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
　　许陈无奈，边走过去边拉着让季常秋去休息：“今晚是你守夜，白天应该补觉。”
　　季常秋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一点没停，“我不困。”
　　“不困也得休息。”许陈弯腰要拿她手里的袜子，指尖刚碰到，就被季常秋躲开了。
　　他愣了一下。
　　还没反应过来，季常秋攥着了手腕。
　　轻微的皂香飘过来，混着水汽，小臂处有泡沫冰凉的触感。
　　许陈抬眼，撞进季常秋固执的眼睛。
　　她说，“我不用你帮忙。”
　　许陈受不了了。
　　盯着自己手臂上的泡沫看了几秒，像被什么烫到一样，突然抬手沾了一点泡沫，就往季常秋脸上抹。
　　看着她瞬间愣住，疑惑地歪头。
　　许陈没忍住笑了，把她手上的泡沫冲洗干净，然后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睡袋边。
　　很好，对付季常秋这种有点慢半拍的家伙，还是让她大脑死机点比较好操作。
　　他眼神认认真真，把季常秋脸侧的泡沫又细心的擦了，一字一句言之凿凿：
　　“听我说，季常秋，你必须改改你的习惯。”
　　季常秋则更迷茫了，眼神空空的，任由脸侧的温度一点一点毫无知觉的烧到耳根。
　　许陈却一个字比一个字认真，“首先，你的付出是珍贵的。”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会在乎你的付出，你还会遇到别的人。”
　　“就像那三赵一样，他们得到了你所有付出的好处，却还是想要杀了你。
　　“付出一旦多了，就会变得廉价，变得理所应当了……”
　　季常秋皱着眉，还在努力理解许陈的意思，像是在分辨什么深奥的学术名词。
　　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对付许陈的教导，她转而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说：
　　“许陈，我不讨厌你，我不讨厌‘付出’。”
　　许陈却依旧摇头：
　　“常秋，问题不是出在你为我付出，而是为人付出上。”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跟大赵他们一样呢，我想杀了你呢？人是会变的，你还会为我付出，对吗？”
　　季常秋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许陈一拍大腿，一脸老父亲的担心相：
　　“这就是问题啊，你怎么能为想要杀了你的人付出呢？”
　　季常秋歪头，反问：“我为什么不能想要？”
　　许陈耐心说，“他们不会记得你的好的。”
　　季常秋回：“我付出不是为了让你记得我的好，我只是付出了而已，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的。”
　　许陈噎住，感觉自己像在跟一个逻辑自洽的AI对话。。
　　他放弃理论输出，换了个方向，反问：
　　“那我换个说法，你为什么想为他们付出呢？”
　　言语开始有点绕口令的意味。
　　季常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慢慢说：
　　“我想不出理由，但我知道，我不想你走。”
　　许陈抓住重点，“什么不想我走？我什么时候说我要走了？”
　　他严重怀疑有人在季常秋身边吹过耳边风。
　　季常秋却没有察觉到，只是继续轻轻的言：
　　“如果我不付出，你会慢慢忘记我。”
　　“忘记我有什么意义，忘记我有什么你需要的，那个时候，我就没有能留住你的东西了。”
　　许陈皱紧眉头，“谁跟你说的？”
　　季常秋：“大赵，他说他以后娶老婆一定会娶一个爱付出的，不过他说娶队长是以下犯上，他尊敬我。”
　　许陈听着这庞大的信息量，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槽。
　　哦，娶队长是以下犯上，杀队长就是尊敬了。
　　他倒是敢想…还娶季常秋…？
　　不过重点跑偏，许陈还是马上冷静下来，再抬眸时，眼神更认真了些：
　　“常秋，就算你不付出，我也不会忘记你，你不需要留住我，我不会走。”
　　“你以后就算要找队友……养殖生命体，也要找一个不用你付出就愿意留着的，其他的你随便杀了便是，有利可图的东西，都是死不足惜。”
　　说着说着，他又想到初见那面，顺势，就纳闷的问了句：“不过你挑队友是什么审美标准，挑了三个坏种？”
　　季常秋的声音很轻，回：“他们不怕我。”
　　“当时大赵快死了，看到一条腿就抱，我没有踹开，他就不怕了。”
　　“老赵和小赵是大赵捡回来的，开口就是队长，我想了想就也养着了。”
　　说着说着，季常秋自己又疑惑起来了，她问：
　　“许陈，我一直忘记问你，那片区域我的身份传的沸沸扬扬的，为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许陈一僵，赶忙摆手：“我……”
　　但季常秋很快又自己融会贯通了，她认真的不知道在点什么头：
　　“也对，你肯定不知道吧，不然你不会要我救你的，你会问我喝不喝血。”
　　许陈无言以对，只能庆幸自己当时话少，但也马上将话题转移了。
　　回归正题，他认真的捧起季常秋的脸，说：
　　“……好吧，不管怎么样，季常秋，你要记得，你不用付出太多，想留的人自己就会留着。”
　　“你需要在乎的，从来就不是那些要以离开威胁你的人。”
　　许陈的眼神微微黯淡，却很快闯进了季常秋干干净净的眼睛。
　　黑毛里澄澈的容不下一点灰尘，只印着对面人的影子，带些嫌弃。
　　她好像一点都没听进去，皱着眉头：“许陈，你不叫我队长，还揉我脸，你不尊敬。”
　　许陈笑起来，说：“嗯嗯嗯，我错了队长，现在去睡觉吧，你放心，我最喜欢洗袜子了……”
　　他说着就把季常秋塞进她的睡袋里，将半小时前刚修好的拉链拉的沙沙作响，直到严丝合缝。
　　但他没注意到，一片狭小黑暗空间中，那双纯黑的眼睛，已经不知不觉亮了很多。
　　季常秋是情绪钝感，不是傻子。
　　相反，她很聪明。
　　她没办法让语言组织能力和许陈一样有感染力，那些疑问，那些迷茫，也都不是假的。
　　但许陈的每句话，她都记的很认真。
　　以她痛苦作乐的，去死。
　　想伤害她，让她难受的，去死。
　　以离开要挟她的，也去死。
　　这些不确定的问题一个一个被证实，在她心底构成一本格外特别的行为指南。
　　不知道原因的也没关系，她只要无条件相信，无条件遵守，许陈就会很开心。
　　他不会因为她的缺点离开，她不用付出任何东西留住他。
　　他不会走。
　　这让季常秋，很欣喜很欣喜……
　　长腿缩成一团，季常秋抱住自己，在黑暗里哈出一口热情，缓缓，扬起了嘴角。
　　“阿嚏……”
　　许陈打了个喷嚏。
　　他碰了碰鼻子，看向窗外，眉目在看见外面黄昏时不自觉柔和了下来。
　　深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