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内。
　　李长老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窥探。
　　钟月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木椅上。
　　刚刚还强撑着的镇定，此刻如同潮水般褪去。
　　一丝疲惫，悄然爬上她的眉梢。
　　她轻轻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丹田内的灵力依旧空空如也，废掉的灵根，如同干涸的河床，没有半点生机。
　　每一次调动残存的气力，都像是用钝刀子割肉。
　　痛。
　　深入骨髓的痛。
　　还有那深入灵魂的无力感。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明亮。
　　明亮得，像淬了冰的寒星。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袅袅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但她知道，自己看得很清楚。
　　通往复仇的道路，布满了荆棘，而她，才刚刚踏出第一步。
　　“裴岳涯……”
　　她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只是个开始。”
　　“柳青青……”
　　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流转，带着刻骨的恨意。
　　“还有那些……曾经落井下石，如今看我笑话的人……”
　　“一个……都别想跑！”
　　茶水，已经凉了。
　　她却毫不在意，一饮而尽。
　　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仿佛浇灭了心中翻腾的火焰，只留下最纯粹的寒意和决心。
　　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伴随着淡淡的药草香。
　　门被推开。
　　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身着药堂长老服饰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名药堂弟子，一人捧着药箱，一人端着清水和检验器具。
　　此人，正是外门药堂的孙长老。
　　孙长老在宗门内地位不高不低，主管外门丹药和弟子伤病事宜，以医术精湛，性情还算公允著称。
　　“钟师侄。”
　　孙长老的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的目光落在钟月苍白的脸上，以及她腿上渗血的绷带上，微微顿了顿。
　　“有劳孙长老。”
　　钟月微微欠身，语气平静。
　　对于这位长老，她谈不上好感，也谈不上恶感。
　　在前世，她风光无限时，这位孙长老对她也算客气。
　　在她跌落尘埃后，这位长老也只是保持了距离，并未像某些人那般踩上一脚。
　　这就够了。
　　现在的她，不需要同情，只需要一个公正的检验结果。
　　“坐下吧。”
　　孙长老示意。
　　钟月依言坐好。
　　一名药堂弟子上前，小心翼翼地解开钟月腿上的绷带。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伤口不深，但边缘整齐，显然是利器所伤。
　　而且，伤口周围的皮肉，呈现出一种不太正常的潮红，甚至有些微微的肿胀。
　　孙长老俯下身，仔细查看。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按压伤口周围的肌肤。
　　指尖，甚至能感受到皮肤下那不正常的灼热感。
　　“嗯？”
　　孙长老眉头微蹙。
　　这不是简单的外伤。
　　他又凑近，用鼻子嗅了嗅。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香。
　　非常淡。
　　但对于常年与药草打交道的孙长老来说，却足以引起警觉。
　　他抬起头，看向钟月。
　　“除了这腿伤，你可还有其他不适？”
　　钟月脸色依旧苍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她微微喘息着，声音有些发虚。
　　“回长老……弟子……弟子感觉浑身燥热，头晕目眩，心跳……心跳也很快……”
　　“体内……似乎有一股……邪火乱窜……”
　　她的表演，恰到好处。
　　既表现出了药物发作后的痛苦，又没有过分夸张，显得虚假。
　　孙长老眼神一凝。
　　浑身燥热，心跳加速，邪火乱窜……
　　再结合伤口周围的异状，以及那淡淡的甜香……
　　他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这症状，像极了中了某种……cuiqing之药！
　　而且，药性颇为猛烈！
　　他不动声色，又仔细检查了钟月的脉象。
　　脉搏急促而紊乱，确实是中了烈性药物的迹象。
　　“钟师侄，你忍耐一下。”
　　孙长老沉声说道。
　　随即，他吩咐弟子。
　　“取银针。”
　　“是！”
　　一名弟子立刻从药箱中取出一套消过毒的银针。
　　孙长老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指尖灵力微吐。
　　银针尖端，泛起淡淡的毫光。
　　他看准穴位，迅速刺入钟月腿部几处大穴。
　　施针的手法，极为老道。
　　随着银针刺入，一股清凉的药力，缓缓注入钟月体内。
　　那股邪异的燥热感，似乎被压制了一些。
　　钟月紧蹙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些许。
　　“多……多谢长老……”
　　她虚弱地说道。
　　孙长老没有回应，只是继续施针，封锁她体内乱窜的药力，同时缓解她的痛苦。
　　片刻后，施针完毕。
　　他又吩咐弟子。
　　“用‘清露散’为她清洗伤口，重新包扎。”
　　“是！”
　　另一名弟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为钟月处理腿伤。
　　清凉的药粉敷在伤口上，带来一阵舒适感。
　　做完这一切，孙长老才直起身子。
　　他看向另一名弟子端着的，那个从钟月房中取来的清水碗。
　　“把碗拿过来。”
　　“是。”
　　弟子将碗递上。
　　碗中空空如也，只有碗底残留着几滴水渍。
　　孙长老将碗凑到鼻尖，仔细嗅闻。
　　那股奇异的甜香，更加明显了。
　　他又取出一支特制的玉签，蘸取了碗底的水渍，放在眼前观察。
　　玉签上，附着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淡粉色的油腻残留物。
　　“果然是‘醉仙涎’……”
　　孙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醉仙涎！
　　合欢宗三大禁药之一！
　　此药无色无味，入水即化，药力霸道无比，中者若无解药，或无深厚修为压制，一个时辰内便会情欲焚身，理智尽丧！
　　此等禁药，炼制极难，流传极少，通常只掌握在合欢宗高层手中。
　　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外门区域？
　　还被用在一个修为尽失的昔日天骄身上？
　　孙长老心中疑窦丛生。
　　他抬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月。
　　这个女弟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长老，检验结果如何？”
　　李长老的声音，适时地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面色冷峻的萧逸川。
　　孙长老放下玉签，转过身。
　　“李长老。”
　　他微微颔首。
　　“已经查明。”
　　“钟师侄确实中了‘醉仙涎’，药性猛烈。”
　　“幸亏她意志坚定，且当机立断自伤肢体，以疼痛保持清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这碗中残留……”
　　孙长老举起玉签。
　　“确实是‘醉仙涎’的残留痕迹，错不了。”
　　此言一出，李长老的脸色更加阴沉。
　　物证确凿！
　　裴岳涯的狡辩，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