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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结局【下】
  还没出监狱,连织的电话就响了。
  医生说孟烟醒了。
  阶梯三步并作两,连织赶到病房的时候,孟烟正靠在病床上,眼神怔然。面庞被光线晕染得雪白。目光对视那瞬,孟烟弯唇。
  “织姐。
  连织眼里念泪:“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连织上前紧紧抱住。
  “你睡了一个好长的觉,春去冬来,都快一年多了。”
  孟烟哽咽:“这么久吗?我感觉我好像在不断做梦,梦里你不断的和我说话,我好想回应你,可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我就不断挣扎啊挣扎,走过茫茫沙漠,扑腾过好大一片海域,我睁开眼睛就到了这。”
  连织闭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织姐,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好多麻烦。
  没有!你没有!是织姐对不起你。”
  一滴泪沿着连织眼眶滑下,她道,“孟烟过了这个月就是春节。”
  孟烟微愣。
  “你弟弟来信说你家里已经开始准备年货,他给你准备好多东西在等你。江仲鹤过了冬天,也离执行死刑不远了。”连织看着她,“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回家过年好不好。”
  “好。”
  整个上下午连织都在医院陪孟烟聊天,她才刚醒,即便有连织经常帮她经常做按摩,但躺了快一年肌肉仍然有一定程度的僵化,连织就和医生讨论她康复的训练计划。期间陆野和宋亦洲来探望,病房都是祝贺孟烟醒来的康乃馨,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和织姐关系不一般,孟烟轻扯连织衣袖,问他们是不是都喜欢她。
  眼神骗不了人,连织也没想否认,大方承认了。
  孟烟趁他们不在,轻声:“那谁大谁小啊?”
  连织险些喷了出来,孟烟肯定是之前在会所学坏了。
  她担心孟烟再问出更雷人的,索性把陆野宋亦洲都赶走。
  连织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傍晚,晚霞红透,有飞机擦过云层留下锯齿般的纹路。
  买咖啡的时候小哥给她拉了很漂亮的拉花,连织答谢后,又买了杯。
  车子楚在各种风波之后已经回国。
  连织突然起了心思,在上千条公事公办的邮件里突然问她。
  [有时间吗?请你喝杯咖啡?]
  车子楚很快回道。
  [地点?]
  [民南路旁边公园的第三颗柏树,十五分钟能到吗?]
  [巧了,我就在这附近。五分钟。]
  连织将保温的咖啡挂在树枝上,踩着高跟鞋缓缓走远,街角的阿姨在卖红薯,飘来的气引人垂涎,而即使冬季,公园里遛弯的人也不再少数。手机里这时传来车子楚的消息。[焦糖拿铁,谢了。]
  连织会心一笑。
  还是不见面。
  陪伴她整整三年多的老朋友,她或许家庭富足,从小就古怪精灵爱钻研,或许车子楚也是她的化名,在生活中她们可能以其他身份碰过面。
  但那又如何,她珍重,也并不好奇。
  --
  十二月底。
  陪伴在墓碑前的柏树在霜雪天呈现出雾凇的奇景,雪天路滑,冬天来拜祭的人就更少了。宋亦洲将百合放于孟礼贤的墓前,另一束放在她旁边崭新的墓碑上。
  霍家几乎绝代,霍尧的葬礼还是几个朋友看在生前那点情分替他筹办,墓碑上的照片还是高中时的意气风发,没有后来的突生变故,那股吊儿郎当便藏在碎发后的眉眼里,嘴角微勾便显得很坏。
  “我不会替她去原谅你,我也没有这个权利。”宋亦洲蹲下身,看着他道。“但我永远感激你阴差阳错将她送到我身边。”
  面具戴久了人会腐烂。
  宋老爷子不能将真相昭告,于是选择永远埋葬这个秘密折磨他,他永远只能游离在各种感情之外,在他人企图窥探他的内心时冰冷而审视,竖起高墙,那些种种危险的信号来自他体内,让他如落败孤零零的动物永远只能自舔伤口。
  可这时候,她来到他身边。
  那些挣扎啊,扭曲,甚至不可言说的阴暗最终汇聚到一个叫做宁静的地方。他得救了。
  --
  省委大楼。
  陆野到门外的时候正好遇见贺仁来的秘书,他放低声音。
  “先生好像生了挺大火气。”
  陆野沉默点头,表示知道。
  他进门的时候,贺仁来正在下棋,他不需要对手,政界错综复杂的心思往往在一盘复杂的棋局之后渐渐明朗。
  贺仁来埋头下棋,没看他。
  “你递了辞职信?”
  陆野:“是。”
  “做了快十年的警察,说不干就不干了?”
  “是。”
  话没说完,旗盒飞的向他砸来,旗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盒子在他脸上擦过一道血痕。
  陆野看见贺仁来骤然勃然大怒。
  “我以为你有分寸懂进退,没想到却生的莽夫之心,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你这位置,我倒想知道你是脑子昏聩,还是我贺仁来自始至终看错了人!”
  他胸膛起伏,怒火中烧,陆野沉默地捡起旗盒,他走到今天虽然是正常晋升,但何尝没有贺仁来的推波助澜。
  贺仁来:“给我个理由!”
  陆野漆黑的眼睛直视着他,淡淡弯唇。
  “理由就是,我怕死。”
  贺仁来一愣。
  “做警察这行就是得随时准备把命搭上,以前我孤家寡人的无所谓,现在不行了。”陆野道,“出个任务我不能让她时时刻刻来惦记我安危,电话打不通信息没法回的还得安慰自己这是正常,我现在惜命!”
  哪怕理由是假的,可男人的眼神沉默有力,让人不疑有他。
  贺仁来几乎气笑了。
  “你可真是个情种,为她连自己的本职都忘了,变得贪生怕死。”
  “什么是本职?”陆野道,“警察这个工作能者居之,我陆野不算什么佼佼者,更在安保系统里算不得什么能人,若是不幸死了也不过在烈士陵园里躺着,她前半辈子吃那么多苦,爹不疼妈不爱,我不想她担惊受怕以后还得去这看我。”
  陆野隐忍地呡唇:“人民百姓不缺我一个陆野,可我不能没有她。”
  --
  周三。
  连织在建筑所忙碌的时候突然接到陌生来电,对方一番请求加探寻的话语反而让连织一头雾水。
  “什么建筑?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
  “是这样的连小姐,霍尧霍先生曾在两年前拍下街子古镇的地皮修了栋玻璃房子,最近有法国的建筑家路过时看到表示很喜欢,多次找到我们请求一定要见见这栋的建筑的设计者。”对方道,“我们这段时间多次都没联系上霍先生,而登记上面显示您是这房子的赠与人,所以才来问问你。”
  连织怔怔然。
  京城深冬之后晴天反而格外多,雪踩下去咯吱咯吱,仿佛金子碎裂的声音。大雪飘飞,连织打着伞,站在古镇的玻璃房子面前。
  青石台阶之上,是大理石奠定的地基,再往上便是深棕色的三层玻璃屋,
  阳光透过玻璃房子折射的耀芒跳跃进连织的眸底,恍惚间她想起两年前,刚来京都那会,一团废纸掉在霍尧脚上。
  连织看到他来后没有反应,依然埋头设计,没有灵感她索性想什么画什么,霍尧展开她那团废纸,“哟”了声。
  “这画的都是啥,看起来挺光怪陆离!”
  “你懂什么?”连织将他手中的纸扯了过来,“我画的是理想是乌托邦是我退休后的梦想生活行不行,养养花泡泡咖啡看看书,别人没法见我,我却能通过玻璃房子看世界!”
  连织从古镇管理员那里拿了备用钥匙,门缓缓推开,一楼果然做了花房,阳光洒在团绒和雏菊上,和玻璃房外的雪景交织出一幅矛盾又惊艳的画卷;二层咖啡机吧台长圆桌可供好友相聚,三层嘛,连织沿着楼梯缓缓而上,她猜,一定是打盹的好地方。
  果然。
  贵妃椅安置在阳光下,投影仪和折叠沙发床让人想在长待不醒,那些连织设计图里的大小物事,突发兴起设计的小玩意,都被霍尧原封不动,不曾或缺地还原,安放在了这里。
  贵妃椅的皮质还有微微的褶皱,大概有人曾在这上面躺过。连织一眨不瞬的看着,恍然想起他去英国之前,深深看着她说。
  “等我回来,跟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对面的玻璃墙上有粘贴板,很多张交叠的便签上似乎有字迹,连织走近后才发现上面都写着同一句话——
  做我女朋友。
  他毫不掩饰他的目的和心思,每来这一次便会写下这句话,底下还有日期,像是对着玻璃房子许愿。
  几十张纸条都是同样的话,连织嘴唇微微一抿。
  突然她愣住了,茶色瞳孔不由自主缩了缩。
  只见被压在最里面,最后一张贴条上面写着。
  ——连织,做我女朋友。
  ——好。
  这个“好”字歪歪斜斜,而日期正是12月3日。
  是他得知郑邦业死亡真相,来找连织质问并绑走她那日。
  他知道自己即将奔赴黄泉,再无归期,也知道连织永不可能答应他。
  所以故意营造出两个人的字迹,给自己造个永远不愿意醒来的梦,梦里他如愿以偿。
  连织睫毛轻眨,目光在纸张上的字迹轻轻摩挲。
  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动过心。
  后来经历得多了。
  记忆压着记忆,她也早忘了初见霍尧时的情形,如今却有段画面突兀跳出来。霍尧在局上喝醉了她搀扶着回来,车上连织缓缓凑近看他,男人闭眼假寐,脖颈绯红,即使醉成这样也难掩帅气。
  连织忍不住地盯着他看,放低声音。
  “霍尧,你以后少喝点,好不好呀?”
  好不好呀。
  那种语气,此后的连织再未有过。
  玻璃窗外的雪压弯了树枝,落在地上碎成了米粒消散不见,连织也轻轻一抹眼角的湿润,就当从没出现过。
  脚步声渐行渐远,那根霍尧送给她的项链挂在贵妃椅上,正摇曳闪烁着光芒,永远地留在了这。
  回去的路上雪扫了不少,连织也收了伞,手机里沉祁阳正问他什么时候下班,叫管家来接她回家,这王八蛋仗着受伤没少装可怜,而宋亦洲和陆野也在约饭,上次她被掳走,手机软件已经安装了定位,两个男人都在开车来接她的路上。
  头疼!这可怎么办嘛。
  要不叫上宋亦洲和陆野回沉家吃?
  正愁眉苦脸,古镇几个小孩无意中撞到她,陆野送的手链是磁扣,吧嗒一下摔在雪地里。
  连织嘀咕了两句。正要蹲下身去捡。
  却有一只手率先拿起了手链,那手指纤长却瘦,连织抬头看去,阳光刺目拉丝,她在眯眼恍惚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女人画着浓妆,头发染成棕黄,反复染反复躺俨然是上辈子在会所的打扮。
  连织嘴唇颤抖着,瞬间僵在原地。
  女人有些腼腆地看着她,手链递了过来。
  “...你好厉害,我为你感到骄傲。”她道,“不像我,我只会想出同归于尽的办法,用自残的方式懦弱的方式来伤害自己,最终还受不住折磨服毒自尽...所以上辈子会变成那样也归咎于自己自暴自弃。”
  有泪渗进连织嘴角,满口苦涩,她摇头。
  “不是....”
  “是。”女人哽咽道,“是我自甘堕落,失败过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是我太冲动,在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前提下就和沉希硬刚,所以被她报复;是我自己不够坚韧,明明在会所还可以逃出来从头来过,我却选择了结束自己的命。
  “不像你....”她眼眶通红,“不像你失败了那么多次还可以挣扎着重新站起来,不像你能忍辱负重,为了最后的成功能反复隐忍,更不像你,为了不知道能不能达成的目的忍了那么多年,所以我有如今的结果都是应得的。”
  她手自卑地缩了回去,连同那些耀眼的阳光一同消失。
  连织却一把握住。
  “知不知道是什么支撑我到现在?”她道,“是你口中不值一钱,过往无数次受过的折磨,我告诉自己连三年的劳狱都能忍,连被骗去边境都能忍,连吃毒药的勇气都有,连子弹击穿脖子的痛都体验过,我还有什么忍不下来的?”
  “死并不是逃避,没有达成目的也并不一定是失败者,你有多厉害知不知道。没有你就绝对不可能有我。”连织抹掉她眼底的泪,“我是回到过去,在既定事实里面挣扎,成者幸也,败者也不过都是命,和上辈子同样的命。可你却在黑夜里一直走,没有援助也没有依靠,那么多年你还是走下来了。”
  泪水近乎决堤。
  所有成功和爱都留给了这辈子的连织,上辈子倒在血泊里的她,只有背叛和欺凌。
  连织上前拥抱她。
  “别怕,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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