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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明明
  扶音在长乐宫等着那人传来的消息,可却一直迟迟未能等到。
  原本约好的时辰也未有信鸽前来,这让她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隐隐的不安。
  女史娮劝她凡事都有个过程,不必操之过急。子慕带去的都是都城最精锐的士兵,完全可以与姬如烈一决高下,走的又是捷径小路,扶渊一定可以平安归来,只是早晚问题。
  扶音却没有那么乐观,自从子慕走后,她便一直做噩梦,这种情况直到今日也未有好转。
  不是梦见扶渊闭着双眼倒在血泊中,就是那道飘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月白的衣角也一并消失天边月色里,如同从未来过这世间。
  她挣扎着醒来,眼前一片荒芜,心口像是被拉开了个大口子,不要命地往里灌着冷风。
  拿起放在床边的几十封书信,扶音看了又看,又紧紧贴在心口,仿佛这样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气息。
  再过一日,或许再过一日,她就能等到阿渊哥哥与子慕一并归来。
  那时的她,什么也不必管了,她定要冲出城门去迎接他,让她在王庭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自己,他会惊喜地下马,狠狠抱住她,她会尽情和他撒娇,枕在他的膝上,将这三年的寂寞与情思缓缓地说给他听。
  她终究没能等到那一天。
  翌日,宋宫传来急报,举国震惊。
  太子扶渊在楚为质,三年有哉,期间心含怨恨隐忍不发,实则早有不轨之心。回国那日,太子携楚国将领兵临晏城,意图兵变称王,幸得右相姬如烈英威护君,千钧一发之际将一众兵马射杀于城墙之下,万箭齐发,太子立毙。
  扶音听到最后这两个字眼,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仿佛这两个字她再也不认识,也不会读,她要花好久才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祸不单行,悲剧的到来总是接踵而至的。
  隔日,那只雪白的信鸽轻车熟路地飞进长乐宫的内殿,带来确凿的消息。
  子慕在路上被伏击,死伤惨重,大部分人马已葬身于深山中,剩余人马赶到时,只剩下太子梓宫。发信之人应当是剩下最后一丝力气,苟延残喘着写下这封信的,字迹潦草,血迹斑斑,个中惨况恍若浮现在眼前。
  扶音原本是不信的。
  可她太熟悉子慕的字迹,无人可以仿别人的字迹仿到一模一样,连折角弯钩的力度都分毫不差。
  拿到这封信后,她坐在长乐宫高高的玉阶上,发了好长一会儿呆,从暮色四合,到星汉西流,到晨光熹微,她一动不动。
  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仕女雕塑,周身都似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霜雪。
  她的眼睛乌黑幽暗,却没有一丝亮光,如突然黯淡的星辰。她的脸色白的可怕,在清晨的朝露天光下,更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来,不似生人。
  直到鸦青色的长睫轻眨了下,落下一场迟来的雪。
  整整一夜,扶音都这样坐在高高的玉阶上,怀里紧紧抱着染血的信封,失神般地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似有喃喃自语,却听不太清,仿佛说话的人连开口的力气也被抽走。
  “立毙···立毙···啊···就是阿渊哥哥走了啊···走了就是···就是···”
  他死了。
  没和她说一声就死了。
  听到宫女们说,他的尸骨被埋于晏城最荒凉的山丘,因为谋反罪名不得入故国都城。
  晏城与都城千里之遥,就连魂魄归来,也会找不到归来的路途。
  生生世世,都不能返回故国。
  心脏仿佛被人掏了出来,再随意塞了一把外面的冰雪进去,让她连呼吸都是痛的。
  他怎么可以这样?
  怎么,死了?
  明明再过几日便是他的生辰,她满心欢喜地为他准备了许多惊喜。幼时与他呆过的梅园如今被她打理得好好的,她还特意命人移栽了几株开得极盛的红梅,等着他回来再与她在梅花树下堆两个手牵手的雪人。
  明明她这几年跟着嬷嬷苦练手艺,做海棠酥的手艺日渐精湛,早已做好了两碟好看精致的海棠酥,就放在长乐宫的内殿,他一回来,她就与他一并分食,弥补信中憾事。
  明明他在每次的来信中都说让自己乖乖等着他回来,她便一直很听他的话。乖乖呆在长乐宫,不去招惹如夫人,乖乖照顾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生活。
  可怎么到头来,负约的人是他?
  她的愿望其实很小很小,她自幼跟着扶渊饱读史书,熟知朝政,见过太多质子的结局,也知晓宋国夹在列强邻国的微妙处境,自他走的那一天起,她向神明祷告的唯一心愿,便是让他好好活着。
  她都不敢奢望二人如期重逢。
  她害怕要的太满,神明不会满足,那就要一点点,只要他活着,活下去。
  活下去。
  她也在努力活下去。
  总会有重逢那一日。
  可是老天连这点卑微的希望都没给她,以后漫长煎熬的余生里,那些快要满溢出来的思念,那些经年累月厚重无比的情感,再也无处安放。
  “阿渊哥哥,你怎么骗阿音呢?”
  少女轻启朱唇,目光毫无焦点的落在前方,大殿内十分空旷,养着荷花的池子在深冬早已冬眠,那年年开放的并蒂莲早已不见昔日绚烂,只余下枯黄的枝干,在寒风中垂着,来年的夏天,还有很远,很远,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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