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公主垂眸盯着案上摇曳的烛火，蜡泪顺着鎏金烛台蜿蜒而下，在宣纸上晕开深色痕迹。她忽然想起长安的宫墙，想起出发时父皇的叮嘱。
　　此刻只觉得有道无形的枷锁，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突然有些羡慕玉瑶，她此刻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主了，只要父皇捉拿她的旨意一日不下，她就可以毫无压力的待在宋辞的身边。
　　“公主。”
　　宋辞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侧，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未愈的疲倦：“蜀地与番邦接壤，局势错综复杂。若想推行新政，既需陛下的旨意震慑各方，也需有人居中斡旋。”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望着她：“除了公主，再无他人能担此重任。”
　　玉瑶悄悄攥紧腰间软鞭，她当然听得出宋辞话里的分量，却也敏锐察觉到文成公主指尖的颤抖。
　　帐外夜风呼啸，将远处士兵操练的声音隐约送来，却掩不住帐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文成公主睫毛剧烈颤动，烛火在她眼底碎成摇晃的星芒。
　　她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生怕一开口就泄露出满心的委屈与酸涩。
　　宋辞说“除了公主，再无他人能担此重任”，在她耳中却像是无情的逐客令。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个有用的棋子，用完便要送回长安。
　　“所以，宋大人是要赶我走了？”
　　她突然转身，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需要我的时候就搬出陛下旨意，不需要了便用‘重任’打发我？”
　　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映得她眼底的泪光愈发清亮。
　　宋辞一愣，苍白的脸色更添几分慌乱：“公主误会了！我是想……”
　　“够了！”
　　文成公主猛地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屏风。
　　檀木屏风发出细微的声响，却盖不住她带着哭腔的质问：“你总说天下苍生，说蜀地百姓，何时在意过我？在密室里，你昏迷时叫的是我的名字，可一醒来，满心满眼都是玉瑶郡主！”
　　她越说越激动，素白的指尖指向玉瑶：“如今要推行新政，又想起我了？让我回长安帮你周旋？”
　　玉瑶攥着软鞭的手骤然收紧，金丝缠绕的鞭柄硌得掌心生疼。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帐外的风卷着沙尘扑进来，烛火忽明忽暗，将三人的影子在帐幕上拉得扭曲变形。
　　宋辞踉跄着向前一步，却因牵动伤口闷哼出声。
　　“公主，是因为你……”
　　“因为需要我背后的皇室身份，对吗？”
　　文成公主打断他的话，泪珠子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我懂了。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回长安，绝不会再碍着宋大人和玉瑶郡主！”
　　她转身时，发间的玉簪不慎掉落：“当啷”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两半。
　　他望着文成公主决绝离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因伤口撕裂眼前一黑，重重跌坐在地。玉瑶慌忙扶住他。
　　夜色笼罩的蜀地军营里，灯火如星子般明灭，却照不亮她消失的方向。
　　宋辞拒绝了玉瑶郡主准备兴师动众寻找的好意，要求他自己独自寻找即可。
　　一是公主身份，兴师动众会让有心人注意到，二是他知道公主脚程不快，不可能走得太远。
　　“大人，公主的侍女说，她往城西的山谷去了。”张统领的禀报让宋辞终于确定寻找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晚霞中，他看到了蜷缩在草丛中的一抹白色身影。
　　她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肩膀微微颤抖，听见脚步声也不愿抬头。
　　宋辞走过去，解开身上的披风，还未披在她身上，就被她抬手挥开。
　　“别碰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倔强：“宋大人何必费心？我明日就走，再不会碍着你的大业！”
　　宋辞单膝跪在松软的草地上，伤口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却不及眼前人哽咽的声音刺得他心口生疼。
　　晚霞将她的白裙染成绯色，破碎的发间还沾着草屑，像一只折翼的蝶。
　　他忽然想起密室里她握着自己的手，泪水滴在掌心的温度。
　　“公主当真以为，我唤你的名字是无心之举？”
　　他轻声开口，声音混着晚风拂过她发梢：“昏迷时我做了场梦，梦里长安的桃花开得正好，你穿着嫁衣向我走来。”
　　文成公主的肩膀猛地一颤，却仍固执地不肯抬头。
　　宋辞从怀中掏出半截断簪。
　　夕阳的余晖下，断裂处的缺口泛着温润的光：“簪子碎了可以重铸，可若你走了……”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触上她颤抖的肩头：“我寻不回梦里的长安，也寻不回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公主了。”
　　“骗人！”
　　文成公主突然转身，泪湿的脸庞映着漫天晚霞，美得惊心动魄：“你明明让玉瑶第一个投效，又说唯有我能担此重任，不过是把我当……”
　　话未说完，宋辞的吻已轻轻落在她额间。
　　“因为你是我的公主。”
　　他抵着她的额头，呼吸间满是温柔：“玉瑶能镇住五万精兵，可唯有你能镇住我的心。新政需要皇室威压，而我……”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需要你知道，这颗心自密室醒来后，便再容不下旁人。”
　　文成公主怔怔地望着他，晚霞在他眼底燃起火焰，将她所有委屈都烧成了柔软。
　　她忽然想起幼时在宫墙下听过的话本，原来真正的情话不是山盟海誓，而是一个心怀天下的人，愿意在烽火里为她驻足。
　　“你，你可知，冒犯皇室，尤其是轻薄公主的罪名？”
　　宋辞闻言低笑，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沙哑：“若冒犯公主能换来你的真心，便是千刀万剐，我也甘之如饴。”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玉佩，目光灼灼：“何况，比起罪名，我更怕公主从此将我拒之千里。”
　　文成公主的脸颊泛起红晕，强撑着板起脸：“油嘴滑舌！我身为公主，一言一行皆关皇室威严，岂容你这般……这般放肆！”
　　话虽如此，却并未抽回被他握住的手，反而微微蜷起手指，眷恋着掌心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