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宇好奇地开口问道。
　　“那周兄一般都是在哪层吃饭啊？”
　　周书尧唇角微勾，微微一笑。
　　“我喜欢清净，自然是在二层。”
　　李承宇一听，立刻附和道。
　　“那咱们就在二层包厢吃饭。”
　　二人并肩走到膳堂东跨院一角的柜台前，这里比大厅安静了不少。
　　周书尧熟门熟路地朝着柜台后方一人拱了拱手。
　　“杨掌事的，还有二楼的包厢吗？”
　　柜台后站着的是个大汉，身高足有一米八五开外，虎背熊腰，一身粗布短打也掩不住隆起的肌肉，瞧着不像个管账的，倒像个沙场上厮杀的汉子。
　　他闻言抬起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眼神沉稳。
　　“原来是周少爷，稀客稀客。”
　　杨掌事的声音洪亮，带着几分江湖气。
　　“巧了，楼上雅字号刚空出来，周少若是想要，我这就给您安排上去。”
　　周书尧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正要应下。
　　“等等！”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陡然从旁边插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矮胖的身影挤到了柜台前，几乎是同时，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被重重地砸在了柜面上。
　　“杨头儿！这间包厢，本少爷要了！”
　　那声音嚣张至极，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谁也别想跟本少爷抢！”
　　李承宇眉梢轻轻一挑。
　　哟呵？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
　　听这口气，比小爷我当年还要狂上几分啊！
　　他斜睨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个矮墩墩的胖子，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张肥脸上挤眉弄眼，满是不可一世的傲慢。
　　看这打扮，也是个富家子弟。
　　只是这行事作风，未免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当着小爷的面，也敢玩截胡这一套？
　　杨掌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微微一眯，扫了一眼柜台上那袋银子，又看向那矮胖学子，语气依旧不轻不重，透着一股子沉稳。
　　“廖少爷，膳堂的包厢，向来是先来后到，这是书院定下的规矩。”
　　“您瞧，这位周少爷，可比您先到一步。”
　　说着，他伸出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不带丝毫烟火气地将那袋银子推回到了矮胖学子的面前。
　　嘿，有意思。
　　这掌事的，倒有几分硬骨头。
　　李承宇心中暗道。
　　换了别处的掌柜，见了这明晃晃的银子，怕是早就点头哈腰，把周书尧晾在一边了。
　　那廖姓学子见银子被推了回来，脸上的肥肉猛地一颤，一双小眼睛也瞪圆了。
　　“杨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嗓门陡然拔高了八度，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惠安县令廖文辉！当朝正七品大员！”
　　“你敢不给本少爷面子？信不信本少爷一句话，就让你这破膳堂明天就关门大吉！”
　　“惹毛了本少爷，没你好果子吃！”
　　廖东唾沫横飞，一番豪言壮语脱口而出，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像是整个惠安书院都是他家开的。
　　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作派在旁人眼中是何等的可笑。
　　惠安县令的儿子？
　　李承宇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
　　一个七品芝麻官的衙内，也敢在藏龙卧虎的惠安书院里如此叫嚣？
　　这家伙怕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出门没看黄历吧？
　　周书尧脸上那和煦笑容，早在廖东开口撒泼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覆盖着寒霜的冷峻。
　　他周书尧是什么身份？户部尚书之子！
　　平日里在书院，哪个学子见了他不是客客气气的？
　　今天好不容易请动李承宇一同用膳，却碰上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来搅局，这不是当众打他周书尧的脸吗？
　　若是让李承宇看了笑话，他以后还如何在书院立足？
　　“这位廖兄。”
　　周书尧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寒意，压过了廖东的叫嚣。
　　“这间包厢，是我与李兄先与杨掌事说定的。”
　　“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这是规矩，也是道理。”
　　“你若真想在包厢用膳，不妨耐心等候，或者，另寻他处。”
　　那廖东被周书尧一番话噎住，这才将目光从杨掌事身上移开，转而斜着眼睛，一脸不屑地上下打量起周书尧和站在他身旁的李承宇。
　　看这两人衣着光鲜，气度也与寻常寒门学子迥然不同，想来也是有些家底的。
　　但他廖东在惠安县城里作威作福惯了，哪里会将两个面生的同窗放在眼里？
　　他压根就不认识眼前这两位在惠安书院里同样是风云人物的存在。
　　“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廖东撇了撇嘴，满脸鄙夷地喷道。
　　“也敢在本少爷面前指手画脚，充当大头蒜？”
　　“本少爷今儿就把话撂这儿了！在惠安县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子就是天！”
　　好一个老子就是天！
　　周书尧给气乐了，长这么大，头回见这般狂徒。
　　莫不是个傻子？
　　李承宇本在看戏。他与周书尧不算熟，犯不着强出头。
　　可那胖子廖东一句“惠安县的天”，实实在在把他给顶着了。
　　他李家盘踞惠安县百年，太爷爷更是前朝藩王，他李承宇都不敢放这种屁话。
　　哪冒出来的货色，口气恁大！
　　他李承宇是想改邪归正，可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在他面前狂吠。
　　李承宇搁下手中杯箸，轻微的碰撞声在渐静的空气里有些刺耳。
　　“现在闭嘴，本少考虑饶你。”
　　他声音不高。
　　“再多一个字，休怪我……”
　　廖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愣，随即梗起脖子，唾沫横飞。
　　“你算哪根葱，也敢管老子的闲事！”
　　“在这惠安县，还没有我廖东怕……”
　　他话还没说完，膳堂内的气氛却骤然一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边的冲突上。
　　不少认出李承宇和周书尧的学子，看向廖东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怜悯。
　　这家伙，真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
　　廖东身旁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此刻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他哆哆嗦嗦地拽了拽廖东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