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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心眼子
  斯普利特机场路。
  宋亦洲离开的时候,除了驻扎在中东的下属送他,更有当地官员陪同,此次宋氏和国内和路桥公司在一众高傲的欧盟企业里,以最优价格夺标克罗地亚的基建项目。
  签约仪式刚举行完,这个项目能极大改善斯普利特乃至全国的交通,当地官员自然将他奉为座上宾。
  “留步,以后再会。”宋亦洲淡笑着,伸手和对方一握。
  有专门的翻译将他的话翻译给官员,如白昼的机场大厅,秘书跟在他后面。
  宋亦洲也西装外套交给秘书,马甲和衬衫仍沿着他胸膛肌理熨帖而一丝不苟。
  有路过的人频频看向他,宋亦洲眼神却有些放空。
  “国内现在什么情况?”
  “风平浪静。”
  宋亦洲:“沉祁阳那边?”
  “没有动作。”
  没有动作...
  宋亦洲解着衬衣袖口宝石扣的动作就这样停住,没有动作就是最大的古怪。
  之前6.5万顿货一直停留在中东港口,不上不下耗费了他小半年的心力。这个人睚眦必报,他这次在陆野的事情上反而阴了沉祁阳一把。
  他会没有动作?
  宋亦洲眼睫低阖。
  “那桩贪污案如今查到谁头上去了。”
  “新义集团的刘董事长,刚才国内新闻还在洋洋洒洒报道他要跳楼的消息。”
  新义...
  宋亦洲眉头微蹙,他怎么记得这位董事长和周家那位似乎交集不浅。
  然而还容不得多想,刚进机场贵宾室就有人叫住了他,康和的董事长荣华康,老爷子在任时宋氏和其多有合作。
  如今宋亦洲接手宋氏,明面上虽然平等合作关系,但仍然视他为长辈,一声“荣叔”关系自然而然拉近。
  “我倒有小两年没见你了,上个月和你父亲打高尔夫时还碰到过。”
  哪怕和家里人的关系再不和,宋亦洲在外边都是不显的。
  “荣叔即能世界各地跑,休闲娱乐又一个不落,我和我爸倒是不如你。”
  “老喽,哪像你们年轻人正是驰骋沙场的好年纪。”
  荣华康大笑,“上次问你父亲他摆手说做不了你的主,正想问你来着,这不今天就遇到了,怎么样,这两年身边有没有其他姑娘?”
  他和沉希接解除婚约的事荣华康自然也是知道的。
  宋亦洲笑而不语,一般年长的人和他聊及这些必定有后半句。
  果不其然荣华康道。
  “我有个侄女刚从美留学回来,比你也小不了几岁,商学院硕士和你应该很有话聊。”
  宋亦洲笑了笑,没给后路直接婉拒了。
  “荣叔是好心,只是宋某已有心仪的人,追求还没结果,让她知道这茬不定怎么看我?”
  荣华康哈哈大笑,看他神色间那抹温润不似作为。
  刚要细问,宋亦洲电话就响了。
  是他的私人号码。
  宋亦洲说了句失陪,便起身离开。
  自老爷子去世后宋父和他的关系便愈发冷淡,连带着宋母在日常的信息问候外兜不太会给他打电话。
  “怎么?”宋亦洲接通后道。
  “亦洲,霍家出了不小的事,于情于理你要不要去看望一下。”
  宋亦洲这半月都在克罗地亚忙碌,而自从霍尧出事后,霍企山远居国外,自然没有来往。
  他道:“霍家怎么了?”
  “霍尧才走一年多,你霍叔叔另两个儿子就相继出了意外,三个孩子相继都没了打击过大。”
  宋母叹道,“听霍家佣人说你霍叔叔整天怀疑有人加害他,精神过度紧张,结果在回国途中突发脑梗。”
  宋亦洲眼神一顿,明显觉得这事很蹊跷。
  “霍士诚和霍昌?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几天。一个是车祸,另一个....听说是野外攀岩时出了意外。”
  *
  还没出来!
  连织不知道等了多久,连着外边天黑了都不曾察觉,手术室门不停被推开的动静将她的神经拉崩到极点,她从最初迫切迎上去,到最后麻木呆愣地盯着,恐惧上前去问。
  害怕出来的医生摘下口罩摇头说遗憾,更害怕他是被盖着白布推出来的。
  她维持着那个蹲着的姿势腿麻了都不知道,脸色更是惨淡得跟鬼一样。
  汪唐害怕她反而先倒下,到时候自然更不好交待。
  他带的粥和热汤连织有喝,可胃却率先起了抵触,一阵翻江倒海她立马跑去洗手间。
  肚子里全是清水,她吐得眼泪都出来了,出门时脚麻得开始抽筋,挪动不了分毫。
  一只手却勾住她肩膀带了起来,那种力道让人莫名觉得熟悉。
  连织转头,陆野另只手直接勾起她腿,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她腿脚明显僵硬,他就将她放在椅子上,替她揉脚。
  “....陆野?”连织仿佛不敢相信。
  陆野“嗯”了声。
  他虽然沉默着一张脸,气息还有些冷。但替她揉小腿的动作却没停。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连织后知后觉才想起来没和他报平安。所有神经都绷紧在沉祁阳那,分秒过去了也不知道。
  她自然也不清楚自己手机没电早已关机。
  “我怎么知道,我是警察有什么不知道的?”
  陆野漆黑的眸子看着她,语气里很难说不是生气,“挨个道路查监控,从你住的地方扩大到山庄,你公司,找不到就再扩。最后实在找不到我也可以立案说失踪。”
  他就是在生气,紧呡的薄唇,微愠眼神骗不了人。
  任谁这么久找不到人都会发疯。
  可火气还没发出来,她眼圈就红了,只垂目定定地瞧着他。
  像个犯错压抑的小孩,面对亲人的指责真的就绷不住了。
  “陆野...”
  开口的那瞬间,她眼泪就落了下来。
  “我好像搞砸了...我怎么又搞砸了...”
  这种自暴自弃陆野听得极少,尤其是在她身上。
  犯错正常,谁都会犯错。可不求安慰不推脱意外只说搞砸。
  像是她不曾被眷恋过,所以人生不能搞砸。那一刻陆野突然升起个年头,仿佛她心里有道伤疤没人能弥补,就算是他也不行。
  他心窝子仿佛被刺了一道,扣住她后脑勺摁在自己肩膀上。
  “别哭...没事...”
  她没出声,可肩膀抖得不成样子,他肩膀都湿濡了。
  陆野:“手术室里面的是沉祁阳?”
  她点头。
  “发生了什么事?”
  连织没说。
  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她认定了沉祁阳就是要杀他吗?说她车从紫荆山庄开出去都怕得崩成了弦。
  “那我问,你来答。”陆野低声,“他因为什么要做手术?”
  连织张了张口。
  “.....右胸部刀伤。”
  抚摸她后背的手有瞬间的停顿,继而如同安抚一般,手掌贴住她后颈。
  “你给我发那几条消息,是以为他要杀我?”
  “....嗯。”
  “所以。”陆野问,“朝他动刀了?”
  沉默。
  可她肩膀缩紧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全部。
  陆野瞳孔缩了缩。
  他没空顾忌她那把刀是哪里来的,更来不及去欣喜她护着他的行为。脑海里第一反应却是沉祁阳若是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她能不能全身而退?
  这种下意识甚至第一时间越过,他作为警察的本能。
  “刚才医生说他失血过多,还说心脏有骤停的情况...”
  她道,“如果....”
  眼泪鼻涕倒涌,将她喉咙里的哽咽堵住断断续续。
  她的手突然被他放在右胸膛上,隔着件体恤肌肉柔韧,从左心房传来的心跳铿锵有力。
  “这里也中过一刀,所以他肯定不会有事。”
  陆野说是之前野外作战,他也是够倒霉,第一次实战就中了头彩,本来以为自己十有八九没命了,结果居然活了下来。
  他意味不明道。
  “所以我这伤是不是还受早了,没法让你心疼为我哭。”
  这个时候连织当然不会搭理他的调侃。
  她愣了一愣,就这样垂眸盯着他的胸膛。
  “真的?”她记得他胸膛没有印记。
  “嗯。”
  假的。他没说各种偶然性,譬如营地就有军医,再譬如胸膛那块硬币替他挡了一下,胸部中刀的死亡率极高,有些当场死亡,有些死在就医路上,还有些直接倒在手术台上。
  沉祁阳能不能成为例外就靠他自己。
  这时手术室的灯熄灭,门在无数次开开阖阖终于完全被推开了。
  汪唐已经瞬间迎上去。
  连织亦然。
  医生摘掉口罩,说手术做得还算顺利,但他右胸属于贯穿伤,患者肺脏出现一定程度的损毁。
  “能不能过危险期,还得看他的意志。”
  *
  两天了。
  工作人员推开ICU的门,连织戴着口罩,穿着鞋套进去。房间内安安静静,心率检测仪的屏幕上时而轻微的跳动,生命体征看似很平稳,可插着呼吸管,面色苍白,可躺在病床上的他却毫无反应。
  “快醒来吧。”
  她如同昨日一般,拿毛巾替他擦手。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
  连织说这两天高靖也知道了,这家医院本来就是他家的,瞒不住的。再不醒他更多的朋友就会知道,到那个时候只怕有得他出丑。
  她还说汪唐已经请来最好的医疗团队,他的身份被篡改成一张普普通通的纸,可纸保不住火,早晚妈妈爸爸和阿婆都会知道。
  “阿婆才回港城,你又要让他千里迢迢来看你吗?她最是害怕这种场面,到时候出个好歹怎么办?”
  没有回应,检测仪屏幕上稳定的波折线更像是谁随意提笔一画。
  那怎么能代表他的生命呢?
  明明他那么鲜活张扬,肆无忌惮。
  连织突然觉得鼻头发酸,她转而盯着窗外忍下了那股泪意。
  “我这几天在回忆之前的点点滴滴,想起在山庄后面听到你打的那通电话,那时候你是不是就开始在故意误导我了。还有更早的时候。”
  连织说去水族馆质问他,他理所应当地承认任由她误会,不解释其中的别有用意和陆野会安然无事。
  “你这样,宋亦洲也这样。你是不是还因为我放弃你耿耿于怀,想看我也放弃别人。针的心眼也比你大啊沉祁阳,你是不是只有三岁。”
  明明责骂的话,却因为另一个人没法和她据理力争而显得孤单,落寞。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是蛮不讲理,只能我算计别人不能别人算计我的,你想用最激烈的方式让我永远放不下你那你就想错了。离开又怎么样,痛又怎么样?哭得撕心裂肺又怎么样。这种痛早晚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我能记得你一时能记你一辈子吗?”
  “都说活人比不过死人,放屁,活着才有无限的可能你知不知道?”
  她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一直在等着有声音反驳她,或者和她搭搭话。
  这个显眼包在她面前不可能沉默的。
  可没有动静。
  连织转头看着输液点滴,看着检测仪,最后才看着床上的沉祁阳。
  认识快一年半从来没有仔细瞧过他。
  大抵是男人眼神太放肆直接,瞧一会她就不自觉躲开,这样安安静静的注目原来他也很脆弱,在外偷揽着沉家所有的他也需要别人去关心。
  “沉祁阳,值得吗?”
  连织想说这一生她也有很多奋不顾身,甚至算计所有都要拼命的时刻,但那是她为了自己。报仇为了自己,事业更是为了自己。
  哪怕粉身碎骨也不会后悔,可为了别人真的值得吗?
  “人都是会变的,当我以后面目可憎,你会不会觉得你自己很傻逼,脑子被驴踢了?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算计那么多,还要搭上自己的命呢?”
  检测仪的屏幕上,波折线有了轻微的上扬。
  像是他无声的回应,可哪怕他用尽所以,那样的反应都太小了,根本不能为人察觉。
  连织的心痛只是一瞬间,就像下了场绵绵小雨。
  “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很讨厌,你知道吧就属于天生的看不对眼,就觉得这个人会碍我的事。果不其然重逢后你多次找我茬,与其说是报复就是想看我出丑,结果后来...成了我弟弟。我就想一定得离你远一点。但天不随人愿,和你坐个车车子还能被动手脚,去会所办点事还是能倒霉催地遇到你。每次都出意外,但没办法,只能救呗。”
  她以为要永远保持这种烦人精的印象了,可他又那么地护短,连她也被护在其中。
  他忍耐起痛苦来一声不吭。他将所有的弱点通通暴露在她眼前。
  他甚至带她去看了天下好风景,说这些以后也是你的。
  “沉祁阳你这么对别人你会吃亏的。”
  连织抓着他的手指抠啊抠,就跟放手里玩似的。她想说他其实早就感觉得到他的那股横冲直撞的情愫。她一边无所适从却一边放任自己,想看看还有什么花样。
  结果看着看着就被他拖进坑里去了。
  “如果你清醒的话,我们换个身份认识吧,王八蛋,你别再这么混了。”
  话出口,连织就戛然而止,像是想要收回来。
  他们的关系永不可能。
  她想起自己有陆野。
  她无比确定她爱他,可居然在这肆无忌惮的爱里,她居然又喜欢上另一个男人。
  得亏ICU安安静静,没有人听见。
  可她每日去陪他聊天的场景被门外的陆野看得清清楚楚,陆野呡紧唇,黑而长的眼瞳微眯着,哪怕是病危陪着也很不爽。
  汪唐从他身边经过,陆野道。
  “你们家沉大少爷是和宋亦洲一起玩大的吧?”
  汪唐微愣,点头。
  某种意义上的确如此,这两个人算是互相算计大的。
  陆野没什么语气笑了声。
  “心眼子原来也会传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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