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洵之在门外检查了好几遍身上的青色衣裳，彻底干净整洁后，他迈着步子慢慢靠近小禧宝。
　　他委实看不得小幼崽含着泪水的眼睛，即便那双眼眸没有泪水，但却通红。
　　那抹红晕甚是刺眼。
　　那双明眸就应该像弯月一般，永远是笑眯眯的模样。
　　“小禧宝，要跟我……去荡秋千吗？”
　　“小哥哥，”小禧宝软糯糯地伸出双臂，“抱抱~”
　　无论多少次，傅洵之面对小禧宝这样主动拥抱他这个肮脏的人，心尖都会无端紧张起来。
　　他张开双臂，迎接小禧宝。
　　小幼崽的小肉手却抓住他的手指，润润软软的触感，吓了傅洵之一跳。
　　脑海中闪过第一次牵手的画面，傅洵之骤然想起，他的手指上有很多粗粝的疤痕，会割伤小禧宝的皮肤……
　　他刚想挣脱出来，小禧宝大力一握，支撑身子站了起来。
　　小小软软的幼崽主动走近傅洵之的怀抱，她伸出小肉手，拍了拍他瘦骨嶙峋的背。
　　“小哥哥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的面色为什么这么差呀？”
　　“你要是生病了要吃药药哦，不然后果很严重哒！”
　　除了血煞症，经脉中堆积的沉疴，他确实病得很严重。
　　可他一向隐藏得极好，小禧宝是怎么发现的……
　　傅洵之神色微变，低垂了眼：“可，可我不想吃药……”
　　“是不是太苦啦？”小禧宝奶呼呼宽慰道：“可是不苦的药会不会没有效果呀？”
　　说着，她又摸向腰间的香囊，拿出一枚仙丹，递给傅洵之：“小哥哥，你吃这个。”
　　“你比我需要它，我吃仙丹不过是暴殄天物……”傅洵之嘴角微勾，摇了摇头。
　　小禧宝听不懂，没有仙丹治不了的病。
　　曾经在仙宗之时，大家都很喜欢仙丹……
　　小哥哥到底生了什么病，为什么仙丹都治不好？
　　那肯定是因为肚叽饿吧……
　　她吃仙丹也吃不好，肚叽还是很饿的。
　　小禧宝又接连问了傅洵之是不是饿了，得到的都是摇头。
　　傅洵之抱着小禧宝，抬步往血林峰而去。
　　结果这一日，还是傅洵之陪着小禧宝在血林峰渡过。
　　傅洵之带着她玩了一会秋千，担心小禧宝腻了，又抱她进了屋玩木雕。
　　宋鹤眠做的傀儡鬼娃娃，十分恐怖粗糙，一点都配不上小禧宝。
　　傅洵之把此前做的小动物统统拿了出来，颜料画笔都准备妥当，对小禧宝问。
　　“今日，要不要玩点不一样的？”
　　桌上堆满了蝴蝶、小鸟、蜻蜓木雕，小禧宝双眼直放光，鼓着小手摇头晃脑乐呵呵道。
　　“好呀好呀，今日我们做木工吗？”
　　傅洵之拿了一个雕刻精致的小鸟给小禧宝：“先来点简单的，上色怎么样？”
　　“好！”
　　小禧宝信誓旦旦一把抓起画笔，沾了颜料就往上涂，歪七歪扭八的，小肉手把握不住拥有自我意识的画笔，笔尖都炸毛了。
　　但她玩得不亦乐乎，咿咿呀呀，开心极了。
　　一涂一画间，光滑的小脸蛋已经粘上几抹颜料。
　　见状，傅洵之轻笑了一声，拿起帕子给小禧宝擦脸。
　　小禧宝眯着双眼扬起脸蛋，凑近傅洵之，方便他擦拭，软萌萌笑问。
　　“小哥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些带翅膀的动物呀？你是不是很喜欢飞呀？”
　　傅洵之的手一顿。
　　他原来是喜欢带翅膀的吗……
　　曾几何时，他也想长出翅膀，可以飞出地牢，可以获得自由。
　　是了……
　　他想要的是自由。
　　如今也依旧渴求自由。
　　许久之后，傅洵之才喃喃道：“喜欢飞……”
　　“啪嗒”一声，小禧宝把手中的小鸟木雕放置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小禧宝累了。”
　　“累了吗？”傅洵之眼眸微暗。
　　她是不是厌烦自己了……
　　果然，这些讨不到她的欢心。
　　傅洵之年复一年，日复一复，除了研究符箓，唯一的爱好便是躲在院子里雕刻物件。
　　有一件事做，才能让他短暂逃离那些厌恶的血肉。
　　甚至他会产生一种灵魂出窍的感觉，仿佛他手中的木雕能存放他的灵魂。
　　傅洵之清楚，没有人会喜欢他无聊的手工活，更没有人愿意跟他待在一处。
　　因为他的一生苍白无趣，阴暗肮脏。
　　傅洵之一直便是这样，羡慕那些自由又美丽的东西，但同时又存在嫉妒。
　　若他是个愚笨之人，大可选择怨天尤人，宣泄自身的不公，甚至是以此杀戮来慰问自己，或许他也不会这么痛苦。
　　可他太过聪明。
　　他清楚明白，一切痛苦仇恨的根源都是因为自身的丑陋，无关那些美好的事物。
　　是他自己有问题。
　　所以，他越是清醒便越是难受，这是一个巨大的深渊漩涡，拖拽着他不断往下沉。
　　他挣扎着想抓住一切，却什么都抓不住。
　　如今，有一只软软萌萌又美好的小幼崽，与他同处，傅洵之竟变得异常平静。
　　可是小禧宝累了。
　　陪着他这样残缺的人，确实为难了她。
　　在傅洵之怔愣时，小禧宝突然钻进他的怀里。
　　暖烘烘，热腾腾。
　　“小哥哥，小禧宝的手累了，你抓着我的手，我们一起上色吧！”小禧宝贴着傅洵之的胸膛，奶呼呼道。
　　“一起……上色？”
　　“是呀，我们这样合作，小禧宝的手就不会累了。”小禧宝软糯糯撒娇：“而且小哥哥上色好看，你帮小禧宝涂一个好看的小鸟，好不好？”
　　傅洵之的指尖紧握画笔，放轻声音：“好……”
　　他轻轻吸了一口气，压抑着剧烈的心跳，生怕吓走小幼崽。
　　小禧宝上色明艳大胆，属于毫不顾虑的豪放派画手。
　　小鸟在她的肆意涂抹下，变得栩栩如生，似是春天里活蹦乱跳的鹦鹉。
　　这是她跟傅洵之一起完成的玩具，小幼崽爱不释手，一路笑着蹦着，牵紧傅洵之的手走回主峰。
　　跨上阶梯，一袭黑袍随风飘扬，依旧是那张冷硬深沉的面容。
　　吓得小禧宝急忙躲藏在傅洵之身后。
　　傅洵之扫了宋鹤眠一眼，对他身后的况野拱手行礼，“师父。”
　　虽然此刻宋鹤眠面色如常，可傅洵之知道，他肯定挨了打，如今不过是调了气息，用了几次清洁术。
　　宋鹤眠无视傅洵之的存在，直接走到他身后的小禧宝面前蹲下。
　　“小禧宝，我跟你道歉。”
　　宋鹤眠已经很多年没有对除了况野之外的人低头，更何况是对一只小幼崽。
　　所以，他的声音很是僵硬。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