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林蔚找到我,我问她要请贴她不给。
你给我一个。
手心向上,都快杵到裴知予的脸上,男人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指尖,莫名想咬一口。
“你要把我气死?”他这么问,她缠过来,搂着男人的脖子讲:“你别和林蔚结婚了。”
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我才真的会气死。
何况你们也不是有情人。
吻他,轻轻的一下,额头抵着额头,她的香气在一旁萦绕:“你也没有多喜欢她。”
“那我娶她干嘛?”
“凑巧了。”
倘若你一事无成,我信你和林蔚天长地久,平淡的人生中能娶得年少所爱,简直是锦上添花。
可是你已经不是裴知予了,他们都喊你裴先生,毕恭毕敬的喊你裴先生。
裴知予,你知不知道你变了许多,爱情已经不是你的首要方向了,如今你生命中的任何一件事,都比它更让你觉得值得。
在你的生命中,爱情和婚姻早就不是必需品了。
亲一亲,蜻蜓点水的一下:“你别娶她了。”
“这都不重要了,你还管什么?”
“可是这对她来说很重要!”松开了手,距离拉开了许多,黎颂闷闷不乐:“她又要赢我一次了。”
走之前她才脱了婚纱,还很贴心的挂回了原本的地方,身上没有什么饰品,黎颂好不容易才在包里翻出一个褪色的水晶发夹。
端端正正的夹在胸前,她很满意自己的艺术作品,走之前还和它合影留念。
白赫出国了,金焰也没在家,听说他和曲望舒一起回云谷镇了。
这几日闲着,养病之余她邀请郑笛和苏娃一起来玩。
同一时刻她还拿到了那辆老式捷达的产权,破车卖的便宜,听到有人买时车主属实惊了一下,期间打电话和黎颂反复确认过。
但她就是要买,问一百次她也要买。
车子还和以前一样旧,沈悬的外套还挂在副驾驶的靠背上呢,是她睡醒后脱下来的。
车子里都是灰,黎颂没办法坐进去,她拿了个抹布擦了擦,在这地方短暂的栖息。
后来她也喜欢来车里坐一坐,车中还有沈悬剩下的半盒烟呢,黎颂没碰,一直维持着现状。
隔日苏娃过来,她和郑笛一起去接机,郑笛烫了头发,头发爆成一团硕大的爆米花。
黎颂看见笑得不行,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蓬松的脑袋。
她领两个小姑娘去剧组探班,简依纯在拍偶像剧,穿着蓝白色的小裙子,和黎颂似乎差了一辈人出来。
看见黎颂她说她瘦了,郑笛知道情况,看一看她,欲言又止。
这几天都是开心的,黎颂领着苏娃玩了游乐场,去了水族馆,还和她逛街买了亲子装。
有路人拍下来,说这是她的私生女,还有鼻子有眼的,说孩子的父亲是某某富商,黎颂为了拼儿子这半年才没开工,已经在调理身体了。
黎颂:“…”
她有点无语。
郑笛直接在下面@了一下她的账号,笑的好大声。
黎颂在微信里回她:“他们还挺瞧得起我。”
“领小孩来我这吃饭啊。”
“几点啊?”
“你早点来吧。”
白赫在国外待了两个月,回来的时候京港已经到了夏末,蔷薇花再开最后一次,秋天就会如期而至。
已到三伏,一年之中最热的几个月,地上连个虫子都没有,显然是不喜欢这过于滚烫的油柏路。
黎颂中西结合,努力给这副身体续航,不求再活五百年,能活过四十岁她都觉得挺长寿的了。
这几天她常去墓地,扫扫灰,相片中的人慈爱温和,注视着前方、注视着她。
黎颂在这里落泪,也雄心壮志,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我活的明白些,你们死的也明白些。
有时候一整天她都在这里,撑一把遮阳伞,是墓地里长出来的黑蘑菇。
白赫找不到人,打电话给她,黎颂心沉下去,说一会就回家。
白赫走了两个月,回来后问的第一句话要她如遭雷击。
在黎颂的记忆里,那是那个夏天里最热的一天,突然钻进空调房里还来不及放松,看到了许久不见的人,立马又紧张起来。
白赫是永远都不会变的白赫,他工整斯文、儒雅谦和,第一眼望过去,你会评价他是一个不错的人。
可惜了,她是黎颂,这也不是她和白赫的第一次交锋。
当沈悬的名字在他嘴里念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在此时静止了,女人不可置信的样子简直生动,她像一具无法适应人类世界的、僵硬的木偶。
张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她在这一刻失了声,满脑子都是白赫刚刚的那句——“你和沈悬也认识?”
如此轻描淡写的提起,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他们相爱过的事实。
白赫甚至有些不可思议,他问的是你和沈悬也认识?
一个也字,一个轻飘飘的也字。
在那一刻她指尖酸软,想要用力的握住些什么都成了奢侈。
白赫却不放过他,他用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做尽凶恶之事:“我和他提起你,他说你们在一起过?”
“是…”
“那他结婚了你知道吗?”
我还顺路参加了他的婚礼。
新娘是坦普尔人,我认为和他不是很般配。
我这是多管闲事了,般不般配不是我说了算的,沈悬喜欢谁,谁和他就般配。
黎颂做梦了,梦见沈悬来和她说再见。
他好平静,平静到有些无情,黎颂在梦里哭着醒来,旁边的男人撑着头,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看。
“沈悬是谁?”
又有人这样问,从前裴知予也问过这个问题,如今换成金焰。
黎颂仿佛被扼住喉咙,她的痛苦如此具象化,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盯着前面。
哭红了眼,双手掩面。
试图把眼泪擦干,没一会却有哭声在指缝中溢出来。
这时金焰又问沈悬是谁,可她已经没办法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沈悬就是沈悬。
是和她相爱之后又和她再也不见的沈悬。
听到哭声,白赫诧异的看过来:“你又欺负她了?”
“我可没有。”
是她自己欺负自己,在梦里哭着醒来的。
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白赫很快就猜到了缘由,他想起自己还有一件东西没给她呢。
不由分说的把她的手扯过来,黎颂泪眼婆娑,看着自己的无名指被套上了一个戒指。
茫然,男人弯身和她对视:“送你的。”
“为什么?”
“项圈带着不方便。”
哭的昏头涨脑,一时间黎颂没有听懂他的话,金焰在后面笑出声,手搭在她的后颈上:“我是不是也得送你点什么啊。”
黎颂回眸,眼泪落在脸颊上,她轻轻拂去,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愣神。
外面暴雨,不宜出行,今夜二人都住在这里,这还是生平第一次。
说她脏,每一次二人都走的干脆,其实黎颂很庆幸他们两个对自己的这种偏见。
省了不少麻烦事。
突如其来的暴雨简直可恶,气象台早早发了预警,怪他们三人轻敌。
手上的素圈是白赫拴在她身上的铁链,明明轻如无物,黎颂却感觉到了千斤之重。
她的心也跟着一起沉了下去。
白赫叫她收好,这目中无人的样子叫她厌恶透了,连着手上的戒指都变得面目可憎。
绝望是无法言说的,她栽回床上,无能为力的望着上空。
白赫住客房,晚上她和金焰睡在一起。
始终睁着眼,像是困倦却又无法入眠,静静的和这夜晚抗衡,把时间变慢。
手臂上的针孔没有愈合,她一直都很不舒服,药剂在体内生效,长久的沸腾着。
半夜时分低烧不退,女人不受控制的打颤,片刻后金焰拍开了灯,讲她麻烦。
薄薄的一片肩,他搭上去的那一刻才真实感觉到黎颂是真的瘦了许多。
神智混沌,她枕着他的手腕,男人贴近了听她在喉咙里发出的震颤:“我想回家…”
回家?
很难吗?
金焰讲:“你别死我床上。”
黎颂迷惘着摇头,摸到谁便抓住谁的指尖,她向上望着,那双眼睛是长久的干涸。
张开嘴,艰难的出声:“我想回家…”
还是那句话,金焰本来很认真的在听,她却叫他的希望落了空。
没劲。
他把她放下,想来想去给郑笛打了电话。
叫她一直这样烧着指定是不行的,金焰虽没良心,但有常识。
郑笛来的比他想象中更快,还带来了一个家庭医生,两个人都麻利的很,可看见女人青紫不堪的身体时还是愣了一下。
她拿毯子给人裹住,把黎颂紧紧的抱在怀里:“黎颂,是我,是我…”
她抓着她的一只手将其搓热,尖细的针挑破她的皮肤,向上回了一圈血。
外面还在下雨,气象主播神色严峻,背对着深蓝色的星图不断提醒市民没有必要不宜出门,门外的车子淹了水,四个轮胎不见踪迹。
就是这样的夜晚,有人为她奋不顾身,流着眼泪替她把手搓热。
而她们二人…萍水相逢而已。
金焰点根烟,倚在窗前饶有兴致的观望,黎颂没有病的太糊涂,他伸手摸摸她的脸,给她把眼泪拂去:“你别哭…”
“别乱动了,打针呢。”
她没有听话,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在郑笛的怀里惊坐起来看向窗外。
窗外暴雨如注,疯狂的拍打着窗户,噼里啪啦的雨声不绝于耳,雨点如拳头一般攻击着这座城市。
就是这样的夜晚,有人愿意为了她而来。
黎颂骂她傻。
郑笛却只叫她不要再动了,摁着她不老实的手,自己把眼泪擦了擦:“你好好的,累了就睡一会。”
“郑笛,我就是替你不值。”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你看见了吗,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讲她胡说八道,黎颂被她抱着,人病成这副模样还有力气惹人生气。
听她这么说郑笛心里酸的厉害,一会后纠正她刚刚的胡言乱语:“黎颂,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错的人不是你。
是他们两个。
黎颂睁开眼睛看她,洇了些眼泪出来,眼睫湿漉漉的。
若有所思,片刻后听她冷静的陈述着:“我不自爱。”
“这不是他们伤害你的理由。”
郑笛这样说,伸手把她的眼睛遮住:“你不要胡思乱想,你要好好的知道吗?”
不枉我为你涉水而来。
太晚了,家里的人又多,郑笛和她领过来的神医不方便住在这里。
万幸的是“神医”正好就住这个小区,不然外面暴雨成灾,郑笛也不好让他人和自己一起过来。
她不放心,一步三回头,金焰站在门口送人,对她这个态度表示不满:“放心吧,她死不了。”
金焰好歹是她的主顾,郑笛有再大的怨气也不好发泄出来。
站在门口舍不得走,几次欲言又止。
金焰挑明了直接问:“你想说什么?”
她沉一口气,目光终于在那女人身上移开,冷静却还坚定,郑笛出声说:“她会死的。”
上一次她就该死了,是我救了她…也不知道这样做应不应该。
说这样奇怪的话,郑笛恨透了言语的苍白,可是回头看,黎颂她遍体鳞伤的躺在那,长长的头发在身下铺开。
第五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