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鬼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经年在河水里苍白的脸上流露出来的神色也是专属于小姑娘的天真。
　　她想不到她和沈桑宁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沈桑宁居然还会对她手下留情。
　　“是。”
　　沈桑宁话音落下，她抬手挥了一下，先前笼罩在女鬼头上的符纸又被她收了回来。
　　“我说到做到，希望你也是。”
　　女鬼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陆秉心中还是有一些不甘心的。
　　她先前带回去不少人，可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像陆秉这样用着趁手。
　　即便陆秉现在还活着，她也能感受到陆秉身上比其余人强上千倍百倍的怨气。
　　她似乎都已经能想象到在陆秉死后，他身上的怨气又会是怎样的浓郁，而她吸食了这怨气之后，保准能成为这方圆百里最最厉害的鬼。
　　到那个时候，即便不将人拉到河里，也再没有人敢欺负她，欺负她们。
　　所以现在让她将好不容易选来的最厉害的武器就这么再送出去，她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将松口。
　　女鬼沉默着，想着这其中的利弊。
　　沈桑宁看着已经倒在地上的陆秉，也没有太多的耐心，她的声音冷淡如寒冰。
　　“我不是在跟你谈条件，你只有一个选择。”
　　女鬼已经受够了先前被困在符纸下来的痛苦，绝不肯再次尝试，她飞快的点了点头。
　　“好，我将人还给你，你放我走。”
　　沈桑宁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了陆秉的身侧，蹲下身子摸到陆秉的脉搏，查看他现在的状态。
　　得知陆秉只是因为被女鬼附身短暂昏迷，又因为他自身的邪魅难以近身的命格，并没有任何大碍，估计用不了片刻就会醒过来，沈桑宁也就将心放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女鬼，继而站起身子靠近她。
　　女鬼没想到沈桑宁会出尔反尔，吓得整个鬼都在不停的后退，说起话来也是结结巴巴的。
　　“你，你想干什么？”
　　“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放了人，你放我走，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
　　女鬼就算已经变成了鬼，那也不过才是十六七的姑娘。
　　即便她对那些害她至此的陈家村村民恨之入骨，自从化成厉鬼之后就一直在报复他们，可她依旧还一直保持着小姑娘的单纯，认为说到就应当做到。
　　“他没死，也没事，一会就醒过来了，你不能反悔的。”
　　所以在看到沈桑宁有要反悔的意思后，她满脸的不敢置信，想出来最难听的话骂沈桑宁也不过是：
　　“不讲信用，你不怕变成小狗。”
　　沈桑宁听这话没忍住想笑，她勾了勾唇，直视女鬼。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反悔了？”
　　女鬼被沈桑宁的笑吓到不停的在颤抖，眼见着走到了河边，她想的是三十六计先走为上，刚想转身跳进汹涌的河水的时候，就被沈桑宁抬手抓住了。
　　女鬼此刻被巨大的恐惧侵袭着，完全没想到沈桑宁是如何突破人鬼殊途抓住她的手的，只想着早点脱身。
　　沈桑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一脸严肃的看着女鬼：
　　“我没有反悔，也不会反悔。”
　　“你不是说我既然有通天的本事就该为你们讨回公道吗？我现在就跟着你入河里，替你们讨回公道，帮你们轮回转世。”
　　女鬼在听罢沈桑宁的话之后只静静地站在原地，压根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说什么。
　　或者说是她压根就没想着有人会替她们讨回公道，哪怕是有人为她们说一句话她从未奢望过。
　　毕竟自古以来，女子的命如草芥，可以随意被丢弃，被舍弃，似乎已经成为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以女子献祭，更是祭祀之中最崇高的礼节。
　　若是有人敢替她们鸣不平，那便是在跟神仙作对，谁又敢这么做？
　　并且对于她们来说，被献祭也不能称作是痛苦，不能反抗，因为这是河伯选中的。
　　能用自己的生命去换整个村子来年的风调雨顺，那是莫大的荣誉。
　　可从未有人问过她们愿不愿意，她们似乎理应献祭，理应牺牲。
　　她看着沈桑宁张了半天嘴，才发出声音来。
　　“真的？”
　　这是她今日第二次询问沈桑宁了。
　　是不敢置信，也是不胜感激。
　　沈桑宁轻轻颔首，“女子一言，也是驷马难追。”
　　听到沈桑宁说这话，女鬼没忍住也笑了出来。
　　此刻的她，身上属于鬼的怨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露出她死之前那清秀稚嫩的面庞。
　　女鬼在下水之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沈桑宁一眼，“你如何下去？”
　　沈桑宁微微挑眉，双指夹了一张符纸放在了脸旁轻轻晃了晃。
　　“你忘了，你说的我有通天的本事。”
　　说罢，沈桑宁用上避水符和女鬼一同跳入了水中。
　　而陆秉在醒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他想大喊一声沈桑宁的名字，却因为女鬼刚刚附身在他的身体里，他这会短暂失声。
　　陆秉急的额头的青筋暴起，踉跄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朝着沈桑宁跑过去。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见着沈桑宁的当着他的面跳进了河水之中。
　　看到沈桑宁入水之后，陆秉没有任何犹豫也跟着跳了进去。
　　沈桑宁跟着女鬼在河水之中转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到了那些被扔进河水之中被当做河神新娘的鼓囊的容身之所。
　　即便沈桑宁先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可真当她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震惊。
　　河底的水是澄明的，更能十分清楚的看到那堆积在河底的森然白骨。
　　即便看到的十分清楚，沈桑宁一时半会也很难说清楚这究竟是多少姑娘鲜活的性命。
　　那些白骨在水中如同是一座座小山，压住了百年来女子的灵魂。
　　沈桑宁站在河底，有一时竟发不出声音来。
　　女鬼还沉浸在有人为她们伸冤讨回公道，又可以帮他们轮回转世的的兴奋之中，到了她住了这么多年的地方之后，立马兴奋的大喊：
　　“大家快出来，有人来帮我们来了。”
　　“我们不用再一直在这河水里了，我们也能轮回转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