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乾著
姥娘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画家,其中画的最好的便是鲛人。
凡是参拜过鲛人画的女人便可破除石女诅咒,正常结婚生子。
那些为了治病的女人一掷千金,将我家门槛蹋平只为进入画室参拜。
我对于这些人的行为十分不理解,
“要参拜也得是神啊,仙啥的,姥娘你可真能忽悠糊弄,还整一个半人半鱼的画。”
听了我的话,
姥娘不恼,只是呲着黄牙一脸坏笑的调侃着我。
“嫩瓜秧子,你不是女人你才不懂这其中的滋味,这诅咒还必须参拜才能破。”
我瘪嘴想反驳自己是石女也想治病,姥娘却变了脸色将我赶了出去。
于是,我趁夜半无人,
偷偷潜进画室半跪在地上叩拜鲛人。
一丝腥臭涌进鼻腔,我仔细打量竟发现那鲛人图的鱼尾竟在无风之时悄然摆动......
1
我们林家村是有名的石女村,村子里的女人都是石女。
而我姥娘林淑花则是这个村有名的高手,不为别的,因着她画的一手好画。
其中她画的最好的便是传说中的鲛人——半人半鱼的的东西。
凡是参拜过她画的鲛人的石女,
全部破除诅咒,纷纷嫁去了好人家。
这也就使得姥娘一时间风头无量,我们家的日子也好了起来。
“姥娘,既然这东西这么好,让我也去拜一拜,到时候我嫁去一个好人家你面上也有光是不。”
我捧着碗大口吃着一根鸡腿,额前的刘海遮住了我的欣喜期望的眼神。
心里痒痒的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一般,
盘算着自己是不是也能不再是石女,也同李二花那样嫁去一个好人家。
只可惜,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姥娘满是烟油的大手一把揪住了领子。
“林小福,老娘告诉你别打拜鲛人的主意,那东西可不是你一个嫩瓜秧子受得住的,你就给老娘好好在家呆着,别想着嫁去这儿嫁去那儿的,你才多大!”
姥娘口中的烟臭味喷在了我的脸上,我紧皱着眉头缩着脖子不住的点头应允。
可正当我刚想开口询问为何之时,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
“淑花婶,别教训孩子了,快快!您答应我的,今天轮到我参拜了,村东头的大虎媳妇原来是石女,参拜完了,第二天大虎乐的都没下炕。”
说话的来人是刘大美,
胸脯的浑圆随着说话间不住的抖动,嘴角的笑挂在脸上透露着油腻。
一双不大的绿豆眼透露着渴望与贪婪。
“好好好,答应你的就是你的,跟着我来吧。”
姥娘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银子袋,呲着黄牙将人拉拽了过去。
“小福,去给我打桶井水来,要冰凉冰凉的,最好把你的爪子冻掉免得你老是打偷摸画的主意。”
姥娘临进画室似真似假的说着,
一时间我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立,冷汗渗了出来。
“哈哈,不会的,姥娘,您放心,我保准听话。”
我谄媚的笑了一下,赶忙利落转身去干活。
只是我面上乖巧,心里却不断蒸腾翻涌着怒火,满是对林淑花的不满。
“宁可让外人不做石女嫁的好也不许我嫁人,无非就是怕我过上好日子,就不认她这个姥娘了吧。”
我越想越气愤,越觉得林淑花自私。
那画室里的鲛人图就像是一张鱼钩,吊进了我的嘴里,不住的勾动着引诱着我。
让我不住好奇鲛人图的样子以及所能破除我身上的石女诅咒带来的幸福生活......
2
“婶子,这能行吗?这么.......我是石女啊,啊!啊!嘶.......”
“放心吧,听我的话保准你这好,要想嫁得好你确实要吃些苦头。”
刘大美颤抖的声音从画室里不断传出,姥娘被烟油浸泡的沙哑的嗓音也不住的念叨着。
我规矩的站在门外等待着姥娘,
耳朵却早已经飞去了画室里面,心里也不住的痒痒了起来。
论模样我比刘大美漂亮,论身材我比她纤细苗条,
就是用脚趾想,我都会比她嫁的好,只可惜姥娘不让我参拜画鲛解除石女之身的诅咒,而一个石女,又能嫁给谁呢.....
很快到了正午,日头更大了起来。
我手撑着扫把被晒的口干舌燥,汗珠不住的从额头流下滴进眼睛里辣得生疼,刘海也早已湿哒哒的贴在了脑门前。
“林小福!说没说要冰凉冰凉的井水,现在这都温了让老娘怎么用?看你真是欠揍要挨收拾!再去给我打一桶!”
姥娘的粗粝的声音瞬间将昏昏欲睡的我惊醒,我一把摸干脸上的汗赶忙跑去画室后面的井里打水。
“真的是,这日头这么大,本来就会被晒热,还怪我打的不凉。”
我轻声嘟囔小声抱怨着,一抬头竟猛然看到了画室的窗户开着一大条缝。
与此同时,里面再次传来了刘大美的声音。
“婶子,不行了,嗯~我受不住了!太厉害了,啊!!好......好舒服......”
刘大美的声音此刻变得黏软娇媚,连带着高亢的颤音,我听着只觉得有些面红耳赤,连带着脸蛋也发起了烧来。
“这究竟是怎么治病啊,这声音听起来可真......”
我捞了一把井水扑在脸上,大口的呼吸着,
手微颤的拍着心口,脑子里的小九九越发活络了起来。
踮着脚尖的我将脸凑在了窗户缝隙处,眯着眼睛看着里面的情景。
只见,刘大美跪在屏风后,只能看见她光裸模糊的身影不住的晃动,连带着那副被敬仰参拜的画竟被放在了地上。
她露出的脸上布满汗水,绿豆般的眼睛紧紧闭着,嘴巴微张不住的轻呼。
红木的屏风也因晃动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那副鲛人图很长,长到头和尾全部暴露在屏风外面,画的是浓墨重彩。
我砸吧着嘴感慨着鲛人图的精致,但却又有一丝不解。
“参拜不应当恭敬的磕头跪拜吗,怎么她将画扔在地上还衣不遮体。”
我扒着窗框想着再近一些看清楚,可窗户竟被从里面重重的关上。
姥娘阴冷的声音隔着窗纸传来,像是一瓢刺骨的井水从头灌到了脚一般。
“林小福,再偷看老娘就把你的眼睛挖下来当下酒菜,滚去干活......”
此刻的我呆愣在原地,不住的吞咽着口水,
毒辣的日头照在脸上感受不到一丝温暖。
不是被姥娘吓的,而是在姥娘关窗的一瞬间我看到那画中鲛人的尾竟在没风的天动了......
3
“喜事,大喜事!刘大美高嫁了,那家人据说可有钱了,金子都一箱子一箱子的搬。”
转眼,刘大美破除石女诅咒高嫁的喜事传遍了整个村子,也传进了我的耳朵。
“姥娘,为何不让我去参拜!那刘大美长的那么丑还是石女都嫁的那么好!”
夜已经三更,我一肚子委屈恼火的问着姥娘,泪水充斥着眼眶,大颗大颗的掉落,
昨日在画房看到的一切古怪也全都抛之脑后。
满脑子都是想突破石女诅咒,成为一个女人得以高嫁。
只可惜姥娘再次泼了我一盆冷水,
“所以东西都有代价,你承受不住,小福听话。”
她直勾勾的盯着远方,眼珠变得浑浊随后便昏昏的睡了过去。
“不让我去,那我就自己去,哼,我倒是要知道那画有什么古怪,凭什么不能给我解除石女诅咒。”
画室的镂空红木门被我轻轻推开,上了年岁的铆合处发出吱嘎的声音。
我小心的迈进去,手里拿着充满着猪油臭味的煤油灯。
煤油灯的黄光微弱,烛火微微跳动着,整个画室充满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奇怪气味。
狗吠声带着凄惨的虫鸣从房檐的瓦片缝里传进了画室内,我缩了缩冷气钻进衣领的脖子打了一个哆嗦。
“这姥娘是不是从来都不通风啊,怎么这么难闻,还阴冷阴冷,不像画室,倒像是乱葬岗。”
我小声的吐槽着,继续寻找着鲛画。
紧接着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冰冷毫无波澜的双眼。
“啊.......”
鲛人图被挂在了我身后的墙上,人面鱼身。
猛然一见瞬间吓的我跌坐在地,手中的猪油灯也洒了些油溅到了手上。
“姥娘可真是的,这东西这么吓人不好好挂着,非要挂在这么吓人的地方。”
当然我只敢在心里嘀咕着,没忘记今夜偷偷前来的目的。
眼下,我赶忙将手中的猪油灯放在了地上,随后恭恭敬敬的对着着鲛人图便跪拜了下去。
不知道是今夜露水重的缘故还是如何,只感觉跪倒在地的一瞬间身上变得阴冷沉重。
“尊敬谦卑的鲛神大人,求您庇佑,让小女不再承受石女诅咒,成为常人,并能高嫁,要嫁的比刘大美好。”
我头紧紧贴在冰凉的青石板的地上,嘴里不住的念叨嘟囔着偷听姥娘所说的那套叩拜词。
风呼呼的吹着红木大门,吱嘎吱嘎的声音伴随着鸟鸣。
我不知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做,只得这般一直的跪着,
凉意越发重,顺着脖颈后钻进了后脑皮和脊梁骨里,冻的我不住打了个哆嗦。
滴答滴答的水声从耳边传来,正当我感觉这偌大的画室哪里来的水源之时,
一个像石子一般的硬块猛然的砸在了我的脖子上,冰凉坚硬,上面似乎还带着湿乎乎的黏腻。
我小心的伸出手轻轻的拿起,想凑到眼前看个仔细。
可下一秒,猪油灯被门缝吹过来的风吹灭了。
“这猪油灯真是难用,早知道用蜡油了”
我小声嘟囔就着还未熄灭的烛光不断吹着,试图将它的烛火重新吹起,一股气流也在无声的帮着我重燃,我本以为是门缝中的风。
可当猪油灯重新亮起时,
我才知道那风是一张呲着尖牙大笑的人脸吹出......
与此同时,我手中捏的那根本就不是什么石子,而是一根断掉沾血的大拇脚指......
4
“啊!啊哈!”
手中冰凉的皮肉夹杂着鲜血黏腻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大声尖叫,将它扔了出去。
再对上那张可怖的人脸,我只觉得浑身颤抖的打颤,
连带着小腹一紧,生怕下一秒就要尿裤子。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抄着身旁的猪油灯壮着胆子不住的挥舞着,试图将眼前这个魑魅魍魉赶跑。
可下一秒,一只粗糙带着厚茧的大手拽着领口将我的头扭了过去。
“小崽子,老娘是不是说过不要来,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胡闹什么,猪油全都被你弄撒了。”
姥娘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我哆嗦的将整个人塞进了她的怀中。
“姥娘,姥娘,身后......身后有东西......好可怕......啊!”
巨大的恐惧像潮水一般席卷蔓延到全身,前言不搭后语。
“哪有东西,就是那个鲛人图的画,别在那儿疑神疑鬼的,不信你过来看看。”
姥娘听着我的描述,冷哼了一声,随后努着嘴示意我向身后看去。
我的手死死扣着姥娘的衣角,牙关不断哆嗦的回过头去。
本以为还会再次看到那张可怖的人脸,
但其实真的如同她所说的那样,身后空无一人,完全没了我独自一人看到的可怖景象,只有一副画的颜色鲜艳的鲛人图。
“行了,估计是风吹的画动了,瞧你那小胆子,姥娘说不让你来是对的吧,快回去睡觉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姥娘不住的遮掩着,越发让我感到奇怪,
但眼下那东西消失不见连同地上断裂的脚趾也不见踪影,没了证据,我也只能暗自安抚自己说不定是眼花了一般。
“是哈,说不定真是我眼花了,我听你的话,姥娘,我不会自己再来了,我就是太羡慕刘大美了。”
我紧紧攀附着比我矮半头姥娘的肩膀,她的呢蓝色衬布的衣衫被我揪出痕迹。
“别羡慕她,有啥好羡慕的,等以后姥娘保准让你嫁得好。”
听着我这样说,姥娘咧着嘴笑了一下,满是皱纹的脸上像是一朵绽放的菊花。
不美不慈祥带着诡异。
就这样,我被姥娘半推半送的回到了床榻。
可即使我不断的安抚着自己,一闭上双眼,脑海里都是那尖牙怪笑的模样。
“哈啊!别......别过来,不要......”
我死死抓着被子,将头也蒙盖了进来,
只露出一个鼻孔在外换气,浑身冰凉遍体生寒。
心脏在不住的在心口撞砸着,似乎下一秒就会跳出去。
越是恐惧害怕,大脑就越是清醒。
耳边似乎再次感觉到那股子带着腥臭的凉气以及手里握住那大拇脚指奇怪的触感。
那诡异的人脸连带着奇怪的大拇脚指随着姥娘的出现便消失不见。
这一切的诡异,让我一边对着可怕畏惧但又一边引诱着我想去探知其中的秘密。
在不住的思索中,眼皮越发沉重,随后缓缓的睡了过去。
只是我没注意到的是,
在我睡着之后一直闭着眼打鼾的姥娘竟猛然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5
自从那天以后,我对姥娘是形影不离,整个人也安分了很多。
对于那画室更是避恐不及,连带着画室后院的井都不过去打水。
“小福,去给姥娘打盆冰水,要快。”
又是一个女客人前来参拜,姥娘也依旧按照步骤寻我打水。
只是这次,我却是紧紧低浸着脑袋,慌张的捞完水就跑,连画室的轮廓都不敢去看。
手也不住的在身上紧蹭着,试图减轻那天手上抓握黏腻洇湿的触感。
“瞧瞧你这丫头,毛手毛脚,打个水咋还有狼撵你啊。”
姥娘看到我这样,忍不住笑着打趣了起来,叼着的烟嘴咕噜噜的从她斜撇的嘴角冒出白烟。那张薄的像纸一般的嘴唇一开一合看似是在指责我,
但我心里明白她对于我如今听话的表现十分满意。
我尴尬的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只有我自己知道,自从上次从画室回来后,姥娘的行为也变得越发古怪。
她的体温变得越来越低,
甚至就像死人一般,还总是喜欢偷偷的丈量抚摸着我。
“姥娘,你做什么?你的手好凉,摸我的脚好冷啊,怎么不睡觉啊?”
我揉着眼睛缓缓坐起身看着站在床榻角落的姥娘,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
“诶呀,这不是你脚露出来了吗,姥娘怕你冻到,这不就给你放回去吗,行了,快睡吧。”
姥娘一反常态缓慢的说着,对我的态度也是好之又好。
那宽大的手掌搭在我的被子上,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嘴里也不住的哼起了歌哄我入睡。
我装作无事将脚缩了进来,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团,死死的闭上了双眼。
为何要摸我的大拇脚指......
闭上眼,品过味只觉得她最后看我的眼神充满着打量,
模样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在案板之上鱼肉......
很快,我再次验证了姥娘和画室鲛人图的古怪,
“听说了吗?刘家那个大丫头刘大美死了,死的可惨了,婆家嫌弃晦气尸体直接卷铺盖扔乱葬岗里了,尸体还让狼给掏了,肚子肠子啥的......啧啧啧。”
“知道,知道,可吓人了,也不知道是咋整的,太突然了,前几天还感慨呢,说好命,要是这样的话那还是不如嫁的不好呢,大虎妈不也是吗?突然就死了,真是人各有命啊。”
门房外传来琐碎窸窣的婆子交谈声,我抿着嘴唇屏住呼吸的仔细听着,
手指紧紧的扣住了抓握的扫把,指甲不禁扣进了把手里,
鲜血顺着扫把柱子不住的流淌下来,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明明是烈日高照的午头,我却再次起了一身冷汗。
“高嫁,刘大美的死亡、大虎妈的死亡,接二连三的破除石女诅咒。”
我反复的嘀咕念叨着,越说声音越小,心脏不住的砰砰乱跳着。
再加上我前几日偷偷去姥娘卧房所看到的一切,
所以可怕的事情接二连三的在脑海中不断闪回,片段还是拼接。
我缓缓抬起眼,直勾勾的盯着画室那禁闭落了锁的红木门。
门板掉了些涂漆,露出里面褐色的木屑,蜡黄的窗户纸半吊的站在上面露出里面黑洞洞的空间。
像一个引诱人去探寻秘密的黑洞,张大着无比可怕的巨口。
与此同时,我的心里再次产生了想要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6
画室的大门被我再次推开,我弓着身子悄悄的摸了进来。
因着是青天白日,又大敞四开着屋门,姥娘不在家我这才敢再次进入。
依旧是那股子腥臭和阴冷,只是这次心中有着些许准备便没那么焦躁不安。
我小心的挪动着,扭着头左右环顾着画室。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猛然发现姥娘的所有参考画册图集全是鲛人,连带着一些破旧发黄的鲛人古籍。
我小心的拿过轻轻的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全是红色的批注。
“姥娘究竟在干什么,相信世上有鲛人简直是无稽之谈,就算有这半人半鱼的东西又怎会活的长久。”
我小声嘀咕着,继续弓着腰搜寻着鲛人图的痕迹,我百分之一万的确认就是那副画的古怪。
让我看到了一张可怖的人脸以及一根被砍断掉的脚趾。
可正当我全神贯注的寻找之时,竟听到了姥娘的声音从画室屏风后传来。
听着姥娘的声音,我吓的赶忙缩着身体躲进了画室的帘布之下,将自己藏了个结结实实。
“你不要着急,我在想办法了,好孩子,已经是第8个石女了,只要凑够9个就可以了,小福那丫头是我最后的候选人,你放心一定会......到时候你答应我的可不要忘了。”
后面的话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我隐约拼凑的只听得见9个石女,小福是最后的候选人。
一切真相开始在眼前浮现,
姥娘定是在供养着一些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供养靠的就是世间最纯洁的石女之身。
而那些破除了石女之身诅咒的人就会统统死亡。
以往的姥娘不愿我做最后的牺牲品,可当我发现了她的秘密之时,那么我就会是最后一个石女。
想到这儿,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大颗大颗的滴落在心口,烫的我一哆嗦。
不禁想到以前家中日子过的不好,清贫的时候。
一个馍馍姥娘要掰了一半又一半的吃,只为给我吃白面的。
吃完了还会咕嘟咕嘟的喝下一大碗水,泡发馍馍压饿。
姥娘一直都是瘦瘦小小的,只有那肚皮被撑的油光锃亮,轻轻一拍还会回荡着水的响声。
可她只会呲着一口黄牙笑着摸我的头,
“傻妮子,你多吃点长个子,姥娘不长了,再长就要缩进土里喽。”
可现在,不知她究竟和什么东西达成了交易,而如今要将我推了出去。
很快,姥娘说完了话,迈着小脚便走了出去,
只剩下我安静的藏在帘布之下死死咬着牙关降低着哭泣的声音。
“别哭了,小妮子,就算你哭花了脸也无法改变你姥娘的想法了,不如想着和我合作。”
耳边猛然传来一阵低沉砂砾般粗糙的声音。
7
我僵硬着脖子缓缓扭过了头,纵使我已然做好了这东西可怖摸样的准备。
但依旧还是被吓了一跳。
果真是姥娘画之中的鲛人一般,人身鱼尾,下半身被一块呢蓝色的大布包裹着藏的严严实实,隐约能看出是鱼尾巴的形状。
整个身体瘦若不堪,似乎像纸片一般清减,一般薄厚,纤长的指甲里布满黑泥。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是人是妖?!”
我抓起桌上的画笔直直的比划着他的脸,
声音满是颤抖,连带着腿也开始发麻。
“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的,是你姥娘非要将我囚禁在这儿,而且刚刚你也听到了,她现在要将你作为最后的祭品,难道你想死吗?”
男人的头发布满油污黏腻,
声音也如同指甲抓挠在石板一样激动时会发出尖锐的喊声。
“我当然不想死,不过......不过你为什么想帮我,按道理来说姥娘是为了你。”
确保了他确实没有害我的心思,我这才大着胆子质问起了他。
“帮我?呵呵,总归是她一厢情愿好了,我并不需要,我只想要自由,不想被囚禁在这儿,你明白吗?你先下手为强,只要你将你姥娘杀了,我就可以获得自由,还可以承诺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以及破除石女诅咒,放心,是不会死的破除,如果你不信我你的姥娘真的会杀你,不妨看看她今晚会不会给你做你最爱的汤,汤里有毒记得不要喝。。”
他直直的对上我的眼睛,深灰色的眼睛泛着眩晕,不住的蛊惑着我。
8
是夜,月亮高悬,透露着惨白的冷光。
我坐在饭桌前安静的等待着,指甲紧紧扣在肉里,
疼痛让我此刻变得异常清醒,我耐心的等待着今夜的饭菜。
不一会,姥娘端着一大海碗的汤走了进来。
“小福,吃饭了,今儿姥娘做了你最爱喝的汤,看看你这些日子都饿瘦了,前些阵子是姥娘不好,姥娘也知道你长大了,想嫁的更好一点,今天姥娘就同意了,明日就带你去参拜,保佑我们小福也高嫁。”
姥娘笑着伸出手不住的往我的碗中填着汤水,常年劳作辛苦弯曲的手指端着汤碗。
我定定的看着桌面上呈好的汤,浓白香醇,一看就费了好大的功夫。
平静的碗中倒映着我的面容,大颗的泪珠咕噜的滚了进去,我苦笑着抬眼看向姥娘。
“姥娘,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养我这么大,我应该要回报你的。”
听了我的话,姥娘有些愣住,泛黄的眼珠不断动着似乎在思考。
此刻的我心脏像是被浸泡在酸涩的苦胆之中,脑海中再次想到了过去姥娘对我好。
我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上吐下泻,眼看着人要不行了。
是姥娘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对着青石板磕砸着脑袋,鲜血流过她的眼睛,只为了求得医馆再治疗。
可现在她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将我推了出去。
“也好,这条命自小便是欠姥娘的。”
我苦笑了一声,随后拿起桌上的汤碗便是大口大口的吞下了肚。
很快,眼前变得闪烁金光,冒着星星,手脚发软。
下一秒,我便猛然栽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小福!醒醒!小福!”
姥娘蹲下身不住的拍打着我的脸颊,在验证着我是否真的昏死过去。
我如同死狗一般瘫软在地,一动不动,她看着我成了这样轻声嘟囔着。
“看来眼下是成了,今夜就能成事了。”
可下一秒,她便猛然尖叫了一声,随后头便重重的砸在了门槛之上昏死了过去。
与她同时摔砸在地上的,是一根沾了些血有些腐烂的红木棍子。
9
“还是你狠下心来了啊,来吧,将我送出去,我就告诉你钱财的地图,这样你也就会此后生无忧了,我也能得到所谓的自由了。”
昏暗的画室,这次没有点燃着烛火。
男人再次蛊惑着我,一抬手满是腥臭的气息充斥着我的鼻腔。
我看着他依坐在画室的桌子之上一时有些呆愣,因为真的像是一幅被挂在墙上的画作一般。
“是啊,我是狠心,杀了姥娘,可还是没你狠心,教唆着我去杀为你好已然年迈的老母亲,我说的对吧,舅舅,别再装神弄鬼了。”
我冷笑着揭穿着他的面容,
“你.....你.....胡说什么!我是神仙!才不是什么你所谓的舅舅,快带我出去!小福听话!”
他有些慌张的摆着手,神情隐藏在黑暗之中但能感受到他的慌张。
“够了,别演了,你同姥娘这些年做的恶还少吗?你那根本也不是什么鱼尾,就是粘连的双腿罢了,为了让你传宗接代,姥娘坑害了多少无辜可怜女人,你也恨毒了她将你生下来养大,从小你便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但对于这些女人你也是享乐其中吧,装神弄鬼的假扮着人们所追捧的鲛神,看着这些曾经欺辱过你的人跪拜在你的脚下。而现在姥娘想出了新的办法让你传宗接代,造神结束了,你当然舍不得,但你又无能为力,于是你把这份怒火转移到了姥娘身上,你故意让我听到那些话,让我杀了姥娘,对吧。”
我一字一顿的将所有真相血淋淋的剖开,
与此同时一把扯下了他身上的呢蓝色的遮羞布。
手中的猪油灯再次被我点燃,
昏黄的烛火下是两条粘连在一块令人恐惧的双腿,状似鱼尾,连带着其中一只脚上的大拇脚指不见了踪影。
“闭嘴!不要说了!够了!啊!”
他大声尖叫着制止着我继续说着,手不住的拍打着身下的红木桌子,
那双残疾的双腿不住的摆动,像是上岸缺水挣扎的鱼。
“你说的没错,我的好外甥女,那又如何呢,是你杀了林淑花,不管怎么样都谢谢你救了我,哈哈哈,至于你说我犯的罪过,那些女人已经死了,你又能耐我何?就算我不是这鲛神,你也是那杀人凶手。”
他大笑着,眼角渗出泪水,活脱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真可惜,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已经将真相告诉给了全部村民,姥娘也没有死,等待你们的将是这些年他们被欺骗的怒火,以及那些死者家属的惩罚吧,这些你可要好好受着了,我的好舅舅。”
“不可能!他们才不会信的,这群无知的人都对神明恐惧畏惧,你这么说他们也不会信的。”
舅舅有些慌了,但很快他又想到了什么平复了下来,
纤长的指甲磕在桌子上,鲜血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可他似乎感受不到痛,只是一个劲的表示自己是神明,愚蠢的村民不会相信的。
“可惜他们看了这个,十分相信我的话,我想此刻应该到家门口了吧。”
我看着他依旧嚣张的模样,晃了晃手指尖捏着的半截大拇脚指,勾唇一笑。
下一秒,画室外面火把朝天,人声鼎沸。
“就是这画室里有妖孽,根本不是什么神明,来人啊,咱们一把火烧死他们!快!”
“就是,就是,什么破除石女诅咒,高嫁,我呸,就是在骗我们!烧了他们!”
烛火声,喧嚣声不住的翻涌着房屋,红木门的铆合处再次传来剧烈的咯吱声。
我在一片吵闹声中,跨上我的挎包,飞快的从窗户处跳了出去。
“救我!你不能走......小福......求求你了.....救救我......”
只听见他不住的哀求,但我没有回头,而是逃离去迎接新生。
几年后,医院内。
“恭喜你,林小姐,你的石女手术恢复的非常成功,这在医学史上十分常见,其实就是先天输卵管畸形,还好你非常理性的选择了手术,民间总是用一些古怪的方法,最后人都会因为操作不当大出血感染死了。”
医生耐心的宽慰着我,语气温柔平静。
我笑着点了点头感谢她,转过身大步离开了医院。
医院大门外的空气清醒,阳光和煦温暖,
我再也不用因为石女的身份畏缩,担心不能嫁人。
而如今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高嫁,不是嫁给财富,不是嫁给权势,而是嫁给思想健康,内心自信。
六、《画中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