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寺后山有一池温汤。水烟缭绕间,女子抬起玉臂,放于岸边的青石之上。少年跪地,轻柔地捏着她的细臂。
少刻,女子从温汤中走出,少年背过了身。
女子的手从他身后探来,捂住他的口鼻,轻轻一拽,后山便无了两人踪影。
他们进了一间密室,与外头的温汤只有一墙之隔。周乐之将他抵在石壁之上,他双手抬于空中,抿紧了唇。
周乐之松开手,洛英的手却落了下来,抚上她的腰,将她扣在自己怀中。
周乐之蹙眉,洛英的下颌便抵上她的发顶。
她听着他怦然的心跳,不禁心烦意乱。
墙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身着袈裟的孙二被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给押了过来。他不是和尚,只是个码头的纤夫,平素最爱逛窑子。常在岸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他前些日子得了花柳,也没钱治病,便打算躺在家中等死。没想到一队侍卫找上了他,说能让他睡上一回公主。他大喜过望。他这辈子都没有睡过好看的姑娘。那些下等窑子里的姑娘抹了一层烙饼厚的粉,乍一眼望去,不辨雌雄。如果真能与公主春风一度,他死而无憾了。
侍卫将他丢在地上,便纷纷离去了。
他爬起身,见远处氤氲的水汽中有个隐约的倩影。
没错了,定是公主无疑。
他脱下身上碍事的袈裟,黑瘦的身子上长了好些个红疮。
走了几步,他脚步开始虚浮。他来之时被喂了药,此时药效发作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跳入热汤之中,溅起了剧烈的水花。
“美人!”他一边叫嚷,一边搂住娇躯猛亲。
这公主真瘦啊,只剩几两排骨肉,连胸都没有。
宋赟被疼醒的。他来后山寻周乐之,结果人没寻到,看到了一池温汤。他几月未曾沐浴,便想着清洗一番。没想到他过于体虚,一入水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壮汉抱脸啃咬。
“滚……”他喉结微动,有气无力地道。
“闭嘴。”孙二随手甩了他一个巴掌,直接卸了他的下巴。
宋赟无法开口,惊恐地看着这个和尚将自己翻了个身子。
他觉得自己被从中撕裂了。随后,他眼一翻,什么也记不得了……
“你们在做什么!”穿着袈裟的几位僧人怒目而视。
孙二置若罔闻,紧抱着宋赟不撒手。
清澈的碧水洇开了一抹赤黄交织的色泽,看得僧人们大为光火。
“你们是何人?胆敢在皇家寺庙苟合!”领头的智觉法师高声呵斥。
“啊哈哈!”孙二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宋赟的小脸蛋儿。宋赟双目紧闭,垂着头,双手挂在孙二背后,任凭孙二胡作非为。
“师兄,那个男人好像昏过去了。”跟在智觉法师后头的小沙弥低声道。
智觉探究的目光落了过来,待看清楚面容后,到吸一口凉气。
“快!赶紧拉开他们!”
几个和尚合力制服了孙二,捆住他手脚,而他的身子还在不停挣扎。
宋赟被拖于岸边,只剩一口微弱的气息。
“造孽啊。”智觉叹道,“赶紧将施主抬入城中救治吧。阿弥陀佛。”他不禁拨起手中的佛珠,低念静心咒。
几个小和尚不敢怠慢,捡起地上衣衫,裹住宋赟就向山下跑。
宋赟出城那会儿,兴师动众的,引来无数人围观。这会热闹虽然散了,但围观的闲人却还未散。一群人立于街角,嗑着瓜子,唠唠家常。
这会儿一群光头和尚抬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入城,一下子就让他们瞅见了。
“诶,那不是宋世子吗?”
“是哟,这不是刚出的城吗?”
“要不跟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吧!”一群闲人你推我搡地跟在和尚后头。
和尚们也不想引来风波,就近找了个医馆,几人偷偷摸摸地扒着窗户看。
宋大公子直挺挺地躺在床榻上,包裹的衣衫一除,众人再仔细一瞧,皆发现了不对劲。鲜血淋漓的,似乎遭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医师捧来草药,往他身上轻敷。
几个闲人面面相觑。天呐,她们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众人不敢再看,趁着还无人发觉,拔腿便跑。
片刻后,宋家大公子被玷污之事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害人害己。”周乐之放下车帘,低喃道。鲁国公打死也不会想到他将自己的宝贝大儿给搭了进去。
“殿下英明。鲁国公自顾不暇,竟还能腾出手算计殿下,也是自讨苦吃。”洛英坐于她的身侧,为她倒了一杯茶。
周乐之接过茶,白润的手指摩挲杯沿,浅笑道:“鲁国公如此心急,正是说明我们已经将他逼至墙角。今日这一出,必有后闻,我们拭目以待。”
洛英面带忧虑地问:“鲁国公掌管着天子脚下一半的兵权。不知殿下是否做了打算?”
周乐之颔首:“本宫若是毫无准备,今日便不会出手。既要动手,就直接点他死穴。”
“看来殿下已经思虑周全了,是微臣多嘴了。”
“无妨,这场戏,需要我们一道唱。”
……
鸿雁西飞,传来书信无数。聂致远每日最为期盼的便是临睡前翻阅长安来的书信,他总是想在字里行间找一找长公主的消息。
“不早了,快些就寝吧!”他的大哥聂泊远掀起军账的帘子,冲他大嚷。
“嗯。”聂致远的面庞在煌煌烛火的映照下,落上一抹浅淡的柔色。长指来回摩挲笺纸,不忍错过一个墨字。
“这些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书信。”聂泊远道。他先前看过几回,讲的都是长安城里芝麻大的小事,连平民丧葬嫁娶之事都提。
“并非如此。有用的消息,犹如大浪淘沙,得细细找才是。”聂致远回道。上一回,他就翻到了殿下府中侍卫娶妻的消息。只要事关殿下,他都不会放过。
聂泊远叹了口气:“为兄知道你想要找什么。”
聂致远放下手中的笺纸,抬首看向他。
“为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我们聂家为大周尽忠,是殿下的左膀右臂,但并不意味聂家要尚公主。忠是忠,婚姻又是另一码事。”
“大哥,此事并非是父亲的意思,是我的主意。”
聂泊远皱眉道:“你知不知晓,殿下在长安是有面首的。你算是她什么人?”说到激动之处,他猛拍了几下掌心。他为了不被家族安排婚事,特意躲到西北边陲,没想到自己这个傻弟弟却是为了尚公主来到此处。聂致远莫不是吃错药了吧?
“殿下位高权重,有几个面首算得了什么。长安哪个权贵家中不养些通房丫头。面首,和通房丫头也无差别。”
“他们是他们,我们聂家没有!为兄到现在……”他憋红了脸。他到现在还是个雏儿。边陲这个鬼地方,他把自己的终生大事都耽搁了。
“大哥,你不用劝我了。我想当驸马。至于殿下心在何处,身子在何处,我也不想管。若是不在我这里,只能说我没本事,留不住殿下。”
聂泊远低喃:“你疯了……”
聂致远扬唇:“大哥,你逃避了你的责任,我便不得不担起这个责任。这是最好的结果了,皆大欢喜,不是么?”
聂泊远眸中有了动容之色:“是大哥害了你。”
聂致远摇首:“我甘之如饴。”
“好。”聂泊远拍了拍他的肩膀,百感交集。
聂泊远走后,聂致远收起堆叠的书信,揉了揉酸疼的眉心,转至屏风后头。
他卸下身上软甲,褪下衣衫,跨入浴桶之内。
他背靠桶壁,听着帐外此起彼伏的蛙鸣声,不由地闭上了双眸
“殿下,你还好吗?”
手背上青筋暴起,水面晃动,漾起点点清珠。
“殿下,致远很想你……”破碎的呢喃从他唇边溢出。
忽而,从屏风下伸来一只纤长的小手。
屏风那头的少女心中忐忑,又颇为自傲。她有着一双巧手,男人看到了,都会舍不得移开目光。
她听到了响亮的水声,随后便陷入死寂。
她皱起眉。莫非自己的这只手,没有勾住这位少年的魂?
少刻,她的下颚被一双遒劲有力的手钳住。少年已经披上薄衫,神色漠然地盯着她。
她有着一副花容月貌,面庞因为无法喘息而变得绯红。她拉扯了一下自己的衣领,露出半截白皙的锁骨。
“大人……饶命……”
聂致远神色未变,手上的劲又重了几分。
少女的手握住他的手腕,狠狠抓了几道,口中发出“啊啊——”的声音。须臾之间,骨裂声清晰入耳。
聂致远这才松手,将少女如破布般地丢于地面。
夜闯军帐,身份不明,此人看上去是奸细无疑。
聂泊远刚回账中,便听闻聂致远那边遭了刺客,又匆匆往回赶。
聂致远坐于帐中,面色铁青。在他前头躺着一位衣裙凌乱的少女。少女有闭月羞花之容,即便已经断气,也得到不少贪婪的侧目。
“刺客已被我诛杀。但我想问问,重兵驻扎之地,刺客是如何混进来的?”他威严的目光扫过帐中,看得众人胆战心惊。
那献上美人的士兵心里打鼓。没想到这世上竟有对美人不屑一顾,还亲手虐杀的男人!
“还是说,军营里混入了不干净的玩意儿?”
此话刚落,众人皆跪地,异口同声道:“我等对大人一片赤心,请大人明鉴!”
聂致远来此军营不久,授了校尉的官职,虽算不上什么高阶军职,但处置这些人是绰绰有余。
“赤心?既然没人认,那所有人都臀杖三十!”
聂泊远正巧听到此言,不禁皱眉。所有人都被责罚,这也太过了些吧。他本欲出言,但看聂致远一副煞神模样,便咽下口中之言。他的弟弟长大了,即便没有他,也能将事情办好。
聂致远在连声的求饶中起身,颀长身躯在灯火下投出了纤长影子。他要再快一点,将手下之人全部驯服,攒下军功迎娶殿下!
第二十六章 反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