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年,春。
二月,柳絮纷飞,雀鸟欢唱。
自大明开国以来,洪武爷沿袭旧制,固国安邦,华夏大地上早已承平良久。
而金陵城又属天下中枢,京畿之地,城内自然一片欣欣向荣的祥和之气。
时值殿试科考。
数十名通过会试的贡生,此刻,正齐聚在承天门外。
这些贡生的脸色,与庄严宏伟的承天门相同,个个凝重肃穆,大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完全没有入围殿试过后,该有的相互堆笑着谦逊攀谈。
按理说,眼下这些人的进士身份已然定下。
殿试只是最后排个名次而已,根本无需担忧落榜什么的。
可这一次殿试与以往不同,当今的洪武爷也就是朱元璋,要在这些进士中选前三甲。
而前三甲,就有机会被宁国公主挑选做驸马!
大明朝的驸马,其待遇可比藩王逍遥多了。
可留守京中不说,还不用涉朝政。
这就是这些进士学子们趋之若鹜的原因。
都想做一个攀入皇室的米虫,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懒散日子。
白辰也是其中一位,不过他的目的却是不一样。
身为穿越者,他很清楚的知道在洪武朝做官有多么的凶险。
老朱的屠刀可不惯着你!
想要避免被杀,又不想做一个草根,白辰只能选择做驸马,避开朝堂争斗的漩涡中心!
所以这次宁国公主婚选,他一定要脱颖而出,成为老朱的女婿!
当然了,白辰之志并不止步此,如果能迎娶更多勋贵家的女子,亦或者是皇室公主,那将来在朱元璋的大清算中,他亦有多一份活下来的筹码!
另一边,礼部尚书牛谅望了眼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便挥了挥手,开始了最后的殿试。
少时,几名宫廷小太监,提着三箩筐稻谷来到了众贡生面前。
“谷子?这是何意?”
“莫非,陛下怜惜我等,让我等吃饱了米饭再大试?”
“燕兄,陛下这是何意,你看懂了吗?”
“看不懂,难不成是让我等烹饪稻谷?”
“没道理啊,君子远庖厨,陛下这是要羞辱我等?”
随着三箩筐稻谷被抬出,贡生们纷纷面露诧异,相互唏嘘表示不解。
此次殿试,不考经史子集,家国兴亡,怎么考上稻谷了?
人群中,唯有白辰眯了眯眼,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他似乎猜出了此次大典的考题内容。
果然,位于正前方承天门下的牛谅,扯开嗓门解释道:
“陛下有旨,此次殿试,不考四书五经,不考朝政大事,更不考治国良策。”
此言一出,门外考生瞬间哗然。
这些都不考,那此次殿试还有何物可考?
或许是猜出考生们的心思,牛谅翘了翘嘴角,公布了考题。
“此次殿试内容,就是鉴别这三筐稻谷的优劣,分量和产地。”
“慧眼者,便是陛下钦定的今科状元!”
众考生:“???”
数十号人,一下子全懵了。
这也太荒唐了吧?
不考诗文子集,竟然考稻谷方面的问题。
这还算是科考吗?
一时间,承天门外的考生们闹哄哄了起来。
各个左顾右盼,相互议论着,本就不大的脸上写满了无奈和不甘。
十多年的研学,到今天,却派不上一点用场。
而且,他们大多数是来自于门阀士族,从小就手捧圣贤书,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根本无需亲身躬耕。
别说是三箩筐了,就算放一小碗稻谷在这些考生面前,他们也是傻子问路,一问三不知。
与此同时,承天门谯楼上,身着一袭杏黄衮龙服的朱元璋,正乐此不疲的伸着手指头,不断搅动着捧在另一只手心里的谷粒。
似是在翻找,挑选成色较好的谷粒。
过程中,他甚至还捏起一小撮谷粒子,放在鼻尖上嗅了嗅,俨然像一位刚从田地里刚忙完活的老农,十分的接地气。
待翻找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吹了吹附着在表层的谷壳子,旋即一把送进嘴里,美滋滋的咀嚼了起来。
这就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即便如今当上了九五之尊,他也没有忘记曾经的苦难岁月,并且把这种习惯沿留至今。
待吃完了手中的谷粒后,朱元璋这才把目光放向城楼下,正骚动不止的一众考生。
如他所料,这些人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连谷粒的成色都分不清,又怎能为百姓谋福祉?
朱元璋揶揄一笑,回头撇了眼身后跟着的两人:“善长,伯温,你二人可看出了其中的门道?”
刘伯温连忙躬身作揖:“臣惭愧。”
李善长苦涩一笑,也跟着作揖道:“臣也惭愧。”
见两人吃瘪,朱元璋脸上这才露出一抹得意。
这考题是他亲自挑选,岂是一般人能够看明白的?
注解经文,识文断字,或许他朱元璋不如李善长、胡惟庸,甚至不如这承天门下的年轻学子们。
可要是论起治理民生,农物耕种,十个胡惟庸都比不上他一个朱元璋!
所谓的圣贤书,只能教出迂腐文人,可治不了国!
朱元璋就是要让这些考生明白这个道理!
不管是做官,还是做他老朱家的女婿,一定要懂得民生之疾苦!
眼见城楼下的这些考生抓耳挠腮,大有一副难堪不已的模样,朱元璋心里那叫一个得意。
似乎是在说,看吧,你们这些学富五车的学子,自以为识遍了天下事。
可到头来,却被咱一个乞丐出身的皇帝给出的题难住了。
这就是为什么咱能做皇帝,而你们却永远只能做臣子!
其实朱元璋压根就没认为,有学子能答出自己出的这道刁钻难题。
就在他准备公布考题答案,好好的当着这群大明最顶尖才子的面,装上一波的时候。
礼部尚书牛谅却是喘着粗气,小跑上了谯楼。
“陛,陛下,有学子答上来了!”
“什么?!”朱元璋登时一惊,脸上略显诧异。
经历了元末乱世的洗礼,华夏大地上的读书人,就只存在于前朝的世家大族。
因为普通百姓早就被战火折腾的颠沛流离,读书?那可是奢侈品!
难道……此子虽然出身世家,却也能不顾读书人的体面,亲自下地劳作?
若果真如此,那可就真的捡到宝了!
上可治理家国万方,下能与民躬耕,这不就是大明朝最需要的人才吗!
念及此处,朱元璋眸光中迸发出求贤若渴的光芒,他忙不迭问道:
“此子姓甚名谁?来自何地?家中人丁几口?”
牛谅不敢怠慢,连忙拱手道:“回陛下,此人名叫白辰,陇西人。”
“家中无人,从小就是个孤儿,村里吃百家饭长大的。”
“其祖上,也没有光耀门楣过……”
原本还满脸期待的朱元璋,脸色唰的一下就垮了。
还以为此子大才,必然出身什么显赫世家。
想不到竟是个孤儿!
朱元璋不反感驸马是一个寒门学子,甚至是一个农家孩子。
可让一个孤儿娶自己女儿,那不是让女儿受委屈吗?更何况,他现在也今非昔比,代表着大明皇室。
若让自家女儿嫁给一个孤哀子,脸上多少是有些挂不住的。
不得不说,白辰给朱元璋的第一印象就是不讨喜。
或许是看出了老皇帝的意思,牛谅试探性的说道:“陛下若不喜此人,要不赏他个传胪,将其打发走?”
“不可!”不等朱元璋开口,刘伯温抢先道:“恩科取士,乃是朝廷公正的彰显,有才便用,无才便黜。”
“这白辰既然能答对陛下的考题,证明是一个有才之士。”
“这种人更不可随意打发,以坏了朝廷之纲常。”
说罢,刘伯温转身朝朱元璋郑重一礼:“陛下,此例断然不可开!”
其实,老刘就是惜才而已。
只是,他这一行为,却是引来了老朱的反感。
朱元璋斜瞥了一眼,嘴角抽了抽。
自己就是选个女婿,怎么还扯到朝廷大事上了?
朱元璋本就对刘伯温不喜,看不惯他那一副文人做派。
现在见对方这么袒护白辰,心里头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孤哀子更加不感冒了。
“那就叫那考生上来吧,让咱见见咱大明的才子。”
朱元璋挥了挥手,语气很是敷衍。
待会儿,随便找个理由,把这小子打发即可。
你刘伯温不是要袒护这小子,维持朝廷的纲常律令吗?
咱就让你这老小子知道,谁才是大明朝真正的九五之尊!
何谓一言独断!
第001章 大明殿试,奇怪的考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