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太反常了,”陆聿洲习惯性摸向裤兜里的烟盒,顾虑到明昭,舔了舔干涩的唇又道,“你看出薄烬寒的意思没?”
明昭大喇喇地仰躺在后座,双腮虽泛起酡红,但意识十分清醒。
她眨着纤长的睫毛望着车篷上的星空顶。
“姐姐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来?”
“咱们宋宋能有人惦记着,是好事呀!”
明昭一开始就看出薄烬寒对宋苓别有情愫了。
在以往的财经访谈节目、记者会以及各种商业性宴场上,哪里见到薄烬寒笑过?
那张冰块脸,三公里开外都能感觉到阵阵森寒撩拨小腿肚。
偏偏他与宋苓相遇的时候,那张过分冷厉的脸庞上挂了笑容。
明昭当时在卡座上还偷摸观察,宋苓向薄烬寒敬酒,他眸底深处悄然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虽然闪过不到半秒,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当时她就在心底拍板,这两人兴许会有火花擦燃!
“好事?”
陆聿洲瞥了眼后座上的明昭,鼻息冷哼。
深邃的眉眼中夹杂着浓郁的不悦。
脑海中还荡漾着宋苓被薄烬寒搀扶离开的画面。
他咬着后槽牙,语气中带了几分戾火,“宋宋才跟渣男离婚,不能紧接着上贼船,你难道忍心看到她再被骗?”
“薄烬寒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相信他对宋宋是真心的。”
生活在上流阶层的人,最喜欢捉弄这些心思单纯的小绵羊。
更别提权势滔天,黑白通吃的夜城太子爷。
陆聿洲越想越不安。
薄烬寒肯定只是觉得宋苓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的类型,所以才会对她产生兴趣,等新鲜劲一过,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她踹开。
在这样一个深不见底的染缸里,道德败坏是常态。
陆聿洲不想让宋苓再经历一次痛彻心扉。
“我不这么觉得。”
明昭正坐,笑着将手搭在前方座位上。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人。
“老陆你就是见得太少了,等你正儿八经谈个女朋友,就能体会到什么叫做‘一眼定乾坤’。”
“宋宋要不是被渣男耽误,现在肯定是数一数二的小提琴家,而且宋宋刚刚演奏的时候,薄烬寒看她的眼神,像是冰山融化!”
陆聿洲嫌弃地瞥了眼痴笑的明昭。
他还是心中泛着忐忑。
总觉得薄烬寒突然接近宋苓是居心叵测。
明昭看着陆聿洲紧锁的眉头,脸上的嬉笑转为温和,声嗓娓娓:“老陆,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结束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宋宋都下定决心抛弃过往,迈向新的人生,我们怎么还能拘在一个死胡同里,轻易断定什么样的人生适合她?”
他听闻,冷硬的脸色一怔。
随后回温,认真在心底里咀嚼着明昭所说的话。
“如今出现一个深爱宋宋的人,我十分替她开心,起码她能从那段黑暗阴沉的乌云下走出来,重新沐浴在光芒万丈下。”
“老陆......我想念那个18岁前的宋宋了。”
说着说着,明昭的声嗓略微哽咽。
许是酒精作祟,感情到了深处。
陆聿洲偏过脸看了眼她,发现她巴掌大的小脸之上,眼眶内颤着泪雾。
他莫名喉嗓一阵酸痒,滚动了两下。
过往的那些走马灯迅速在脑海中卷过,像是窗外轻抚枝丫的清风,丝丝缕缕间沁满了夏草的清新,不掺杂任何杂质,映射着他们的青春。
18岁前的宋苓,还未与傅应迟相遇。
她宛若春日初绽的桃花,鲜嫩而明媚,灵动而娇俏,笑起来的时候,杏眸中仿佛含着漫天星辰,眼波流转间,闪烁着藏不住的熠辉。
若时光能倒流,明昭跟陆聿洲打心底里希望,宋苓不要遇到傅应迟。
不遇到他,就不会发生十年后的这些遭遇。
陆聿洲的心结在此刻松动,张开薄唇轻呼出一口气。
“你说的对,宋宋的人生,只能由她自己来选择。”
“而我们要做的,是为她点亮陪同道路上的每盏灯。”
“但事先说好,薄烬寒要真是个骗感情的烂人,我第一个不放过他!”陆聿洲口吻认真。
明昭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逗笑,眼泪又给憋回去了。
——
宋苓感觉自己溺在海水里,耳畔动响朦胧,脖颈处的呼吸竭尽窒息。
她想挣扎,想挪动四肢游向海平面。
可不论怎么尝试,双手双腿就像是灌了铅,抬不起分毫。
“救......”
宋苓脸色寡白,从紧绷着的唇齿间挤出来的字,也化为沉闷的音节,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额头上也渐渐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在梦中求救,却无人支援。
就在她濒临绝望之际,一只突然出现的手掌向她伸来,她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拼尽全力浮出海面,得到喘息的那刻,她仿若赋予了新生。
感谢的话语藏哽于喉咙之间,宋苓尚未脱口,便震惊地看到她的救命恩人,摁着她的头,再度将她溺在海水中,下了杀心。
宋苓自认为的救赎,竟是伸向天堂云层的地狱之手。
她惊叫一声,从梦中醒来。
不熟悉的冷调简约风天花板,映入宋苓的眼眶,这静谧到落针可闻的空间,让她汗涔涔地撑着身子坐起,目光怔讷地打量起四周。
黑白灰的装修风格,乍一眼看去冷清得能让人打个哆嗦,但细细观察,时尚与艺术交织的陈列摆设,为这神秘的氛围又平添不少贵奢感。
这是......酒店?
这个想法刚从宋苓的脑袋里蹦出来,黑色的大理石地面便光照出一人身影。
“宋小姐?您醒啦?”
雀嫂笑吟吟地敲门进了卧房,拿着一杯温水走近,递给宋苓。
见她并未接下,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
“宋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宋苓这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满身潮黏,身上穿着的薄衫紧紧贴着后背。
很不舒服。
她眸中任残存着恍惚。
因为梦里那只救赎她,又再度溺毙她的手,不是其他人。
正是与她骨肉相连的亲生女儿。
第十六章 一眼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