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掌宽厚,已是不由分说将她裹进了掌心,任凭连织如何挣扎都摆脱不得。
这男人是疯了嘛,连织心跳砰砰作响。别说饭桌上几双眼睛都是聪明敏锐之辈,就说佣人端菜上下,哪怕他们这里处在无人经过处,可保不齐会被谁看到。
连织挣不开凳子往旁边一拉,企图以距离拉远逼他不得不放手,可这一拉凳子和地毯摩擦而过,倒惹得桌上几道目光注目。
老太太和沉母的关注本来就在她这,更别说几个喜欢看漂亮姐姐的小孩。
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自始至终都未松开她的手,左手照样夹菜,拎个小黄鱼照样扔嘴里。明明动作没个正形,可大抵任何放浪形骸在他身上都不显突兀,竟无人注目。
连织不敢再乱动,但这股火却怎么都咽不下,指甲跟针似的戳他手上。
等无人注意时,她手才根根从他掌心往外撤,男人手掌宽厚而温热,略带薄茧碾在她指腹上。
两根手指撤出,她还未加紧逃跑,又被他迅速握住。
前功尽弃,就跟逗兔子一样。
沉祁阳喉结里发出低低的笑,在旁人投来纳闷时,他漫不经心道。
“今儿的小黄鱼做的不错,滑溜滑溜的。”
不知道在说鱼还是人,反正连织就像被他兜入网里的鱼。
她自问自己的手不算嫩滑,特别是学防身术这两年,然而和他有厚实茧子的掌心还是没法比,他捉着她手背轻轻一捻,连织被磨得手心发烫,正要狠狠去揪他手背。
沉祁阳却直接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指骨交缠,紧得肌肤都贴在了一起。
窗外寒冬,谁也不知桌上这一席之地的火热。
这种交扣才让人半丝挣脱不了,连织莫名想起他将她逼在楼上梳妆台上,瓶瓶罐罐倒了小半桌。
“阿织。”
沉父的一声将连织从恍惚里惊醒,她眼神认真地看过去。
沉父道:“下周三我在家,让亦洲来家里坐坐如何?”
连织前两次的解释基本无效,索性也没再多解释。
她还没说话,沉祁阳忽而截了过去:“快过年了,何必急于一时,真想叫人上门年后也不迟。”
他道,“再说人大概目前不在国内。”
老太太投来不解的目光。
“宋亦洲似乎去了趟中东,目前该是挺忙的,再说..”沉祁阳转而看连织一眼,幽戾的眸子里几分深意,“姐姐才刚回家,京都好儿郎多的是,并非他宋亦洲不可,再不然弟弟可以代劳帮你选一选?”
选他妹…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注意,连织重重掐了他一下。
说来奇怪,沉祁阳从知道宋亦洲这事就没表态,全程沉默,如今这话倒让老太太和沉母一头雾水。
沉父淡淡看他一眼。
“吃完饭和我去书房一趟。”
“好。”
交握的手都快出汗,沉祁阳才松开了她。
....
书房里。
沉父道:“说说你不认可这门婚事的理由?”
两父子何其了解彼此,沉父知道在饭桌上他话只说了一半。
沉祁阳拉开椅子,坐沉父对面。
“爸工作忙,不知道有没有听说海和会由于宗教冲突分裂的事?”
沉父:“略有耳闻。”
海和会由中东海湾国家成立,宋亦洲掌管宋氏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已经和其签订了常年经贸合作。然而此次中东变天,几个国家扬言退出海合会。
“宋氏集团才成交6.5万吨天然气,想成功运回国内必得在宗教冲突里站队。华国和中东关系一向微妙,咱们沉家自来不偏不倚,你若是这个时候让宋亦洲上门,下一届大会上被人做文章再想更上一层楼就难了。姐姐也会成为眼中钉。”
沉父略一沉吟,没接话。
这事放在小富之家不过无关痛痒,过自己的幸福生活又能碍着谁。
可党政素来激烈,多少双眼睛盯着沉家,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稻草。
只是这位后生向来知根知底,沉父何尝不清楚,清楚将连织托付给宋亦洲是很好的选择。
沉祁阳看他这样,慢条斯理道,“你若是真中意这位女婿不如再等个一两年看看,等纷争平息再考虑不迟。”
一两年黄花菜都凉了。
他这话说的实在没诚意。
沉父淡淡看他:“除了这些原因没有你的个人喜好?”
最了解他的自然是沉父,面对一众小事沉祁阳向来爱打官腔,一问三不知。
当初沉希和宋亦洲订婚可是拍案叫好,就差十里送大佛了。如今这样可以说反常。
“有啊。”
他懒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道,“你儿子我和向来和宋亦洲不和,当个便宜妹夫无所谓,姐夫这称号怎么可能轮得到他?”
男人心思深沉,这话说得半真半假,哪怕沉父如此了解他,也瞧不出半分端倪。
沉祁阳出门时拨了个电话出去。
楼梯灯光昏黄,地毯很好吸走了脚步声,男人脸上哪还有半丝散漫,眉头压着,顿显阴沉。
那头接通后,他道。
“知道你没跟去...帮我给你们宋总带句话。”
*
“宋总,沉家那位说...说…”迈巴赫在机场公路上行驶,张旭看了眼车内后视镜,几次说不出来。
宋亦洲:“他说什么?”
“说…再有下回,就不是宋总跑一次中东那么简单。”话落,他声音都低了下去。
车内氛围近似威压。
宋亦洲冷笑了声,张旭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侧脸。张旭心尖缩了再缩,大概也猜出了这次的宗教冲突,有沉祁阳的推波助澜。
宋亦洲忽道:“洪家垮台后,洪帆在京城的资产是不是还没清算?”
张旭:“是。”
宋亦洲道:“联系媒体大肆报道,并清查洪帆这些年挪用了多少公款。”
洪帆逃窜国外后,所有资产都被沉祁阳以各种手段低价买卖自己手里,虽挂的是江涛高靖的名,但资产大部分明显是流向沉祁阳这。
宋亦洲不仅要他全部吐出来,还得补上所有亏空。
张旭跟他这么久,也猜到了宋亦洲的心思。
“宋总,沉家少爷似乎在江南有块一万多亩的地。”国有资产私有化并不是那么容易,照张旭的想法拿这块地做文章沉祁阳亏损必定严重。
“那块地不行。”
宋亦洲眼皮微掀,车内后视镜里一双眼睛令行禁止。
那块地连织也介入其中。
他还没傻到要用个人恩怨去对付她。
话音刚落,宋亦洲电话便响了。
看清来电后,他眼神倏然放平缓,接在耳边。
“嗯?”
连织道:“你回国了?”
“嗯,刚到。”宋亦洲轻笑了声,“没想到是你第一个打电话给我。”
那声线传入连织耳里让她莫名微燥,要不是有话想问早和这死狐狸撕破脸了。
“您老面子大呗。”
她道,“我有话想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好。”
......
和宋亦洲约的地方在四合院深处的咖啡馆,大概是提前清过场,连着服务生都在厨房没出来。
圆锥绣球在窗外的风雪里开得极好,连织脱下大衣,坐在他对面。
宋亦洲推来一个小而精致的礼盒。
连织纳闷看他。
宋亦洲道:“在沙特无意看见的一件饰品,觉得很适合你就带回来了。”
盒子方方正正,仅看那牛油果色的丝绒盒子便知价值不菲。
连织却根本没打开,直切正题。
“我来是想问你,在英国伦敦的时候,你是不是故意算计我?”
两双眼睛四目相对,她脸蛋被光线衬得雪白,白色高领毛衣愈发显得眼眸清亮,还添着丝冰冷。
连织这个人心眼小,只能她算计别人,但绝不会愿意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
宋亦洲摇头。
“不是。”
“那你第二天突然打开门…”
“以为我设好局瓮中捉鳖?”宋亦洲失笑,说她醒来准备逃跑的时候他就有意识了,后来隐约听到门外有人说话他才开的门。
他点了下头,“或许我有过顺水推舟的想法,但不至于提前去设局。”
他双手搭成桥,阳光落在他面容上显得堂堂正正。
聊起这些其实挺让人脸皮火辣辣的,但连织还有更想问的。
她嘲讽道:“宋总说得多光明磊落似的,难道你那晚送我回来不是早有歹意?”
这话其实想问那晚他的状态,是否清醒看到她臀上的胎记。
是早有歹意。
他眼眸很深,似要看进她心里,那目光看得连织心脏缩了再缩,以为他已经猜到什么。
宋亦洲道:“那晚我也喝醉了。”
喝醉了?
不管真假,连织都莫名松了口气。他若是真想拿着把柄威胁她什么,鱼死网破是最坏的结果。
她极轻地点了下头。
宋亦洲道:“不打算对我负责?”
连织懵怔地眨了下眼,就见男人嘴角微弯,明显是煞有其事的样子。
“你——”连织还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她讥讽道,“想对宋总负责的人多的是,哪用得着我?”
宋亦洲道:“那我对你负责?”
几许阳光从他睫毛落进眸底,仿佛带着炙热的温度。拜访沉家不是想逼他什么,但该做的宋亦洲都不会少。
“用不着你个大尾巴狼!”
连织突然像被猜中尾巴似的,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亦洲很是认真的点了下头。
“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靠!
饶是连织脸皮再厚都被这个人给激得无话可说,结果对面的男人还正在等她答案。
她火气都快到嗓子眼,说做朋友就算了,以后也别递帖子来沉家拜访。
沉祁阳中间不知使了什么岔子,沉父这两天也没再提宋亦洲登门拜访的事,这于连织而言是天大好事不过了。
“宋总新的一年了,往前看风景说不定更好,我就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以后别再动你那价值千金的脑子。”
她说完拿着身后的大衣围巾,大概是动作太过干净利落,给人仿佛不会回头的错觉。
宋亦洲心脏一缩。
连织还未起身就被他握住手背,那力道宽厚温热,大得惊人。
她正要发火,宋亦洲看着她,眸光略深。
“沉祁阳这个人性情乖戾,极为难缠,最好不要和他有太深的牵扯。”他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到底有什么事情才需要他帮忙。
连织眼神逃避,根本不敢去深思他那句话,转眼宋亦洲已收回手。
“新年快乐。”
大门推开时寒气突然而至,连织瑟缩了下,走到院门口突然回看坐在咖啡馆里的宋亦洲。
满室空空,独他一人,礼盒还放在桌上。
人都是渴望温暖的,大概是习惯了沉家温馨热闹的氛围,尤其是老太太今年在京城过年,连织每天都在收礼物和欢笑中度过。
如今再看宋亦洲。
他的家庭和他本人一样,竟让人觉得孤单可怜。正想着,男人抬眸看见还在门边的她,眼神清明,弯唇笑了一下。
连织立马躲开目光,转身离去。
212 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