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走啦,姐姐去了省城,那是个并不遥远的地方,从穿石渡起身搭汽车去永州,再坐火车四五个小时就到了。但周德山却感觉十分遥远,隔河渡水,汽车火车,长途跋涉,怎么说不远呢。周德山心里空落落的,耳边还时时响起:“德德,德德,洗手吃饭啦;德德,德德还不洗脚睏觉,明天要早点起来啦!”多么亲切的声音啊,像后山里百灵鸟婉啭的叫声动听悦耳。姐姐要是不嫁人就好了,两姐弟永远在一起,跟姆妈还有爹爹,还有喜哥哥,还有干娘……哦,喜哥哥,快去找喜哥哥去。周德山一睡醒来胡思乱想了一阵后,吃过早饭他抑制住思念姐姐的伤感,揉了揉酸楚的鼻子,擦了擦流出的眼泪对里屋也还在伤心发愣的爹娘大声说道:“爹、姆妈,我去喜哥哥家了!”说着“咣”,的一声门响,他便径直朝喜哥哥家跑去。一路跑一路喊:“喜哥哥,喜哥哥……干娘!”
“德德,德德,慢点跑,莫摔跤子哒。”早就听见周德山的喊声,刘有喜已侯在自家门囗了,他撑着门框朝飞跑的周德山招呼道。仅大半岁不到的刘有喜几乎高了周德山一头了,他身材挺拔,长胳膊长腿,方正的脸庞上透出青春期的驼红,簿簿的嘴唇已长出一圈淡黑的绒须,浑身上下扬溢出男子汉的英武气息。他朝周德山跑来的方向瞭望,炯炯的眼神流露出对周德山的几分关切。
在学校刘有喜是班长,成绩好待人真诚厚道,老师同学没人不喜欢他。学校里不多的女生见到他都是红着脸走过去,不敢和他打照面,也有胆子大点的女生见到他老远就打招呼:“刘班长,又打蓝球去呀,这回校队就指望你投蓝得分啦。真是好伸手,不知你眼睛怎么那样准呀,投一个球,进一个球,不简单,不简单。”
说着翘起大拇指称赞完,红着脸偷偷瞄几眼英俊高大的刘有喜后便慢步离开。而在学校的周德山似乎就没有刘有喜那么受人待见了。他虽同样英俊秀气且整体看上去比刘有喜还更显几分清秀帅气,但他胆小又有几分懦弱,还有几分耳背,一急起来就会有点听力上的障碍,成绩再好也时常被学校个别同学捉弄欺侮。尤其学校有几个痞里痞气,家境又较优越的男生总是寻机欺侮他,摸他的脸和屁股,更有甚者还摸他的裤裆:“卵鸡长毛了吗,有冒得蛋蛋,讨得堂客啵,不会是阴阳人吧,这样细皮嫩肉的。哈哈哈……”一阵不怀好意的讥笑声。
每每这时周德山总是羞愤难当,欲哭无泪:“一群畜生,看我不告诉喜哥哥,我嬲得你娘哩。”他气愤急了,也飙出一句脏话。说实话这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实在可怜。爹娘是盲人,给人打卦算八字到了新社会被批着是宣扬迷信要大力破除。好在山民不太跟得上形式,天高皇帝远,上面你讲你的政治,下面我过我的日子。三灾两病,曰子不顺畅,邻里争端,俢宅起屋,婚嫁丧葬这些曰常生活,山民们总是要算命打卦,占卜问神的,祈祷个好兆头嘛。因此,爹娘算八字的营生勉强过得去,挣几个毫子和皱巴巴的票子换些柴米油盐,过着清贫的日子尚还可以。但要替两姐弟积攒学费就勉为其难了,如今姐姐远嫁长沙去了,虽只他一人上学,爹妈今后负担会更重。何况在县城读高中又寄宿,这学杂费对偏僻山冲的农家子弟来说也确实不容易呀。靠一年喂头猪喂些鸡鸭变些钱来交学费也只能是杯水车薪。
周德山没去读高中寄宿时,姐姐也在家,两姐弟学习努力,家务也勤奋。放学后姐姐带着弟弟种菜砍柴,摸鱼捉虾也能到场上换两个钱,补贴些学费和生活。可如今姐姐去了长沙,这点收入算是完全没有了,只能靠盲爹娘打卦算八字的几个小钱积攒起来,交学杂住宿费,实在吃力。周德山因耳背在課堂上听老师讲课,有时老师讲快了他仅能听个九成懂的模样,好在有喜哥哥课后自习或周六假日跟他不断补习,加上他自己十分勤勉,常常是提前预习,课后补习,这才让功课非旦沒有落下,成绩反而在班上一直靠前。
五十年代一县才有一所高中且往往设立在县城,考高中如同中状元般难,好在有喜和周德山俩人天质聪颖,而且在穿石渡学校时又曾碰到了一位学富五车,嗜才如命的好老师。我们前面已经交代过,这位邓姓老师的一些情况,这里再作点补充。邓老师曾在长沙第一师范教书,他学识丰厚,教学经验丰富,很得学校赏识,学生爱戴。但他思想很激进,性格傲岸,脾气冲动,讲话有些自负和刻薄,个性很不被同事们待见。有时还经常因学术争论上升到人格贬损,何况他还常常顶撞领导,所有这些个毛病,让这位邓老师在“三反五反”运动中就被人搜罗罪证,攻讦陷害打成五反份子贬到穿石渡这样偏僻的山区学校。至此邓老师狷介孤傲的个性才有所收敛和隐忍,何况乡村学校也没人听懂和在乎他那些偏激的言论。至此邓老师便一头扎下来,他把自己全部的心思和精力放在教育和培养学生上。他发配到穿石渡学校时正碰上学校扩大为戴帽的初中,因此,他便接手了刘有喜和周德山这首届初中学生。在这里教书不久,他就喜欢上了刘有喜和周德山这两位天资聪颖,学习刻苦,品行端正的学生。
邓老师除给刘有喜和周德山上正课外,他还常常把他们俩叫到自己的宿舍,把诸如历史掌故,天文地理,文学艺术,尽情为这俩学生传播补习。他好似乎从这俩学生身上看到了山里孩子的希望,他们仿佛可以承继他的衣钵,把他牢记心中的学识学问代代相传下去。刘有喜和周德山这俩学生也成了邓老师可以尽心传播学问的知音,当然这两学生也的确为他争气长脸。那时偏远山区小县镇,少有的文化竞赛活动,竟然让这两个山里伢子获奖不少。一时穿石渡学校声名远播,校长老师们也都因此沾了光似的,大家喜气洋洋,教学也有了劲头。
后来这两学生又千里挑一,同时考上县城唯一一所公办高中,这更让学校荣光闪耀,名闻遐迩。而且巧的是刘有喜和周德山考上县高中后,邓老师也调到了县文化馆。于是刘有喜和周德山常去看望远离大都市,只身一人在偏远小县城的恩师邓老师,邓老师也更加喜爱这两个学生。有时学校功课完成了,或周末不回穿石渡,刘有喜和周德山便和邓老师在县文化馆一泡就是一整天。邓老师仍像在穿石渡学校一样,对这俩学生耳提面命,孜孜施教。当然,在这里他们师生之间的情感更融恰,他们之间文史哲方面的传导和讨论也更加深广,邓老师甚至是以自己为例,把人生哲学,社会思考等和这两个聪颖好学的孩子进行沟通引导,这让刘有喜和周德山学养日益丰厚,品行也陶冶得更加优秀。所以刘有喜和周德山他们俩扎实的文化基础和文学素养在县高中也属翘楚,他们的成绩在班里也一直属前列,品行和人格更是得到老师和同学们的赞扬。
学校实行的是全寄宿制,一个班级三十多人,男多女少很便于学校安排。学生大多睡统铺,一排用干砖头垒起的台面上整齐地铺了不少床板,一人一块床板一个被窝筒。怕脚臭和起夜方便,男生一律头朝外,脚朝墙睡。周德山的床板自然和刘有喜的并在一块,就寝前提桶打水洗脸泡脚,哥俩总是一个去排队,一个去拿桶。那时生活简陋,每人大半木提桶水便洗脸洗脚一下解决。提水都是刘有喜包干,而洗鞋袜甚至洗衣裤周德山就抢着干。他细致精到,衣裤搓得干净,折叠熨贴,穿在身上整洁朴素。就寝时两兄弟还小声讨论功课,说些白天发生的有趣和不遂意的事。尤其是德德总是兴奋不已喋喋不休,以至刘有喜轻起鼾声,他这边还在絮絮叨叨。湘南山区的冬天,朔风凛冽,寒气逼人,一床薄被实难御寒,同学们便两人挤一被筒,上面再盖上一床被子,这样就暖和多了。每当进入这个季节,周德山便高兴万分,他可以贴着刘有喜热乎乎的身子睡个安稳觉,他可以趁有喜哥起鼾时就势抱住他,把腿搁在他身上舒舒服服地睡觉。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缺少盲老爹的怀抱,他渴望的父爱似乎总想在喜哥哥身上得到一些弥补,以获得更多的安全感。
男孩的青春期也因人而异,刘有喜进高中前一年就已经具有男子汉初长成的英武了,可是周德山到高二时才开始发育,而且他对自己身体的变化是既惊喜又有些害怕。他惊喜自己白净的脸庞会因为多看几眼他的喜哥哥而染上红晕,他惊喜自己个子长高了几许,他惊喜自己和喜哥哥一样薄薄的嘴唇已长出了一圈淡淡的绒毛。但他害怕和担忧自己裤裆里的那玩艺怎么也长出了几根毛,时不时自己的卵把子硬得发痛,有时卵头子还冒出些滑溜溜的粘液,粘巴巴的搞得平脚内裤脏兮兮的,搞得自己很有些难为情,但他又觉得蛮好玩的。夜里抱着喜哥哥睡,他也有了几分快感,做的梦也是喜哥哥帮自己摸卵蛋。醒来时又羞愧难当。一次实在忍不住,他偷偷把手伸进喜哥哥的平脚裤。天啦喜哥哥一柱冲天,如钢似铁。他用手握了握,唉太粗了,太硬了,而且滚盪滾盪的。他把手往上摸了摸,咿呀呀喜哥哥的卵头有鸽子蛋大,比自己细尖的还被包在一截白生生皮里的卵头要大好多,而且喜哥哥的卵头也是滑溜溜的,该不会也像自己的卵头一样,摸着撸着也会迸出些粘液来吧。他心惊肉跳,生怕喜哥哥醒来。但他又饥渴难耐,心里痒痒地,还想摸。他再次把细滑的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喜哥哥的平角裤,好大一蓬卵毛呀,可是自己只稀稀拉拉长了几根。他又兴奋又沮丧,喜哥哥只大自己半岁不到,他的卵咋那大,而自己的卵却这么小。他轻轻梳理了一下喜哥哥茂盛的卵毛,然后把手滑下去托住喜哥哥的卵袋,沉甸甸的,真刺激!突然喜哥哥则过身来将他搂住,他吓了个魂飞魄散,手被喜哥哥魁梧的身子压住了抽不出来,他也不敢抽。
第二天早上周德山起来他怪不好意思,昨晚那么出糗,喜哥哥肯定知道了,至少也感觉到了,他脸红心跳,不敢看喜哥哥。可是喜哥哥象无事一样,还是亲切地拍拍他:“怎么,昨晚没睡好,眼泡子好象都肿啦。走,早自习去!”说着牵起他朝教室大步流星走去。整一天周德山都心不在焉,他一直在想昨晚摸喜哥哥的糗事,人家那么大,自己的怎么就这么小唉。下午最后一节课,他跑到寝室把自己和喜哥哥换下来的衣裤放进提桶里去洗。他把抖散的衣裤一团,呀喜哥哥平角裤裆上一块一块泛白的东西是什么呢,都发硬的印子上面还沾有喜哥哥几根卵毛。他拿起裤子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是一股子淡淡的麝香混着腥腥的气味。突然寝室门口传来踏踏的脚步声,他晓得是有人也来拿衣裤去洗,周德山便连忙红着脸提着桶朝外跑了出去。
又是一个夜晚,周德山睡不着把手伸进自己的裤裆里摸着自己的卵鸡玩弄,唉,我的怎么就冒得喜哥哥的大呢?他还在一门心思地想这事。他再度鬼使神差把另一只滑溜溜的手伸进喜哥哥的平脚裤里,好厉害啊又是铁棍一般,他握着自己和喜哥哥的卵把子权衡着大小。这时一只骨胳粗大皮肉稍嫌粗糙的手握住了他细嫩滑溜的小手:“德德你搞什么啦?这么喜欢摸哥的卵鸡,难怪……”
此刻周德山脸红心跳,手心出汗,若不是夜间,四处墨黑的,姆妈呀,自己那个窘境是多么难堪呀。“喜哥哥,我,我的怎么这样细小,你,你的恁大……”周德山的声音发着颤抖。
“德德,这很自然,人的体魄发育不同嘛。”喜哥哥一点也没怪自已还安慰他道:“你过不好久也许比喜哥哥的还大哩”喜哥哥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抱住他:“睡吧,德德,明天还要上课哩。”不一会喜哥哥就轻起鼾声。那晚周德山做了个奇怪的梦,他梦见一场盛大而热闹的婚嫁场面,那楚楚动人的新娘子是自己,而那魁伟英武的新郎官是他从小就喜欢就依恋的喜哥哥。
日子飞快的朝前过着,转眼之间就到了高中毕业的前夕。班里的同学大都在紧张备考,只有少数几个同学因为家庭和个人的原因准备毕业考试结束就回乡务农,刘有喜和周德山属少数几个。学校和老师非常失望,轮番做他们的工作,因为刘有喜和周德山他们都品学兼优,是学校考大学最有把握的尖子。但刘有喜似乎不为所动,他们的家境我们已然清楚。刘有喜的父亲腰病日益严重,砍竹破篾,编箩织筺已十分费力,尤其是去赶场,挑着编好的箩筐竹篮,在弯弯的山路艰难跋涉,好不容易快到场上了,赶场的人就又要散了,常常是只好又担着没有卖掉的东西打转回家。下次赶场他便半夜就起身,摸黑或趁星光,跌跌撞撞往场上赶。为有喜筹积学杂伙食费,常常是空着肚子,或吃一个冷红薯、凉苞谷什么的的,从不舍得花两分钱买一个油粑粑吃,更别奢望吃一碗八分钱的白粒丸了。
刘有喜家中的繁难事由母亲一人艰难承担着,田里、地里、山岭水洼,风里来雨里去的,一个快五十岁的妇道人家,要把一家的口粮菜蔬种好收好,实在是不容易啊。何况夜里还要要纺纱织毛蓝布,好让有喜的父亲拿去场圩上卖掉,为有喜挣几个学费、伙食费。这两年光靠有喜那长年被腰病折磨的老爹劈篾织筐,赶场去卖而积攒点学杂费是越来越难啦。所以,这三年里刘有喜就是这样时时提着心在学校学习着。他怕父亲哪天腰直不起来,他担心母亲突然会倒下去。每次放假回家看着原来还稍许健朗的母亲突然间怎么就老得这样快,不到五十岁的人已是半头白发,满脸皱纹,背也有点驼了,一双手就像枯树枝一样,屈曲难伸。他恨不得马上结束高中学业回家去操持,也让爹娘歇歇脚,他们供他读高中真正是太不容易啦。
周德山家近一年的家庭境况比之刘有喜家也好不到哪里去,父母依旧走山串坳给山民们测算八字,他们算得上是从良心上用虚有的神灵安慰那些想尽办法勤劳节俭用双手抠生活的老实人。他们赚的那一毛或五分的钱确实是难供周德山的学杂伙食费。现在供他读书的担子就完全由嫁到长沙的姐姐来承担了。姐姐是这世上最痛他的人啦,没嫁去长沙时,姐姐在家养猪喂鸡,砍柴摸鱼,只要能变钱的重活苦活都拼命去干,她把自己血汗換来的钱和父母打卦算八字的钱,一分一毫地攒着负担弟弟读书。德德每次和喜哥哥从学校回到家,看姐姐一个姑娘家的,这样费心巴力为自己赚学费,他也于心不忍。多次打算放弃学业,回家来帮姐姐。但姐姐总是安慰他,劝勉他,让他安心读书,家里的事和要交的学杂住宿费不让他操心。姐姐就是再苦再累也要供他读完大学,将来你参加工作有钱了,再来报答姐姐吧。现在姐姐嫁到长沙就更加关切他了,隔三差五寄点钱来,写信让他吃好点,发狠学习,莫操钱的心。因此,这一年来,他的物质生活比刘有喜好了许多,他还时不时将姐姐寄给他的食物分享给他心爱的喜哥哥。
可是现在喜哥哥不考大学啦,自己独自一人去读大学还有何乐趣?没有喜哥哥在他身边,他总是感觉无依无靠,孤单难过。所以周德山也不打算考大学啦,他也加入到放弃考大学的队列中。学校不想让他放弃考大学,于是将他放弃考大学的事告知了他在长沙的姐姐。姐姐急匆匆从长沙赶往学校,软硬兼施和老师们一起做他的工作。喜哥哥也对他的德德弟弟关怀备至,细致入微地劝周德山,让他不要发宝气放弃考大学。别和自己对比较劲,自己是实在没有办法,不得以才放弃考大学的。同时喜哥哥还帮他罗列考大学的种种好处和意义,分析他的具体情况,并为他描绘考大学后的锦绣前程,还拿他姐夫文湘河的实例现身说法。
姐姐语重心长地对周德山说:“德德,你是不是有点发宝气啦,你自己什么情况你还不晓得啵,从小就身体不好,到现在十七啦还发育不齐,又有耳背的毛病。你回农村去能干什么呢?种田你晓得扶犁扯耙不,下河你晓得挷罾撒网不,只怕回去后你是几粒饭也搞不到嘴里。伺候爹娘你也操不上心,姐姐也不要你操心,等你去读大学了我就把爹娘接到长沙去。我已经跟你姐夫商量好哒,你姐夫是老实人,他不但满口应承,还答应让你考他的学校。他还说兴许你的耳背还能治好,他们医学院在全国都有名气,你这样的病例被治好的有好几例呢。你跟我听好啦,好生安心学习,到时候考大学好生一点考哒,其他的事不要你操一点心。”说着姐姐眼眶也红了,眼泪也流了出来,她忙掏出手帕擦眼睛。
这周德山从小在家就万般依恋姐姐,姐姐的话他从不敢不听半个字,他低声细气地嗫嚅道:“我听姐姐的”。姐姐这才破涕为笑,临走怕这弟弟改变主意,又千叮咛万嘱咐的这才放下心来,打道回府。临走姐姐除留下自己回去坐车的钱,零头碎脑的纸币毫子全都掏出来整理好,又细心地用手帕包好,这才塞给周德山。周德山把姐姐送出校门口,姐姐一步三回头并挥手让周德山回学校。周德山看着姐姐娇好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模糊在三月丝丝的雨雾中,他才擦擦模糊的双眼抬脚转身朝学校走去。周德山此刻眼前又浮现出干娘那慈祥的笑颜,同时干娘常在他耳边唠叨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起:“唉,姐姐痛弟弟一丈长,弟弟痛姐姐一寸长,哦……”同时他眼前还交叠浮现出喜哥哥英俊脸膛上那对时时关切自己的大眼睛,以及喜哥哥劝他的殷切话语。周德山思绪万千,心乱如麻,他心里默念道“我倒底怎么办才好啰,唉,顺其自然吧!”
铁定一心不考大学还有一位女同学,她叫陈爱莲,她是我们这位成绩优秀、神气英武的男主人公刘有喜痴心的追求者和倾心的爱恋者。
陈爱莲的父亲是位老私塾先生,一生崇拜北宋的著名哲学家周敦颐。父亲生她前已生有五个儿子,一直想要个女儿,不想快六十的人啦终得她这一千金,老父亲喜出望外。陈爱莲出生前,她父亲早就想好了,若陈爱莲的妈妈要再生的是个儿子就一定送人,若生个妹子就取名爱莲。爱莲太好听的名字啦,出水芙蓉,清新高洁,香远益清。周敦颐在《爱莲说》里高吟的名句:“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莲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可是老父亲又怜惜自己这宝贝女儿,怎么不足月就急匆匆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呢?看着襁褓里瘦弱的小女儿,父亲老泪纵横,把这个上天恩赐给他的小女儿紧紧贴在心口。母亲生爱莲时已是40多岁快五十的高龄产妇了,身体羸弱缺少奶水,这小爱莲就靠一勺勺米汤糊糊喂养。所以爱莲是先天不足,后天欠补咧。然而这妹子却天生丽质,聪颖过人。呀呀学语时就能含混不清地念着父亲教她的诗句:“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到五岁时就能熟背许多首唐诗并能写一手好字。人虽身如弱柳,但生性气质却优雅高洁。她与刘有喜是同年生人,但却小刘有喜十一个月,刘有喜生在年头,她生在年尾。因在家是满女,上面五个哥哥都特别疼爱她,凡事都顺应着她,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好穿的先让着她。也从不让她干一星半点家务,更别说农活啥的。如此,在万般娇宠中,这陈爱莲就出落得真如出水的芙蓉,清新高洁,绰约秀雅。
陈爱莲与刘有喜的邂逅相逢是开学报名的第一天。
那时县里唯一一所高中每年录取人数不足百人,分成两个班。这些品学兼优的学生来自县的各个乡镇,山区,湖垸,县城里,他们都是千里挑一的好学生,当然也有县政府干部的子弟和很少几个靠关系进来的学生。县高中是公办全日制寄宿学校,所有学生均要住校,早操、早晚自习都必须参加,不得无故缺席。高一新生因第一次住校,所准备的东西自然不少,尤其是女学生。学校规定家长只能把他们送到学校门口报名处,报名登记注册按班级来,然后再按分配的寝室自己拿行李去安顿床铺。这陈爱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正不知所措时,刘有喜亲切而诚恳地出现在她面前。没有问姓氏名谁,沒有繁文缛节,问清宿舍后,刘有喜手提肩扛一阵风就把气喘吁吁的娇弱女生领到了宿舍门口。按理男生是不能进女生宿舍的,看这小女生面露难色,刘有喜让她先去认好床位,然后做一次就把她的东西拎到了她跟前。正当同宿舍的女生惊愕之际,这个高大英武的小伙子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这个高大英武又乐于助人的男生,他这一阵风似的帮我拎行李,我竟不知他的姓名和班级,就连道谢都来不及说上一声,陈爱莲痴痴地想着。陈爱莲心神难定的收拾着床铺,这个外表看似柔弱的女生却把这个不知是师哥还是学弟的英俊而老成的翩翩少年记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一次校内劳动陈爱莲葳了脚,很厉害,几乎寸步难行,班里统共六个女生,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沒办法。劳动的场地离校医务室又较远,学校校医是位老姑娘,一辈子不曾结婚,脾气古怪不近人情,自然不愿到场地上来。突然一架独轮土车由刘有喜双手推到了陈爱莲面前,其余几个女生掩嘴而笑之际,两人一个推车一个半蹲在车上,已“吱呀”一声朝校医室去了,配合得说不上天衣无缝却也是那样的默契。以后因同在一个班,刘有喜和陈爱莲俩人也就熟悉了,交往便自然多了起来。
刘有喜理科是班里首屈一指无人比肩的,而陈爱莲文科尤其是语文自然是班里独特超群的。学习上两人互补,早晚自习,饭后校园,总看见他们俩人挨肩接踵交头接耳,是在讨论学习问题,交流学习心得,还是谈情说爱,谁也不清楚。于是闲话也就纷纷扬扬,有说他们曾手牵手头靠头,耳鬓斯磨;有说他们面对面嘴亲嘴,暧眛不已。闲话传归传,他们从不解释也不避谣,“外甥打灯笼照舅”形影相随。甚而至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接触更亲蜜。走自己的路,让人说去吧,鲁迅先生早说过的。男女亲密相交自古亦然奈人家何?自然传闻就没了兴趣,另择一个主题去了。
可是我们的周德山小同学就有些不乐意了,见了有喜哥爱搭不理,时不时还对有喜哥哥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没好声气。刘有喜心知肚明,也不拆穿他。在刘有喜心中,他的德德弟弟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他为什么要跟他一般见识呢。周德山尤其是见了那位“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校花同学陈爱莲更是窝了一肚子火。凭什么粘上我的喜哥哥呢,你也配吗?不就是仗着自己文学功底深厚,诗词歌赋出口成章吗,至于漂亮算什么本钱唦,漂亮妹子多的是,有喜哥是不爱色,要爱色的话,喜欢他的漂亮妹子早踏破门槛呢?和有喜哥哥光屁股一起长大的,从小就倾心倾肺依恋他的我,又算什么人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对,这是讲男女的,就不能讲男男吗,哼,气死人了,怎么办呢。我才不要有喜哥哥讨你做堂客呢,病怏怏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结婚了能生得崽出吗?唉,想什么啰,乱七八糟的,她生不生得崽出,她好歹是一个妹子,自己呢,自己又能跟有喜哥哥生崽吗,打鬼讲,唉呀羞死人啦。周德山又想,有喜哥哥虽然是十分在乎自己的,可那跟男孩子喜欢妹子能一样吗?周德山自怨自艾,自讲自话,像个女孩一样鸡肠小肚一番。然而他好生奇怪了,怎么一想到他的有喜哥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脸红心跳,他想自己是不是有病了,病得还不轻,是神经病啵!
第三章师生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