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起码还有四十多天。
　　连织在备忘录上贴了个时间，一转头宴会厅上来的客人更多，她在人群簇拥里见到了郑风眠院士，老人家精神矍铄若不是耳鬓花白谁也看不出他有九十多岁。
　　她正要上前，却猝然停下脚步。
　　不为别的，她经看到了宋亦洲，男人一身深咖色西装，质地考究，灯光覆盖在其上流淌着深层的质感，自米白色的领带之上，男人喉结饱满，下颌线条利落。
　　她惊讶他怎么在这里的功夫，宋亦洲已经转而注意到她，他嘴角展露出一抹笑，和郑风眠低语着什么。
　　一定是和她有关。
　　因为男人片刻又将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而郑风眠也跟着他一起看过来，带着和善的笑意。
　　连织缓缓朝他们走去。
　　“郑院士，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郑风眠笑：“沉家小姑娘，你不是专门在这等我的嘛？亦洲都和我说了。”
　　连织抬眸看着宋亦洲。
　　宋亦洲淡淡一笑：“来的时候我正好碰见了郑院士。”
　　郑风眠路上他的车坏了，宋亦洲正好捎他过来。
　　“我本想清闲一会，结果亦洲上车就和我说你关于图书馆的设计理念，说你为什么这次新校区的建筑甚至跑去了松镇，到确认每块砖瓦的结构和牢固性。”他道，“我这老头子本来就喜欢建筑，想不感兴趣都不行啊。”
　　连织脸颊微热。
　　她为接近郑风眠想了好多说辞，还想不能刻意而为给这位老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得徐徐图之，结果忐忑那么久，有人却捷足先登将她的理念通通告知，让她在这样融洽的氛围里不知所措。
　　宋亦洲略克制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显得礼貌温和，他勾唇笑了笑。
　　“你别怪我自作主张就行。”
　　她哪有这么不知好歹。
　　郑风眠道：“沉家小丫头，我现在正好有时间，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如此大大费周章设计这个图书馆吗？”
　　连织：“当然，只要您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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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说的说完了吗？”
　　连织：“说完了。”
　　别墅后面的庭院，宋亦洲走在她身侧，细高跟在石板路上蹋出动听的声响，他看她垂眼间不甚挂心的样子，微微挑眉。
　　“我以为你会是实在必得的样子。”
　　“我都追到人家宴会上了，如果再不成功总不能摁着头让他强答应吧。这个项目若真的不成功那我也只能安慰它不属于我。”连织耸肩，又道，“而且我最近学到一个词语，叫时时播种，随意收获。”
　　宋亦洲默念她最后的这句话，低眸看她。
　　“何解？”
　　“你看啊，譬如园丁打理这片花园，再比如我们去松镇那天务农人漫山遍野的田地。”她的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轻轻摇晃，宋亦洲不时抚过她腰身一道，再松开。
　　“他们劳作和付出的时候不知道结果是什么样，有可能这年会遇到各种自然灾害颗粒无收，这种现象在某些地方还很常见，但每年到三月季节，该播种播种，该施肥施肥各种工序分毫不少。”
　　连织沉吟道，“所以这就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为这个项目付出的时间并不一定是让我非得到不可，而是我在这期间知识和经验的拓宽，这在以后的漫漫长路上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报我....”
　　她说完转头发现宋亦洲正看着她，那种眼神哪怕在黑夜里都不容忽视。
　　“呃...”连织有些难为情，“当然我觉得我这种也有可能是弱者的自我安慰。”
　　“怎么会？”
　　宋亦洲回味了片刻，“算是一种新理论，受教了。”
　　哪算什么新理论啊，他在商场沉浮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懂。
　　可他这种语气，仿佛就能夸到人心里，连织微微有些脸热。
　　“对了你为什么会在路上碰到郑院士车坏了，你别给我说什么偶然啊，我可不信。”
　　宋亦洲看她半刻，忍不住笑了。
　　“我本来是想制造场偶遇，谁曾想他的车半道上就坏了，偶遇就变成了搭便车。”
　　所以是提前在郑风眠经过的路段等待。
　　光是有着这个念头，连织心里便有些柔软，外加不知所措。
　　“谢谢啊。”她抬眸看着他。
　　宋亦洲：“怎么谢？”
　　啊。
　　连织：“我请你——”
　　“请我吃饭？”宋亦洲将这话接了过来，沉吟片刻，“如果我没猜错，还差我一顿半的饭没补上，上次那餐吃到一半就没了。”
　　呀呀呀。
　　这人，记忆力干嘛不捐献给国家。
　　她越瞪他，宋亦洲嘴角的弧度越大。
　　连织开始摆烂：“那你说怎么谢嘛？”
　　宋亦洲没说话了，可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却让人不敢直视。
　　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连织莫名想挪开。
　　宋亦洲道：“不如，让我充充电。”
　　“啊？”
　　连织尚不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被一阵力道带着往前踉跄，她随之摔入他怀里。
　　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淡淡的木质香带着雨后森林的味道将连织的耳鼻喉淹没，她下意识一松，男人已经手臂，将她完全拥入怀中。
　　“别动。”宋亦洲闭眼，在她耳边低声，“让我抱一抱，之后几个月我都有能量了。”
　　温热气息传入连织耳里，她有片刻瑟缩。
　　他们脸贴着脸，胸膛贴着贴着胸膛，耳边风声寂寂，一切杂音在此刻都消失了，只有彼此几近同频跳动的心跳和呼吸。连织曾经以为最亲密的动作是接吻，可原来不是，是拥抱。她被他的身躯完全包裹着，脸颊和呼吸都是他的温度，胸膛那砰砰砰强有力的心跳仿佛能感染她，让她情不自禁凌乱，紧张。
　　记忆仿佛重回纽约逃难那日，她抓着他的手在凌乱的巷子里奔跑，被他送上观光车，他们在观光车二楼相视一笑，风将男人的气息送到她鼻尖。
　　她情不自禁笑开，也掩住了那狂跳不停的胸口。
　　连织希望他能说些什么，至少说些什么来扰乱这很坏的氛围。
　　可他只是掌住她的后脑勺，脸埋进她的颈窝深处，呼吸声声扰她的耳朵。这场拥抱时间仿佛静止，没人知道过去多久。
　　直到手机忽而震动，连织才如梦惊醒般。
　　她推开他，有些懊恼于自己刚才的沉迷，可看宋亦洲的神色，足以得见这通电话的不讨喜。
　　连织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是通商务电话，宴会上有人找宋亦洲。
　　宋亦洲阖上手机，低眸看她。
　　“和我一起上去？”
　　“不要！”
　　一进宴会厅交际不断，连织本就不喜这种场合，更何况脸蛋还热辣辣，和他一起上去指不定别人怎么想。
　　“我就在这待会吹吹风。”
　　她执拗起来有时候像个小孩子，庭院虽然明亮，但宋亦洲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这。
　　这时同样有个参加宴会的萧家小姐上前和连织交流。
　　宋亦洲才离开几分钟。
　　不太熟的千金们一般见面都是夸夸模式，夸对方的穿戴的搭配，这次也不例外，连织简单聊几句，对方离开后她沿着庭院小道慢慢悠悠的走。
　　今晚月色很好，偶尔路过佣人称呼她一声沉小姐。
　　连织拿出手机拍了张自拍，正准备发给陆野。他明天才回来，先勾勾他。
　　路过转角却险些撞上人。
　　连织堪堪稳住后，接着路灯依稀辨认。
　　“郑老先生，你怎么在这？”
　　郑邦业笑道：“思娅啊，我刚才在那段路上打电话，谁曾想掉了颗胸针，怎么找都没找到，正想找人帮帮忙，没想到在这碰到你。”
　　连织：“很重要吗？”
　　“是的很重要，亡友之物。”郑邦业说他手机没电了，能否借用她的手机灯光找一找。
　　连织看他两秒，同意了。
　　越往庭院深处走越偏僻，此处是方家的度假别墅，于是在独栋超几百公顷的面积里花园做得格外的大，加之深处无人打理，便有茂密高过人的走势。
　　连织举手手机灯四处看。
　　“您还记得掉哪了吗？”
　　她走在前面，殊不知身后郑邦业的目光一直在审视着他，带着眼镜的眼睛犀利敏锐。连织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询问。
　　“是你给霍企山通风报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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