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久不曾和他这么亲昵了,以前还风光的时候二人之间有落差,那些流言蜚语又岂止是伤人这么简单。
她脚步谨慎,生怕二人之间的关系歪去了奇怪的方向,除了那句气急之下的命令外,她和他之间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模模糊糊的,始终隔了一层窗户纸。
后来她家破人亡,身边只剩了一个裴知予,二人肩膀齐平,有过一段温馨的日子。
突逢变故,那一阵子大病不起,似乎也被命运推动着,叫无常来索命。
那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也还是这个该死的裴知予!
如果他不拿报恩两个字伤人,或许黎颂还能念他几分旧情。
是他先不承认的,冷眸冷眼的说着没爱过你。
投桃报李,你们黎家供我读书,我理所应当的要报答你。
从前没机会,还要受你施舍,如今却不是了,老天要我们银货两讫。
银货两讫,再无关系。
话一句赛一句的难听,黎颂想起这些,想抽他一个大嘴巴。
这一边是林蔚楚楚可怜的声音,说你不接电话我好担心你。
另一旁女人靠过来,贴着他的耳旁出声。
吐气如兰,她声音轻轻,一字一句勾人神魄:“裴知予,你和我之间做不到银货两讫。”
那边林蔚联系不到心上人,委屈的快要露出来,这边她香肩半露,要男人先送她回家。
看看表,裴知予说不行。
“满记十点关门,我要给她带份吃的回去,没时间管你。”
“可是这么冷的天…”
“这么冷的天你也来了。”
简直无情,和记忆里的裴知予如出一辙。
黎颂顷刻间冷下了脸,讲他狼心狗肺,这样冷的天她穿的不多,三两下就套回了身上。
拿出镜子照了照脖颈处的吻痕,那种领人作呕的厌恶感又沸腾起来。
伸手搓了搓,试图给它搓下去,同时也不开心的说:“下回你注意一些,白赫看见了又要问我。”
“你们两个…”
砰的一声摔上车门,黎颂头也没有回:“和你没关系!”
是和他没关系,白赫人出现的莫名其妙,对黎颂的恶意和羞辱也没有根据。
无论是关了门还是打开门,关系网都简单得很,一条直线就给二人串在了一起,没有那个乱七八糟的纠葛和恩怨。
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白赫要是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也行,千倍百倍黎颂也都受着。
可是…可是她和他之间素不相识,那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焦躁,外面大雪纷飞,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抽烟。
裴知予的车开出来,正在她身边擦过,黎颂叼着烟看他,又在长椅上抓了把雪砸过去。
车子开的飞快,雪球不曾给她解气,倒是有人在网上爆了照片——“偶遇女明星在路上抽烟,并且没有素质的砸车。”
黎颂看见的时候各种各样角度的照片都已经出现了,更甚者还录了小视频,就是角度选的不太好,她的美貌陨落在网友的相机里了。
换作以前这种十八线小糊咖根本无人在意,放在娱乐板块里还要被人嫌占地方。
而今互联网时代,用来传播的途径数不胜数,普通人的生活都有人关注,更别说黎颂这种名不副实的“大明星”了,
谈不上轰动,但也有人议论,褒贬不一,有人说公众人物应该起带头作用,以身作则,给粉丝一个良好的形象。
也有人把注意力放在黎颂那张漂亮的脸蛋上,讲着明星就是明星,这种死亡角度也扛得住。
看这些消息的时候,她不但抽烟,还在外卖上定了自调酒水,名字起的一个比一个洋气,度数倒是不算太高,不开心的时候她拿来当水喝。
通常都不会喝的很醉,察觉到有些头晕之后扯过被子倒头就睡。
年前的一段日子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般来说这样的节日通常她都躲起来,一个人在家浑浑噩噩的,日子也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不然万家灯火,总有一簇是扎进她心里的刀。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梁岸给她打电话,他没进小区,依旧在外面等她。
黎颂挺不情愿的,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还是下了楼。
她穿着睡衣,头发也乱七八糟的,梁岸还坐轮椅呢,黎颂看见他这个熊样离老远就笑了。
心情好了不少,就是睡衣禁不住风吹,冷风迅速把她给包裹起来。
哆哆嗦嗦的,女人不耐烦:“死瘸子,找我什么事儿?”
啧!
这话忒不中听了。
梁岸太阳穴跳了跳,更加火大了。
他没料到黎颂有这个本事,居然敢开车撞他,记忆里的小姑娘娇娇软软的,身上满是蓬勃朝气。
的的确确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早些年的黎颂像一颗饱满圆润的珍珠,自带光泽。
不知道何时开始,那些被打碎的骨头拼拼凑凑的,又为她重铸了金身。
眼下说什么都显得可笑,梁岸坐在轮椅上,就是比黎颂矮了一截。
急着走,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黎颂冻的鼻尖发红在原地跺脚:“你是不是有病,大冷天的折腾人。”
冷风吹得她睁不开眼睛,年关时分冷成这样还有点稀奇,天地间好像都白茫茫的,像是乍一下打开冷柜的那一瞬间。
黎颂穿的实在太少,没功夫和梁岸周旋,他来找她就两件事,不是上床就是要钱。
把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一遍,眼下他这副样子站起来都费劲,就别异想天开了。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了,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黎颂怎么还能是从前认他拿捏的黎颂?
她能撞他一次就能撞他第二次,至于那些与她有关的、不堪入目的性爱视频。
那是梁岸的杀手锏,平时吓唬她两下就行了,真要让他拿出来和女人破罐子破摔,实际上不合算。
没了杀手锏,谁还许他称霸王。
到时候彻彻底底的,梁岸就只能是梁岸了。
果不其然,他就是来要钱的,像一个无赖一样,从前缠着林蔚,如今是她遭罪…
黎颂这次挺慷慨,她说过年了,你买点好的吃,顺便补补你那两条废腿。
伸手抓她,被女人十分敏捷的躲了过去,她又笑,蹲下身安抚敌军:“我瞎说的,你生什么气。”
“等我好了,你最好跑快点。”
“是是是。”她还假惺惺的给梁岸整理了一下腿上的毛毯,突然天马行空的问:“如果我和林蔚掉进河里了,你救谁?”
“我救林蔚!”
“…为什么?”下一瞬她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似的,憋着笑问:“因为你是他哥,所以你才救她?”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黎颂的脸也冷下来了,打破砂锅问到底,非要在冷水里死个明白。
她和裴知予青梅竹马,自小的情义,黎颂比不过,她认了。
可梁岸这个畜牲,倒反天罡!六亲不认!林蔚到底使了什么迷魂计让他也临阵倒戈?
可是梁岸咬牙切齿的,说的却是:“因为她比你听话懂事,我要养也要养一条听话的狗!”
话音落地,她哈哈大笑,夸张到没多大一会就笑没了力气,有些蹲不稳,要扶着梁岸的轮椅才可以。
擦一擦眼角的眼泪,女人连说了几声“好”,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说:“对对,就应该这样,你要是这样说那我乐意在水里淹死。”
特别开心,裹着个大睡衣刚刚还清汤寡水的呢,只需一瞬就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离远了看不清,但是离近了,在梁岸的这个角度上看,像影视剧里被封建礼教逼疯的疯女人!
睡衣本就轻薄,围绕着她的身躯毫无章法的抖动着,她在衣中摇晃,一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过年这天谁也不和谁见面,到了年底白赫很忙,公司业绩好,最开心的人要数黎颂。
而且他家中也常生事端,平日里白赫不怎么回,可逢年过节的,总要回去扮演一下孝子。
更何况他家中情况复杂,一些时刻是需要他出席的,免得旁人生了异心,再来一次鸠占鹊巢的把戏。
黎颂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白赫不来打扰她,她的小日子简直惬意。
就是贼心不死,依旧惦记着金焰,帕克不联系她,她就主动去联系帕克,问他知不知道金焰的行踪。
电话里面帕克都笑了,他说我就应该把你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牌子的油漆。
大姐!
大姐!!!
大姐!!!!!
那可是金焰!
你以为他是什么边角料啊,让我随随便便就给拿捏住了?
大姐!!!
那可是金焰!!!
别说我不知道了,你就是去问他爹她妈,他爹她妈也未必能知道。
大姐…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可是金焰。”
随即叹气,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一通折腾下来非但没有如愿不说,还平白无故招惹到了一个白赫。
可谓是得不偿失。
倒霉!
真真是倒霉!
年三十过的随随便便,一天吃了三顿泡面,初一可就不行了,三点多她就起来去千秋寺上香去了。
各路神佛都拜一拜、磕一磕,她的腰弯了又弯,求来求去居然只求四个字——“顺顺利利”。
顺顺利利的。
初一的佛堂比集市更加热闹,三炷香混进众多夙愿之中,转眼就被吞没。
冬日里阳光稀薄,偶有几束挣脱了束缚,顺着缝隙穿过。
光下烟火斑驳,仿若混乱梦境,虚实难分。
女人身着素衣,平静的站在人海里,人头攒动,她便随着人流奔波前去,千万个肉体凡胎,有时菩萨也找不到她在哪里。
叹息叹息。
药石无医。
年味已经不那么重了,可是阖家团圆的戏码在她眼里依旧伤人。
第三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