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的时候,程风的枕头旁边都湿了。
透着一股血腥味。
手里还攥着一截儿荆棘。
尖刺扎烂了程风的手。
他却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此时没有什么,能与心中的痛楚相比拟。
勿忘。
一个孤独的小妖,与全世界的人为敌。
如今他终于找到了更好的方向。
有了未来和希望。
也终于找到了记着他名字的人……
程风的心一阵阵酸楚,好像海浪即将要将他淹没。
他已经想好了要教勿忘如何更好地守护那片山林和药草,以爱灌溉它们,同时也能让更多人得到草药的受益……
一个很美好的世界,一个很好的未来。
只是因为荆棘儿的贪欲,就这么消失了。
程风从床上坐起来。
想到了那个梦境结束的瞬间。
他拼尽全力一声怒吼,扯断了荆棘儿的藤曼。
她惨叫着,惶恐地落荒而逃。
每次想到那张脸,程风都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翻涌着。
从小到大,他都是个脾气温顺的人,不是逆来顺受,只是觉得,很多恶人都很可怜、
比如小时候喜欢欺负他的男孩儿,程风后来发现,他只是因为家庭贫困,没有钱买玩具,因为羡慕嫉妒程风,所以总找他的碴儿。
后来程风把自己的玩具分享给他。
两个人就成为了好朋友。
这件事情对程风的触动很大。
也成为了他后来解决绝大部分事情的方式。
但是现在。
程风恍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对善良的鼓吹,大部分情况,都是一种驯化手段——不管是当权者还是利益既得者,鼓吹善良,吹捧善良,都是为了让善良的人为他们所用。
程风小时候的解决方式,只是解决小朋友的问题,也就是在没有利益争斗的情况下。
更何况现在看来,程风自以为自己是用分享的方式感化了他人。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不就是他让对方得到了利益,所以对方把他纳入同一阵营?
这一切,都是围着利益转动。
在利益面前,别人的生死,不痛不痒。
程风的脸色变得阴沉。
他意识到了一个真相。
不管是小李子、梁牧歌、赵剪莲,他们其实都和勿忘没有区别。
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一旦自己身上有着他人想要的利益,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总会被人盯上。
程风自认为,自己想要教给他们知识和技能,让他们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乃至改变世界。
可是一旦当他们具备价值的时候……就像勿忘,当荆棘儿发现他在程风身边,修为大长之后,立刻变成猎物。
比所谓成长和价值更重要的,更继续让程风必须教会他们的。
是自保。
否则无异于一块长腿的肥肉,走在虎狼之中。
“夫子!吃早饭了!”
李承乾端着清粥和小菜走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程风一脸凝重地坐在血泊中,吓了一跳。
“怎么了?”
“没什么。”
程风攥着手中的荆棘,手上再次流出鲜血。
他将荆棘儿来找麻烦的事情,简单告诉了李承乾。
“这……”李承乾也是一脸凝重,“那我们接下来是不是该避避风头?”
程风冷笑。
抬起头来。
李承乾明知道他目不能视,可这一刻却仿佛被一种无比锐利的目光凝望着,看的李承乾有些紧张。
“避风头?往哪里避呢?”
“如果有人就是想要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觉得,她会放任你躲么?越躲,只是越承认了自己的懦弱。”
“更何况……我们有错么?没有的话,为什么要躲?”
李承乾哑口无言。
他说想要躲,也是出于程风的立场,毕竟,程风的眼睛看不见,这让李承乾下意识将他们放在弱势的一方。
可现在李承乾听到程风话语中的力量,让他简直自愧不如。
一个瞎子,居然比他勇敢得多。
“不但不会躲,而且……”
程风攥着那根荆棘,冷笑。
“不论是人是妖,勿忘是我的弟子,他给我叩过头,我也接受了!既然是我程风的弟子,我就不能让他白白惨死在冤屈之下!”
李承乾愕然。
程风这是还想要给勿忘报仇?
如果换做李承乾自己……他要是个瞎子,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更诓论是去为别人做什么……
正因如此,对程风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李承乾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所感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只等夫子一声令下!不管您有何吩咐!小李子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程风点头。
“我已经有了计划,等到回去之后,便可以安排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先把铺子的事情,给赵剪莲打点好,程风才能放心。
“夫子,师妹吃过早饭,就急着到铺子去了,说是去看看怎么样了!”
程风和李承乾吃罢了早饭,也向商铺的方向走去。
“不愧是罗会长安排的地方,说是最热闹的一条街面!果然,一大早就已经有这么多人了!”
然而随着他们走近。
李承乾绝对不太对劲儿。
这群人好像是围着在看热闹。
李承乾刚想说什么。
突然看到程风的脸色凝重。
“快!过去!剪莲有危险!”
说来奇怪,昨天晚上经过荆棘林的事情之后,程风的听觉突然变得很灵敏。
而且非常有针对性。
他刚才只是随便想了一下,想知道赵剪莲现在在做什么。
随即就听到了赵剪莲的声音。
“姓杜的!别碰我!小心我不客气!”
果不其然,李承乾扶着程风刚走进人群,就看到正中央围着的是赵剪莲和那天在妓馆见到的杜官人。
一看到这家伙,李承乾没什么好印象,二话不说挡在了赵剪莲面前。
“你找我师妹,有什么事儿?”
杜官人冷眼打量着李承乾,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是官儿!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市井的泥腿子……”
李承乾都想笑。
你是多大的官儿?能大过我爹不?
杜官人没把李承乾放在眼里,只顾着纠缠赵剪莲。
“剪莲,你我是青梅竹马,我也说了,我对你是真心的,给我当个妾室,或者我置办个房子,养着你,也总好过在这里抛头露面吧?”
赵剪莲想都不想,一口直接啐到了杜官人脸上。
“别说这种令人作呕的话了!一边娶了大官的女儿,让人家给你安排仕途,一边惦记着金屋藏娇,让我给你做妾室!你可真拿自己当回事儿!若是没有女人帮衬!你能做到今天这个官职吗?”
杜官人被说得面红耳赤,口不择言。
“给脸不要脸!我看你就是贱,喜欢天天陪不同的男人!亏我瞎了眼,还想给你安排个归宿!”
“你能安排你自己便是不错了!”赵剪莲冷笑,指着背后的药铺,“姑奶奶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买卖,不用像你一样攀附别人才能过日子!赶紧滚,别在这里狗吠,脏了姑娘我的铺子!”
“你的铺子?”杜官人气不过,嘴上还想找便宜,“看来你还挺值钱,陪哪个男人睡了几天,就睡出来个铺子?难怪瞧不上我,的确是不如你两条腿张开了赚钱痛快!”
周围的人跟着起哄。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如此污蔑。
赵剪莲气的浑身哆嗦。
“你、你……”
杜官人占了一个弱女子的便宜,居然还一脸自豪。
可还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字儿。
“夫子!真踹啊?”
“踹。踹坏了我兜着。”
有了程风一声令下。
李承乾和梁牧歌谁都没客气,本来早就忍不了了,此时一肚子气冲着杜官人的后背就是飞踹出去!
啊的一声惨叫。
杜官人摔了个狗吃屎,趴在赵剪莲的脚边。
第三十八章 我非鱼肉,何人斗胆为刀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