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常秋相信了许陈画的烤鱼盛宴大饼，两人走上已经很难称作路的废墟空隙。
　　“我们不怕被认出来吗？”许陈东张西望，问。
　　季常秋闻言便停下脚步，她转过身，目光落在了许陈脸上。
　　许陈察觉到，便抬眼也去看她，很快察觉到一丝异样。
　　季常秋的眼睛已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了颜色。
　　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沉静的黑色，而是变成了一种奇异的翠绿色。
　　那绿色，并非是鲜嫩的草叶之绿，也不是明亮的宝石之绿。
　　而是一种幽深，沉寂，仿佛深潭湖水一般的……
　　翡翠。
　　良久，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摇了摇，玻璃瓶身折射着黯淡的光，显她的面更平静：
　　“不是所有人都认识恶鬼季常秋，大部分人只知道，她的眼睛很黑很黑。”
　　许陈轻声嗯了声，收回目光，夸了句可以啊，很漂亮的绿色。
　　然后就拿过那瓶药水对着已经破损的商品详细小字看来看去。
　　嗯……繁体字，竖排，印得很小，还蹭掉了不少墨。
　　他嘶了声，凑近了眼睛仔细辨认，眉头都皱起来。
　　他要确认这东西安不安全。
　　季常秋看着他，嘴角不知为何微微向下几分，眼神也暗淡了点。
　　他更喜欢绿色眼睛吗？
　　不喜欢黑色吗？
　　许陈却对身边人的头脑风暴浑然不知，只是边注意着脚下的路边认真拜读那些不太能让人看得懂的繁体字。
　　确认没有副作用，并且药效过段时间就会消失后，许陈放了放心。
　　刚想伸个懒腰，就又想起来自己没看生产日期又赶紧埋下头，边走边认真看字。
　　季常秋的目光却一直在他身上。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这一瞬间，她就是突然……特别想说点什么。
　　像许陈无数次主动找她说话一样。
　　最自然，最平静的说些没用却能让人转移注意力的废话。
　　她思考了半天，最后看到远处的护卫队，才找到契机，轻声说了句：
　　“许陈，晚上管的会很严，回去的路程也太远，不安全，我带了足够的货币，我们找旅馆住一晚吧。”
　　许陈淡淡回了一声：“可以啊。”
　　才抬起头来，问：“唉，你说的厚衣服，要在哪买？”
　　毕竟自从他们进来开始看到的就都是衣着破烂，别说冬装，连接完整T恤都成问题的百姓。
　　这里并不太大，整座圆形的“城”看起来最多容纳的也就只有1000人不到。
　　想到这些人几乎应该全是异能者大部分却也过得那么惨，他又开始奇怪自己的路怎么走着这么顺。
　　在外面流亡没有过几天苦日子，甚至好像比“城里人”过的还好些。
　　他思绪飞来飞去，才发现季常秋半天没有回答。
　　他一会儿转头去看，发现对方也在看他。
　　季常秋的眼中有不确定：“许陈，我说了，你会不喜欢我吗？”
　　许陈没当回事，回了个气音摇头，表示当然不会。
　　就听见她说：
　　“棉服很珍贵，毕竟……每个幸存者联盟之间间隔很远，几乎没有什么通商往来，也不会有工厂之类的，现在的厚衣服，基本都是上个世纪的产物，采用拍卖，抢来的。”
　　“上个冬天的衣服被大赵改装成他的被子了，所以我们今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从头来。”
　　“我有的货币不算太多，可能不能给你换到成色很好的衣服……”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却注意到许陈神色如常。
　　季常秋有些疑惑，轻声问：“……许陈，你不生气吗？”
　　许陈一脸坦然，反问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本来就身无分文，还不是大摇大摆地走在这街上？你能想着给我买衣服，我感激还来不及，哪来的怨言？”
　　他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倒是你啊，这种总是为别人考虑的性格，还得改改呀……”
　　季常秋微微一怔，原本有些黯淡深色眸字像是被这句话轻轻一拂，光芒一下子亮了几分。
　　两人并肩而行，在季常秋不时地低声讲解中，许陈对这个幸存者联盟区的大致格局有了初步了解。
　　最外围是城防军的驻地，再往里是破败不堪的平民窟，更深处，则是权贵们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居所。
　　为数不多的几条主干道，每到傍晚便会成为临时的交易场所，不同身份的人们会拿出各自的物品进行交换。
　　权贵们维持奢靡生活的食物，主要来源于平民冒着生命危险出城搜寻，而平民则用微薄的收入缴纳苛捐杂税，苟延残喘。
　　平日里，这座城市或许还不会显得如此死气沉沉，但凛冬将至，兽灾随时可能降临。
　　今年的寒潮又格外凶猛，权贵阶层绷的很紧，对底层民众的压榨也变本加厉。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季常秋所说的旅馆。
　　季常秋上前与前台交涉，许陈的注意力却被另一侧传来的喧嚣声吸引。
　　在这座压抑得近乎窒息的城市里，这突如其来的嘈杂显得格外刺耳鲜明。
　　他透过镂空的窗棂向外望去，一片与周围破败景象格格不入的区域就映入眼帘。
　　与外面的残垣断壁相比，那里透着一丝自从他过来，看到的第一丝文明科技意味。
　　那片区域从外部看，像是一座废弃的厂房，然而从旅馆的窗口俯瞰，却能窥见内里的奢靡和令人不安的血腥气息。
　　一个由废弃核反应堆改造而成的巨型轮盘，轮盘边缘，一枚沾染着暗红色血迹的指针格外醒目。
　　轮盘周围，整齐排列着盛满不明液体的玻璃容器，容器中浸泡着各种人体器官，上面用简洁字体标注着价格。
　　再往里，是一片灯火通明的区域，摆放着一张张桌椅，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赌场。
　　筹码兑换处人头攒动，空气中弥漫着劣质酒水和浓重的烟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明亮的灯光，柔软的座椅，甚至连空气都似乎比外面清新一些，与城中其他地方的破败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整片区域，都宛如一个在腐朽躯壳上盛开的，妖艳而危险的畸形花朵。
　　许陈正皱着眉观察，季常秋已经办好了入住手续，此时走到他身边，轻声：
　　“许陈，只剩下一间房了，如果要第二间，需要花双倍价钱把别人赶走，可能会超出我们的预算……”
　　许陈毫不在意地摆手，笑道：“没事，晚上我睡沙发就好。”
　　说着，他指着窗外灯火辉煌的赌场，问道：“那里，是赌场？”
　　季常秋还没回答，一旁原本冷着脸的前台小姐听到这话，就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语气也变得热情起来：
　　“这位贵客好眼力，那是我们这里最正规的赌场，‘翡翠轮盘’，您有兴趣的话，不妨去试试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