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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陈爱莲父亲去世
  四月,桃花水来临之际,陈爱莲的老父亲落水而亡。
  这个老学究一辈子除了教书追随宋朝理学思想的开山鼻祖周敦颐之外,就是如何痛爱教化自己最溺爱的满妹子陈爱莲了。丧信送到学校,陈爱莲立刻晕倒,是刘有喜掐她的人中才苏醒过来的,她眼泪夺眶而出但没有哭出来。她拿了两件换洗的衣裳就随她五哥悲怆万分地回家去了。陈爱莲临走时,刘有喜思忖要不要陪她回去,他怕她悲伤过度而有不测。陈爱莲阻止了他,那个时代虽沒早恋之说,但农村尤其是较为闭塞的山区对男女私定终身或自由恋爱还是有禁忌的,尤其是冷不丁从学校带来一个高大英武的小伙子。
  于是刘有喜在陈爱莲回家奔丧的那段日子里实在是焦虑得不得了。虽说他和陈爱莲在学校并非如传言那般亲密无间,但彼此心照不宣,学习生活上互相关照帮助,其它事上心有灵犀,一拍即合。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双方便心领神会,或出教室,或去操场,或是去他俩常常约会的学校后山那片遮天蔽日的古树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多日不见恍如隔世的日子自然也熬煎着陈爱莲。和家人处理好父亲的丧事,按父亲生前的遗愿安排好家事,陈爱莲就要五哥匆匆送她回学校了。其实家里也实在没什么好安排的,四个哥哥都早已结婚生子分家独过,最小的五哥也已订好亲事只等好时日成家了,而且未过门的五嫂又是陈爱莲初中时最要好的同班同学。母亲年事已高但还算健朗,目前就跟五哥一块过日子。陈爱莲在家时就有自己的闺房,毕业后即回去住就是了。若日后考上大学,学费杂什,开销用度由几个哥哥平摊。五哥讨媳妇花钱费米一应杂事,父亲生前也早有安排。父亲那一屋子书呀、教学笔记啥的则都归爱莲独有。
  陈爱莲的父亲这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在三乡四镇,家族邻里都很受敬重;在当地政府、学校、商埠也名声远播。这次落水而亡,各种传言版本不胫而走,神秘又叫人肃然起敬。但最为流行和让人相信的是这么一个版本。有人说,那天,本来春风不歇,细雨不停,天地一片混濛。后来阳光穿透云层,山野清明,乾坤朗朗。老先生是因有个学生起屋上梁架檩,被请去写屋联和主持上梁礼仪的。梁上好了,屋联也写好了,上联是“紫气东来千秋荫”下联是“日月光照万代辉”横联是“五福人家”。众人都喝彩,拍手称道。主人递上讨喜的红包,安排老先生坐首席上位,老先生欣然领命。席间觥筹交错,老先生一时兴起,捻须撩袍把周敦颐的《爱莲说》唱诵得如痴如醉,手舞足蹈。而后欣然离席踉跄而去。主人连忙嘱托家人护送,老先生拒绝再三,但主人不放心,还是派人搀扶护送。老先生路经一藕塘,看到藕塘里残荷败落,鸥鹭歇息。老先生不禁对着这满塘枯枝败叶的残荷,放声大哭,然后纵身一跃。那护送的人急忙去扯拽老先生的布袍,布袍扯烂一块,老先生却入水无踪。
  有人肃然称颂道:“老先生一生崇拜周敦颐,这定是周老先生接他这个最忠实的弟子去天堂传诵理法,为仙人歌诵<爱莲说>去啦。”
  陈爱莲回到学校仍沉浸在思父的伤痛里,刘有喜百般开导,万般安慰着陈爱莲。加之要毕业了,学业繁忙紧张,陈爱莲思父的情绪才慢慢平缓。一天傍晚,二人相约来到那片古树林子,陈爱莲试探刘有喜道:“有喜,我想一毕业就嫁给你,到时你会娶我吗?”
  “我倒是喜欢恋哒,恨不能即刻就迎娶你呢。但这就亏哒你啦,你想我家境贫寒,这几年读书掏空了家底,家里那来钱给你置办彩礼呢?”刘有喜发愁地对陈爱莲说道。
  看着眼前这个英武的小伙子真诚而忧愁的样子,陈爱莲赴过去紧紧抱住刘有喜动情的说:“我不要什么彩礼,我只要你,你能一世对我好吧?”
  那刘有喜涨红着脸,迟疑了一下,也伸出手把陈爱莲紧紧抱住:“莫讲一世,就是有来世,我也会对你好,不管如何我会永不变心。”刘有喜突然感觉嘴巴一凉,陈爱莲就将初吻印了上去,随后她挣脱刘有喜的怀抱跑向古树林深处去。
  山雨欲来风满楼,1958年在泱泱中华漫漫的征途中注定是一个极其不平常的年头。5月,中国共产党“八大”二次会议在北京举行,会上刘少奇在中央工作报告中就谈到了民族地区整风和反右派斗争的问题。接着会议根据毛主席的创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总路线在当时被誉为我国社会主义建设史上经济社会发展的一次历史性飞跃。“八大”二次会议后,“大跃进”运动迅急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刘有喜和周德山所在的县高中也不平静了,离毕业没有多少日子了,一天学校突然停课,抽选了刘有喜和周德山还有陈爱莲等十数个毛笔字顶尖的学生,上街刷标语。学校将挥发好的石灰浆水分桶发给每人,另将可以握手的排刷也分发每人一支,并把标语宣传单连同午餐一块发给了每个去街上刷标语的同学。陈爱莲的石灰桶,自然由刘有喜来提,三支排刷则由周德山拿着,陈爱莲就将三人分得的午餐放进书包背好。“德德带点水吧,要不这干粮中午怎么吃得进呢?”刘有喜吩咐道。
  “要得,我姐姐上次来正好给我买了个热水瓶,我早上打满了一瓶开水,我去寝室把它带上吧。”说着他一骨碌朝寝室跑去。等他回来后,三人就朝指定的区域街道进发。
  刘有喜首先在县城中心百货大楼左侧的墙面上,刷写第一条标语:“热烈庆祝中共中央八届二次会议召开!”接着周德山就在百货大楼右侧墙上,刷写第二条标语:“社会主义建设总路线万岁!”又接着刘有喜将灰浆桶提到百货大楼正面处说:“陈爱莲,你的字最配在这儿写了。”
  “哪个说的,你写得比我好得多,苍劲有力,气势磅礴。”陈爱莲对刘有喜夸奖道。
  “算你懂味,知道有喜哥哥是谬赞的。”周德山不服气地想着,他想看看这位柔弱的,被人称赞的才女,是否有力气刷得开粘稠的灰浆,收放自如地写出气势恢宏的大字。
  这县城百货大楼其实仅仅两层楼一栋屋,一楼是糖果烟酒油盐酱醋特产干货等东西,二楼则是布匹农具淘缸碗筷镜子雪花膏一类,种类并不多但也摆放得满档档的。顾客也不少,上楼下楼的,拖儿抱女,男女老幼争买吵卖倒也热闹。那陈爱莲还未写,周围就围满了观看的人群。
  “咦呀,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学生妹子唦,头一回碰见哩。”人群中有个青年嘻笑着说。
  “是的哦,你看这样的派头,好有韵味的。”另一个青年也踮起脚冲陈爱莲不断打望着说。
  “胡满哥唉,快讨回去做堂客,就是敬在屋里头,也风流一世吔。”一个高个青年揶揄咐和着说。
  “讨你的脑壳,你去讨唦,癞蛤蟆想得天鹅肉吃,你看你这个鬼样子,还想讨这个天仙样的学生妹。”那个被喚着胡满哥的对那高个青年怼了一句。
  “莫理他们,陈爱莲,你快点写吧”,刘有喜催她道。
  周德山也在一边助威道:“陈爱莲,你写唦,甩都不要甩起他们”,见外人起哄,周德山立即挺身而出。
  只见陈爱莲运神挥笔,横竖撇捺,“迅速掀起大跃进的高潮!"一行标语方正气势,恢宏挺拔,顶格立框,洋洋洒洒。围观的人立即欢呼拍掌,奔走相告,一时间满街筒子赶来看漂亮女学生写大字标语的人,把百货大楼前挤了个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快点德德,你带陈爱莲从百货大楼后院的门出去,我疏散下这里的人,就去找你们会合去。”刘有喜赶忙放下灰浆桶,用他魁梧的身躯挡在观望人潮的前面:“还提什么灰浆桶啰,空手快走。”刘有喜招呼陈爱莲和周德山快走。
  三人回到学校,交完排刷提桶便回寝室,拿上换洗的衣服去提水洗澡。这一天太累了,还这样惊险刺激,周德山觉得十分好玩,同时他也从心底,开始化解对陈爱莲的些许敌意了。她看上去那柔弱,但写标语时却是力敌千钧,势贯长虹,他从心底里对陈爱莲涌上几分敬佩。心想喜哥哥看上她,确实眼光十分独到。但一想到今后他的喜哥哥会更痛爱陈爱莲,而会慢慢地消弥对他的痛爱,心里又涌上几分酸楚。
  晚自习时老师给大家宣布了一个大好消息,今年不实行全国统一高考,而实行分省高考,据说录取的人数也要比往年多许多呢,全国正在掀起一场大跃进的建设高潮,各行各业都亟须优秀的高学历人才啊!同学们都很兴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只有几个铁定放弃高考的同学,一如既往安安静静地看书演题,他们只待毕业考试后便离校返乡。今年尚未举行的高考,似乎正离他们远去了。
  五六十年代的高考是不由学校组织的,学校只负责毕业考试,发放毕业证一档子事。毕业考试一结束,参加或不参加高考的同学,都回自家了。参加高考的同学在家复习,并在所在地的乡公所,城镇居委会报名,等待高考时去较大的地市所设的考场参加考试,一般县城高中是不设高考考点的。
  然而就在那年高考前一个礼拜,周德山又病倒了,本来就体弱多病且还经历过幼年与童年时期两场大病的他,这一病几乎就要了他的命。待他病好,当年的高考就已经结束了。周德山,他原本就打算像喜哥哥一样放弃的高考,居然也并不在乎他的缺席。这世上的事还真有几分玄机,说不清也道不白。
  那年的桃花水并未如期而至,而且进入六月,天干地旱,河渠断流。穿石河一失往年威猛的气势,只在河道中央,尚留一股细溪流怨怨艾艾,扭扭捏捏,有气无力的朝前流着。有些河段几近干涸,河床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奇形怪异的石头。圆的方的带棱角的滾了一河床,它们在河水暴涨,滂沱大雨中曾被冲天的水浪劈身斩首,穿心碎体,各自狰狞造势,潜藏水底。如今终于见到天日,却又终曰被烈日爆晒,山风摧折,冷雾销蚀。不久它们还将被山民们绳梱索绑,车装人扛,运到烧制石灰的窑坯洞,锤敲斧劈,装窑入窖,粉身碎骨,锻烧成灰,这似乎就是它们早已注定了的宿命。
  那天天气炎热异常,山林里的蝉拼命嘶叫毫不歇息。周德山心烦气燥,吃不进饭看不进书。周德山的盲眼母亲摸索着找来一把蒲扇,站在他身后不断地替他扇着,而她自己的额前也密集了一排细密的汗珠。周德山不忍心母亲的劳累,他说:“姆妈,别扇了,你看你自己唦,也是一脸的汗,我还不如去后山湾的水塘洗个冷水澡,再回来搞学习。”周德山说。
  “那怎么要得,那水塘的水那么深,跳下去就看不见人,你一个人去,饭也没有吃,坐了半上午,昏头涨脑的……不行,不行哦,不能去。”母亲抽出手巾,摸索着擦擦周德山的脸蛋说。
  周德山向来执拗,他颤颤地对母亲说:“我邀有喜哥哥去不好吗?”
  “忘记哒,你喜哥哥烧石灰去了半个多月哩。唉,好男不烧石灰窑哦,世上最苦最累的事就是烧石灰窑了。”母亲拿起刚给周德山擦汗的手巾,擦了擦她空洞枯涩的眼睛絮叨着说。
  “哦,晓得哒,喜哥哥他,嗯嗯嗯,喜哥哥去干那么苦的事。”周德山心一酸就哭了起来。
  “不去怎么办,他不读书了,要操持整个家,刘三爹自从那年发大水,腰被石头砸了,又做不了农活啦。有喜他娘也不健朗了,有喜还要积攒钱讨媳妇儿。烧石灰赚钱多些,他这还不是拼命想多赚几个钱啰。”周德山的姆妈说着又去擦自己那双空洞的盲眼。
  “姆妈,我心里不好过,想出去走下。”周德山对着仍在伤心的母亲说。
  “出去走走是要得的,但千万莫去后山湾塘里洗冷水澡哦,前晌听说那水塘淹死了一个后生子,好可怜哦,糟蹋吃了他爹娘十几年的饭。”母亲告诫周德山说。接着母亲慢慢转过身,她再次擦了擦空洞而干涩的眼睛。
  “德德,我搞饭去哒,你出去走一走就回来吃饭啰,早饭你也没有吃两口。”母亲边说边起身去灶屋。
  周德山一出家门就朝后山湾水塘拼命跑,他心里悲悲切切,思念着半个多月没见面的喜哥哥。自打学校毕业回家后,他自己要搞复习准备考大学,而喜哥哥则早就投入各项繁忙的农活中去了。这不,为了赚钱养家,积攒钱讨媳妇,还拼命去烧石灰。他想到陈爱莲似乎又没好气了,讨什么媳妇啰,媳妇能当饱饭吃吗,还不如我们在一起,象从前样相互痛爱过一辈子不好吗?此刻周德山太思念他的喜哥哥了,要是喜哥哥在的话,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喜哥哥看看,喜哥哥就如同是自己的生命一样。l
  周德山一路小跑来到水塘。水塘坐落在三面环山,一面陡坡的山坳坳里。山中竹树遮天蔽日,鸟鸣蝉叫分外清静。陡坡下有一条小路通往村子里,小路少有人走,路两旁是小水沟,水沟和路旁杂草丛生。周德山跑到水塘向浓荫的一面山脚下坐下来,他还沉浸在对喜哥哥绵绵不尽地思念中。他想喜哥哥刚离开学校,就去了石灰窑干那么重的活,开山劈石,抡锤碎石,筛石扬灰,码石装窑,然后点火烧石……这活太苦哒,太累哒。呜呜呜呜。他又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擦眼泪,然后对着水塘大声喊:“喜哥哥,喜哥哥,我,我想你,你晓得啵,我想死你啦!”山的那边也发出:“喜哥哥,喜哥哥,我想你,我想死你啦……”的回声。这回声在山坳坳里震荡迴旋,久久不散。
  周德山倾诉完便一头扎进水中。好舒服啊,清凉的水,荡漾的碧波,两岸的青山绿树,一碧如洗的蓝天。尽管炽热的太阳把它那烈焰般的光波直射下来,然而浸润在清波里的周德山却丝毫也不感觉热,他睨着双眼,手搭凉蓬望着中天那轮赤焰似的太阳边想边懒散地在山塘碧波中慵懒地游着水。
  周德山慵懒地游着,这碧幽如镜的水透视着他洁白如玉的身体,他终于发育成熟了。他禁不住透过这清潾潾的水波欣赏着自己好看的身体来。他浑身上下通体洁净,光溜溜的皮肤如凝脂一般,没有体毛,没有疤痕痣点。修长的腿,窄窄的脚板,十个脚趾高低有序精致排列。他跷起一腿自恋地摸着,洁白如缎面似的光滑细腻,他摸着摸着竟有点不自在起来。他看见自己的那个已昂扬翘起,虽还没有喜哥哥那般壮伟,但已有了几许男子汉的雄风。蔟拥在茂密油亮的一蓬黑毛下,是两颗托起来已有些份量的蛋蛋。他顺手往上摸到了自己的莲蓬,那里已开始隆起,两颗莲蓬头红艳艳地,像葡萄样鲜明透亮充盈欲滴。他另一只手托起自己丰满柔软的两臀也慢慢搓揉起来,进而他又用食指探进自己的臀缝中,臀缝里也是干干净净一毛未生。他开始振颤着,于是他又增加一指,两指并拢慢慢插进臀缝更深处,来回的插抽直爽得他飘飘欲仙。他又想起摸喜哥哥的卵鸡来,禁不住握着自己的卵棒口中一连叠声地叫着:“喜哥哥,喜哥哥,我最心爱的喜哥哥”他眼眯腮红,心跳手抖,那水波在他身边一波一波划着涟漪。随着一声:“喜,喜哥哥,”水面泛起一股股白生生的粘液,他用手指勾了一团,呀麝香味中夹着淡淡的腥味,哦,我的喜哥哥呀,他羞红了整张俊俏的脸蛋。
  周德山还沉浸在他自恋喜哥哥的痴醉中,不知不觉已浮游到了水塘的中央了。他感觉脚下的水流搅拌着他的双腿,他身不由己地被水浪吸住往下沉去。不好,是个漩涡。他要赶紧游离这里。他奋力向上一窜,又觉得自己双脚套在了一个丝草缠绕的东西上。那东西软软的,上面缠满了丝草,但他不知那是什么东西。他拼尽气力往上一窜,他的头一出水面,他的双脚又被那丝草缠绕的软体东西拖住往下沉去。他大惊失色,想喊救命。但汹湧而来的水却一个劲往他口里灌,他想再用力一窜,刚积蓄力量,双脚再次被那可恶的、缠满丝草的软体东西绊住了。
  他想,我这回怕是要死了,不,我不能就去死。我死了,我爹娘咋办,姐姐呢,我好喜欢好喜欢的喜哥哥哩,还有干娘哩……他开始神志糢糊起来,身子也渐渐往下沉去。突然间他潜意思里似乎觉得有人在深深湍急的水下扯掉缠在他脚踝上的丝草软体,然后那人穿过他的裆部将他整个人顶出水面。他被拖上了岸,他完全失去了知觉。
  “快,按肚子,口对口吹气吸水。”众人对着刘有喜喊道。
  一下两下刘有喜有节奏地按压着周德山白泛泛、明亮亮、涨鼓鼓的肚皮,他不敢太用力,怕用力大了会压爆德德弟弟的肚子,他一口一口对着周德山那已泛白的嘴唇吹着气。半天不见周德山有啥反应,刘有喜急了,心慌手抖声发颤:“德德,德德呀,我是你喜哥哥,我是你喜哥哥哩,你快点醒来,快点醒来呀,鸣呜呜,呜呜呜。”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刘有喜按书上学到的施救方法对周德山做了两套后,已是手倦嘴麻,心伤头痛,他呜呜呜地蹲在周德山湿淋淋光裸着的身子边放声哭了起来。和他一起烧石灰的另一个叫肖桂秋的后生,边劝他边按他的方法又对周德山做了两遍施救动作。怎奈周德山沉水太久,肚中灌水太多,还是沒反应。“德德,我就不信救不活你,只要人还冇沉到水底就能被救活。”刘有喜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又压又按又吹气,又大声喊着,德德,德德……一遍一遍,又一遍一遍。终于哇的一声,周德山吐出一口水,机械性地弹起上半身。紧接着一口又一口的水吐了出来。
  “德德,德德,我的好德德,你怎么能一个人来水塘洗澡呢,为什么吗,你就不怕……”刘有喜这边话还没说完。
  “喜哥哥,呜呜呜呜,喜哥哥,呜呜呜……"周德山那边便坐了起来,他一把抱住他日思夜想的喜哥哥,万分委屈地呺啕大哭了起来。
  原来刘有喜他们半上午时,装好了石灰窑,搬好烧窑的柴火,祭拜一番后,点火烧窑的事,就由烧石灰的老里手罗老倌一人去张罗了。这是很神密的事,只能由他一人操作,其余的人都要避开。刘有喜一群人劳累了半个多月,打算在窑上吃完中饭就打道回府。但刘有喜思家心切,把衣裤一卷就启程往家赶,肖桂秋等几个平日里与他要好的伙伴,也随他回家。他们抄了那条石灰窑往家最近的山路,急勿匆往家赶,气喘吁吁地翻过水塘边那座小山,下到山底。
  有人眼尖,看到水塘中有个小黑点在水中冒了两下:“快看,那是什么?”
  “呀,不是落水鬼现身吧?”
  “打你的鬼讲,大白天有什么落水鬼敢出来唦。”
  “是人,哎呀,有人投水啦!”几个和刘有喜从石灰窑往家赶的青年七嘴八舌猜测着。
  刘有喜只顾赶路,听到有伙伴喊,有人投水,他便睁大眼睛往伙伴指向的水塘中看去:“不好,是人……快去救人呀!”他边说边把包裹交给肖桂秋,脱掉衣掛子只穿了条平脚裤就要往水里跳。
  一边的刘癞子慌忙拖住他:“刘有喜,你猛子虫一样,晓得这口水塘有好深?前晌才淹死一个后生。”
  “顾得那多,救人要紧唦。”刘有喜说着纵身一跃,跳入水塘中。
  “现麻痹狠,才出学校的门,在这口塘洗过几回冷水澡啰!”彭痞子乜斜着眼,愤愤地喷着唾沫星子说。
  “彭痞子,你就是个畜性,没一点人性,你不跳水救人也就算哒,还骂有喜哥现麻痹狠,你去现下你那臭麻痹狠试试,淹死你个畜性。”肖桂秋最讨厌彭痞子和刘癞子这俩人,好吃懒做不说,手脚不干净说话还阴损得狠。
  岸上一干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之际,我们的刘有喜已几个猛子,用他的长臂蝶泳很快划到了塘中心。他大概探清了水中人的位置,又一个猛子扎入水底。他在水波朦胧中摸到了一双腿,再往下摸到了这人的一双脚,他立刻明白了这人是如何游不起的原因。原来那人的双脚已被一只缠着许多丝草的软体东西紧紧套住了,那软体东西可能就是一个别人扔的草包,草包里装有些东西,但不多也不重,所以沉不下去,也浮不上来,且被丝草缠绕半沉在水底。他快速窜出水面,透了口气。又捏着鼻子用尽力量,扎了个猛子下去。他在水底,抓着那人缠着丝草的双脚,一把把扯去丝草,分开丝草下勾着的那个软软的空草包。他再次窜出水面,长长地吸了口气,又一个猛子扎下去,摸到那人的双腿,抓着那人的两脚往两边一扯。便一头拱进那人的裆部,顶起那人,使出九牛二虎之力露出水面。
  他从下水到把那人顶出水面,统共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岸上紧张观看的人一阵欢呼:“人救上来了,人救上来了!”
  “喊喊喊,喊个麻痹,晓得是死是活。”彭痞子骂骂冽冽,这人向来就是这么寡廉鲜耻,自私自利的德行,他看不得別人好。
  人被顶出水面那一刻,刘有喜实在是精疲力尽,一点气力都没有了。他一边拖着已涨了一肚子水,不知是能不能活过来的周德山,一边对岸上站着的肖桂秋,有气无力地带着哭腔喊:“桂秋快下水拖人啰,我实在没有气力啦。”。
  肖桂秋听了刘有喜的话,立刻脱掉外衣裤,穿着条平脚裤跳入水中去拖人。在人被顶上水的那刻,刘有喜已知道,这个沉下水去,不知还能否救过来的人,是他心爱的德德弟弟。他鼻子一酸,眼泪就迸发出来了,他心头发紧,手脚发麻,浑身冷得像打摆子样颤抖着,他慢慢划到岸边。一高个青年伸出手,将他拖上岸,他躺在岸边像死去了一样。不到两分钟,他又突然一跃而起。哭喊着,去施救他痛爱的德德弟弟。
  周德山泛白的身子被刘有喜抱在怀中,他喊众人:“你们哪个快去把德德的衣裤找来,我跟他穿上。”
  这回彭痞子倒十分积极,他举着周德山的衣裤喊道,“在这里,在这里!”然后几个箭步跑到刘有喜跟前,“给,慢慢给他穿上吧。”他一边说一边把上衣递给刘有喜,眼睛却贼溜地在周德山全身逡巡来,看过去,心想“一个伢崽,怎么能这样白净呢,硬是一根汗毛都没长呀,都十七八岁哒,啧啧啧。”
  “彭痞子,你莫一看到别个打吊袴就眼睛发直,色迷迷的样子。”刘癞子讥讽彭痞子道。
  “又不是妹子,怕什么啰,伢子生根的,那个裤裆又没有卵鸡呀。”彭痞子狡辩道。
  “你裤裆有卵鸡你得瑟,你有别个好看吗,丑卵一筒,哈哈哈”肖桂秋取笑他。
  “走啦走啦,回去晚哒,没有饭吃哒。”刘癞子催促大家。疲惫的刘有喜,背着虚弱的周德山,走在回家的小路上。在刘有喜宽大的肩背上,周德山深深地嗅着刘有喜浓郁的青春汗味,迷迷糊糊,幸福满满地睡去了。
  到家后刘有喜放下周德山,并向德德的爹娘简单述说了事情的经过。再三叮嘱他们,等德德醒来后别责骂他,给他搞点好吃的,让他补下。然后刘有喜便赶了回去,到家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这边周德山半夜醒来,胡话连篇,高烧不止。他算八字的爹娘倒没主意了,画符念咒烧符冲水,喝了符水后,周德山丝毫没有退烧,而且更加烧得火样。
  “这又怎么搞啰,老倌子,快去叫有喜和他娘去。”周德山的母亲催促周德山的父亲。
  “你怕是也发烧哒吧,这半夜深更去吵烦他们,有喜石灰窑上累了半个多月,昨天救德德这个小崽子,又折腾了半天,这个时候还去打扰他?亏你想得出。我把水缸移开,挖点缸底青泥,把它贴在德德额头上,看退烧不。”说着照做了,然而这仍然设啥效果。
  周德山一会喊冷一会喊热,迷迷糊糊,呓语不断。“喜哥哥抱我啰,喜哥哥你莫走啰,喜哥哥你……”这样一直折腾到天亮。
  等刘有喜一觉醒来,跑到周德山家,看到这种情况后,大惊失色道:干爹干娘(当时湘南山区的风俗是,只要认了干亲,双方儿女便互称对方爹娘为干爹干娘)这样不行,德德要去东村医院,打针退烧,拖不得。我去推土车。”这样周德山便住进了医院。等周德山病痊愈出院,1958年湖南省的大学招生考试已载入史册,随着当年轰轰烈烈开展的大跃进万般诸事的各项运动,“大跃进中激动人心的一幕”(当年高考作文题)也随之徐徐落下了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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