靠真才实学靠来的。宋炜你名落孙山，就该坦然面对，而非诽谤他人！此外，根据大周律法，诽谤皇室中人，为大不敬，可处死刑。诸位以后都是要入官场的人，还是要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还请诸位慎言！”
　　一番话下来，堂内鸦雀无声，而街外纷纷响起掌声。
　　“这些个世家子弟，享尽荣华，肚子里却没有什么墨水。少同他们废话，今日就要让他们好看！”街上有人高喊，一枚臭鸡蛋穿过大门，直直地砸在宋炜脑门上。宋炜惨叫一声，边上的少年用绢布为他擦拭，反而将腥臭蛋液抹了他一整脸。
　　郭钰提起菜篮子，侧身躲在墙后。百姓们才不会像宋炜这么侈靡，绝不会丢来新鲜的鸡蛋，出手之物定要染上什么臭味。
　　一时间，烂菜叶子如雨的往学堂里丢。
　　少年们抱头鼠窜，将自己的小厮推至前头，为自己遮挡这漫天的烂菜叶子。
　　“杀了这群刁民！”宋炜怒极。
　　他拔出身上佩剑，周围的少年见此，也亮了兵器。
　　“世族杀人了！”外头百姓高喊。
　　手无寸铁的百姓跑远了，而一些扛着锄头镰刀的百姓围了过来。
　　郭钰蹙眉。这事若是闹大了，牵连的反而是无辜的百姓。
　　他沉吟片刻，还是走到门槛边，立于两拨人中央。他先朝诸位少年作揖：“郭某愿为诸位同侪平息民怨，还请诸位放下手中刀刃。”
　　宋炜举着剑，怒道：“此事因你而起，先拿你的血平我的怨气！”
　　宋炜拔地而起，脚踩桌面，向郭钰砍来。
　　郭钰扬起手臂，本能地挡在身前。
　　殿下，对不住了，钰今日就要血溅此地了……
　　“杀人了！杀人了！”外头的尖叫声起。
　　郭钰闭上眼。如果他的死，能警醒后人，也不算枉死……
　　“当——”剑与剑相触，擦出一道绚丽的火花。
　　宋炜的虎口一麻，手中的剑落地。
　　李崖转首问道：“郭解元，你无事吧？”
　　“无事无事……”郭钰激动地道。是殿下！殿下派人来保护他了！
　　“好。”
　　李崖面向宋炜，挥了挥手。如潮的士兵涌入这间学堂。
　　“持械杀人，人赃俱获，带走！”李崖高声道。
　　“是！”士兵将一脚踢翻宋炜，将他羁押。
　　“多谢长公主！”郭钰正要拜，被李崖单手托起。
　　李崖摇首：“解元受惊了。不知能否与下官去一趟大理寺，将今日之事做个陈述？”
　　“自然。”
　　李崖随后走出学堂，立于大门外。此时围观的看客藏起了锄头镰刀，看上去颇为人畜无害。
　　“诸位，我今日代长公主殿下而来，平学堂内的纷乱。长公主愿为每一位学子，无论富贵贫贱，打开一条青云之路！长公主会护佑每一位莘莘学子的权益，选贤任能，不以出身论高低！哪怕出身寒门，若有才学，也能封侯拜相，位列三公！”
　　“真的吗？”有人低声问道。
　　李崖朗声道：“这是长公主的承诺，终生有效！”
　　一人开始跪地，随后众人跪地。
　　“多谢长公主！”众人满目激动地道。谁说寒门难出贵子？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李崖走后，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对长公主殿下的赞许之言，不过片刻就流传了整个长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