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工作的地方很高档，二十多层的写字楼，每一层都很气派。
　　这其实多亏了我。
　　三年前女儿刚大学毕业，我给她介绍了个对象，四十岁，但家里特别有钱，工作还体面。
　　男方一眼就看中了我女儿，觉得她文静又可爱，将来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我也很满意这个女婿。
　　毕竟女儿现在年轻，等再过几年，就找不到这么好条件的了。
　　我记得那是女儿第一次反抗我。
　　她跟我说她还想考研究生，不想这么早结婚生孩子，被家庭困一辈子。
　　我气得扇了她一巴掌，大骂她不懂事。
　　女儿还想说什么，我却蹲到地上崩溃大哭：
　　「你爸爸去世的早，我一个人养你和你弟弟容易吗？为什么不能给我省点心？！」
　　那天晚上女儿没有吃晚饭，把自己关到卧室里，反锁门窗。
　　我让女儿把房门打开，房间那头只有沉默。
　　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遇到过，看着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儿子和女儿还没有刷的碗筷，我的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于是，我从厨房抽出一把菜刀，发疯般砍向女儿房门。
　　「杨笑笑，你最好一辈子待在里面，要是敢出来，我就砍死你！」
　　第二天女儿顶着红肿的眼睛，打开了房门。
　　她神色很平静，说，妈，我想好了，嫁吧。
　　我高兴地搂着女儿，摸摸她的头：「这才是我懂事的好女儿嘛！」
　　现在想起来，要不是我为女儿牵线搭桥，她能嫁给这么有钱的老公，还在这么高级的写字楼里工作吗？
　　我跟着服务人员，很快到了女儿工作的办公室。
　　而在看到里面的景象时，我愣住了。
　　不到四十平米的办公室里挤着几十个人，空气里弥漫着好几天不洗澡的酸味，里面的人顶着重重的黑眼圈，都忙的焦头烂额。
　　我想问的话又咽了下去。
　　就在这时，一个抱着一大摞文件的女孩不小心撞到了我，印着黑字的纸洒落一地。
　　女孩不停地跟我说对不起，慌忙蹲下去捡，但最后一张纸怎么也扣不起来。
　　她突然崩溃地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看着面前跟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竟有些心疼。
　　我帮她捡起最后一张纸，轻轻放到她手里。
　　女孩擦干眼泪，感激地问我：
　　「阿姨，我看您在门外很久了，是来找谁的吗？」
　　我谎称是女儿的亲戚，听到女儿名字后，女孩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样，仔细想了想，才试探性地说：
　　「是两天前跳楼的那个女孩吗？」
　　我激动地握住女孩的手：
　　「是的！她也在你们这个办公室工作，你认识她吗？」
　　女孩却摇摇头：「谈不上认识。办公室里几十个人，大家都是各自忙各自的，平时除了工作很少有过交流，两天前那个跳楼新闻才让我知道这个名字。公司很快清除血迹，办公室里甚至没有过多的议论，大家很快就投入到工作中。」
　　我听着女孩的话，有些心寒。
　　女孩接着说：「但我好像对她有印象。有段时间她食量很大，中午吃饭总是点双人份的，工位很乱，情商不高，说话容易得罪人，很多同事都不喜欢她。」
　　怎么可能？
　　我的女儿从小学起就成绩优秀，是亲戚街坊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房间总是打扫的干干净净，也从来没有过暴饮暴食的情况。
　　现在的小姑娘真会说谎话，亏我还帮她呢。
　　她给我指了一下办公室的角落位置：「杨笑笑生前好像就坐在这里，只是两天没来，那里又来了新人。」
　　「她的东西没来得及整理，被塞到了旁边的废纸箱里，您方便的话就把它带走吧，不然下午就要被打扫的阿姨扔掉了。」
　　我顺着女孩的手看过去，女儿的工位上已经有了人，而女儿的杂物被随意扔到废纸箱里，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用过的卫生纸和废弃的包装袋。
　　我的女儿死后就这么被对待吗？
　　我简直气极了，浑身发抖，甚至出现了幻觉。
　　因为我隐约看到，女儿好像还穿着大学时的红格子衫，蹲在废纸箱旁边，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