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越过门的瞬间有多久？
　　十分之一秒？
　　可无数念头从林欢心中涌过。
　　这里就是域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创造了系统的人会怎么对待自己？
　　还有老院长说到的那个学长，他遭遇了什么？
　　然而当他的脑袋真正穿过来的时候。
　　只有一片空白。
　　同样白茫茫一片的，还有他眼前的世界。
　　这里居然是雪原。
　　目光的尽头，是一片万丈高的冰川。
　　万丈，不是形容词。
　　林欢的脑袋动不了，只能竭力转动眼球往上看。
　　都翻了白眼，也没看到边际。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莫非像世人揣测，这里是南极？冰墙之后就是域外？
　　但是一阵好像咬牙一样的声响，带动着大地的震颤，打断了林欢的思绪。
　　他循着那震颤而来的方向看去。
　　突然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里不是空无一物……
　　而是，有很多很多的……人。
　　那些人被封在冰川之中。
　　隔着晶莹的冰面，能看到一个个轮廓。
　　他们的身躯与冰川一般庞大。
　　像传说中的巨人。
　　林欢想到了夸父追日的神话，据说夸父一抬腿便跨过山，越过河。
　　身量几何，莫过如此。
　　林欢没有巨物恐惧症，可这一刻已经被震撼得说不出话。
　　那冰川中的巨人发出咯咯声响。
　　林欢的嘴里也发出咯咯声响。
　　牙齿因畏怯和惊骇而颤抖。
　　隔着冰层虽然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但林欢明显感觉到，冰川里的巨人看到他了。
　　此刻林欢只有一个脑袋探进这边，身子还在门外。
　　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是不是好像虚空中漂着一个脑袋瓜儿一样滑稽。
　　抑或，在他们眼里，只是空中飞着只苍蝇。
　　可林欢却仿佛能看到他们眼中轻蔑的戏笑。
　　那股强大的吸引力，就来自于这些怪物，仿佛勾勾手要将他也拖入冰川之中。
　　与此同时，林欢听到在翻卷的狂风之中，还有一声声惨叫。
　　太多了，已经连成一片，交织纠缠。
　　形成了一片辽阔的悲怨。
　　那些惨叫也是从冰层中发出的。
　　林欢这才看到冰层中除了那些巨人外，还有一个个小黑点……
　　是人。
　　和林欢一样大小的人。
　　在蓝星上，有身份、有尊严、有独立意志的人类。
　　在这些巨人中间，只是尘埃般的小点。
　　光是这种卑微，就足以摧毁一个人。
　　这种恐惧、无助以及随时会被灭顶的绝望，让林欢浑身发软，喉咙里倒抽着凉气，根本无法呼吸。
　　就在林欢感觉自己将要被这些无力感压碎之际。
　　一只手捏住他的脖子。
　　对方用力极大，好像要捏碎他的颈椎一般。
　　可对于林欢来说却是救命的希望。
　　那人猛地一拽。
　　林欢感觉自己终于从这吸力中抽离！
　　等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坐在墙边。
　　对面的莫天风脸色铁黑。
　　林欢是被他拽出来甩到墙上又摔在地上的。
　　疼啊。
　　可是林欢现在就想给莫天风磕一个。
　　心说这是再造父母啊！
　　门已经被重新关上了。
　　赶来的不光是莫天风，还有莫池莲等人。
　　原来莫池莲不是酒量不好，是故意装醉，去给莫天风通风报信的。
　　林欢以为自己是黄雀，其实也是蝉。
　　一场猫捉老鼠互相设套的游戏，暂时告一段落。
　　林欢笑得有点尴尬，戳戳手指。
　　“我找厕所……”
　　“啊呸！”
　　莫雷跳脚指着林欢，酒还没完全醒，张牙舞爪地跳脚大骂。
　　“我请你喝酒，原来你是惦记我家这扇门！说！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
　　莫娇儿站在最后，一脸紧张。
　　林欢的眼神从她脸上扫过，没做停顿。
　　仗义，哥们儿还是有点儿的。
　　一口将矛头锁定在莫雷身上。
　　“刚才你喝完酒说的，说你家有扇破门挺有意思！”
　　莫雷的脑子哪转得过林欢，一个激将法就急了。
　　“破门？这是我们莫家的荣耀！通往域外的门居然被安置在我们莫家，足以可见上面对我爸的信任……”
　　莫天风的脸比域外冰川里的黑点儿还黑。
　　想抽莫雷都来不及。
　　而莫池莲她们也意识到，莫家的最高机密，就这么被莫雷水灵灵地暴露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还好莫池莲见过世面，咳嗽一声打破僵局。
　　“咳咳，既然，林欢你都知道了，那就只能……”
　　莫池莲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
　　抠你眼珠子都不够。
　　“灭口是吧？我懂。”
　　林欢仍旧笑着。
　　“不过，我有句话要纠正莫雷。”
　　莫雷皱眉。
　　“啥？我说错啥了？”
　　莫池莲上去就是一脚。
　　你说对过啥么？
　　林欢不搭理他。
　　说是纠正莫雷，不过林欢看向的，却是莫天风。
　　“这扇门或许在你看来，是莫家的荣耀，但是我想对于莫将来说，是压得他站不起来的枷锁。”
　　众人诧异，连莫天风的儿女们都没明白林欢的意思。
　　林欢指了指莫天风的靴子。
　　“这是修罗军的战靴。”
　　莫天风没吭声，示意林欢继续。
　　“这靴子的样式很特别。”
　　鞋头很尖，脚掌下还有一个修罗军独有的标志。
　　刚才林欢在雪地上看到无数同样的脚印。
　　曾经有千军万马，进入过这扇门。
　　就是冰川中的那些小黑点。
　　一想到这里，林欢的笑容有些苦涩。
　　修罗军，在蓝星的平民眼中勇武无双荣耀无上。
　　但在冰层中那些对手之中，却是真真正正的蝼蚁。
　　可即便明知是赴死，林欢却没有在那么多脚印中看到哪怕一丝怯懦和犹豫。
　　回想自己看到那些巨人时的恐惧绝望，林欢发自内心钦佩这些人。
　　还有莫天风。
　　林欢指了指那扇门。
　　“那些铁条，都是莫将亲手封上去的。”
　　林欢仿佛能看到当时的情景。
　　莫天风亲自将麾下爱将送进去赴死，然后亲手封上铁条，每一根钉子敲下去的时候，都是在宣告他们的有去无回。
　　林欢在锈迹中看到干涸的血迹。
　　那是莫天风的。
　　他不是不会敲钉子，也不是不小心才敲得自己血肉模糊。
　　他敲下的，是自己的愧疚。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进去的是自己。
　　可外面还有更多人需要他。
　　只有用这种方式，让他觉得不那么羞于面对自己。
　　“而你，”林欢轻蔑地看向莫雷，“只会用家里的资源狐假虎威，却不知道这些都是用他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什么狗屁荣耀，不过是你的愚蠢无知恬不知耻。”
　　莫雷一脸蒙圈。
　　就算林欢说到这种程度，他还是不痛不痒。
　　莫天风叹出一口怒其不争。
　　瞥了眼林欢。
　　“现在你相信，”林欢诚恳地望向莫天风，“我不会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他不会将这份沉重当成谈资。
　　“滚。”
　　莫天风吐出这么一个字，转身就走。
　　“等等。”
　　林欢起身追上去。
　　“莫将，我只有一个问题，你觉得，我能对付那边的东西么？”
　　这次莫天风停顿了片刻，似乎在认真思考林欢的问题。
　　半晌，莫天风终于正眼打量林欢一眼。
　　“你的情况，我会如实告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