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天空一片嗜血残阳。远处延绵的山峦化作黛青色,与夕阳的界限模糊的不甚明了。回巢的归鸟披着一身霞衣,从天边缓缓带过。郊外的农人褐衣带锄回来,乡土气息经过晚风丝丝吹进阁楼。
慕晴一身雪白羽绒轻丝裙,美得如天界中出世的一缕云烟。此时正坐在铜镜前认真描眉。
“扶醉妹妹长得果真绝代倾人,不知怎的落入了这风花雪月之地?”铜镜里映出另一张美丽妖娆的脸。
慕晴没有转头,含笑放下手中的玉质眉笔,理过雪白的裙裾缓缓起身。只见自己身后的这名女子穿着一件枣红色绣花锦缎长裙,身上用金色丝线绣满了雍容富贵的簇簇牡丹,脸上画着极浓的妆。
慕晴柔柔地看着她,宽大的裙摆缓缓泻下,嘴角露出一抹优雅的笑:“妹妹新来,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孟叶。”那女子唇角微微上翘,目光柔亮地看着慕晴,“扶醉妹妹今日才来,风妈妈叫我来告诉你,明日烟姿楼竞选今年的花魁,说是让妹妹一起参加。”
慕晴两手相叠,微微欠身:“知道了,多谢叶姐姐。”
孟叶再寒暄过几句无关的话,也就笑着转身出去了。
孟叶走后,慕晴重新坐回铜镜前的独凳,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卖身烟姿楼一事并没有事先找楚未央商量,而且也未支会他一声。如果自己彻夜未归,楚未央守在客栈中必定会担心。但现如今,自己初来烟姿楼,没有什么心腹帮自己做事,所以不能贸贸然与他联系。明日的花魁竞选,云玦必定会来。除非楚未央也愿意卖身进这烟姿楼中,否则自己就只有孤军奋战去对付云玦那根花心大虫虫。
其实慕晴也不是怕自己独自面对云玦,眼下最担心的还是楚未央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关于要怎样让楚未央知道自己身在扇州并且没有危险的情况,慕晴翠眉微蹙。突然嘴角携起一抹狡黠的笑,她起身拖着裙摆缓缓走到床边,从袖中抽出楚未央的冰弦。
冰弦声音清澈泠泠而与众不同。这里离楚未央落脚的客栈相去不远,倘若楚未央听到冰弦的笛声,虽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但也会知道自己还留在扇州城内。并且还有心吹笛,自然就不会有危险。这样一来,他也该放心了。
慕晴在乐器方面也算是极具天赋。虽然她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横笛,但也许是因为她的母亲是横笛高手的缘故,身体里自然遗传了吹笛的上好基因。再加上她自己与生俱来的乐感,所以笛一上唇,慕晴就能模仿楚未央的样子将一段他曾经在桃林中吹的曲子断断续续地奏出。还好,她今夜需要传出的是冰弦独特的声音而非这支惨不忍闻的调调。
将就奏完一段,慕晴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将冰弦收回袖中,伸手合上窗栊,慕晴和衣睡到床上。
因为今日是她初来烟姿楼,回房早且未有名气,自然今夜就暂时安全。
第二日,慕晴未出房门一步。隔门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想必今夜的花魁竞选必定十分热闹。
好不容易恢复了女儿身,慕晴也就丢下做玖夜时的大大咧咧。娴静地半卧在绣榻上,任清风肆意抚动自己的鬓发,闭目养神。
大约到了酉时,门被轻轻推开。慕晴缓缓睁开眼,看见烟姿楼的鸨娘风妈妈笑脸盈盈地扭臀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根火红的绣花锦帕:“哎哟~我的好扶醉,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养精蓄锐啊?楼下的姑娘可都到齐了,就差你一个了。”
风妈妈坐到慕晴身边,慕晴支起身,淡淡看着她。风妈妈左右望一眼,没有看见一个丫鬟,就又对慕晴说:“你快起身去收拾收拾,跟我下楼吧。”
慕晴穿好绣鞋,轻声对风妈妈说:“风妈妈,我们走吧。”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今天这可是个喜庆的日子。你穿一身白下去,不是自讨丧气吗?快去快去,昨儿个我不是让人给你置了一些衣服,你进去挑一件你喜欢的赶紧换上。”慕晴被风妈妈推搡到屏风后面,找了颜色稍稍浅淡些的一套桃红色丝绣裙换上。风妈妈再亲自为她画了稍稍浓艳一点的妆,不禁地赞叹几句,就拽着她的手下楼去了。
楼下的花魁比赛已经开始。舞台布置在多层挑楼的中央,从楼顶放下一条血红色的纱幔垂到舞台中央,像一株开得正是烂漫的红垂樱。方形的舞台上铺着红色毛绒地毯,四周摆满了肥硕娇艳的四色牡丹。
看台上挤满了有钱有势的官商富豪。穷酸的围观之人则把烟姿楼的底楼和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看来这个风妈妈也算是一个难得通晓情理的人,懂得什么叫做万民同乐。
慕晴站在红木雕花扶手楼梯上,半张脸被风妈妈用一条柔软的白色薄纱遮住,侧身下的舞台上一位紫衣女子正在尽情跳舞。面容姣好也算得上是一位美人。当然,比之楼梯上的慕晴还是一个下等低劣的次品。
慕晴侧首,看见烟姿楼所有的花姑娘此时都坐在二楼雅间里等着轮到自己的表演。慕晴目光冰凉而柔和,缓缓向她们走去,却被身旁的风妈妈一把拉住,止了去路。
“扶醉,你和她们不一样。你自然有你的去处。”风妈妈看着慕晴,火红的嘴角挂着十分丰满而老练的笑。未等慕晴开口,她就被风妈妈领到了对面的一件雅房。
看到这件雅房的布置,慕晴心里微微一个颤动。门就在这时被人拉上,从外面上了锁。
慕晴转身看过一眼,门被关得很严,没有一丝缝隙。既来之则安之,这时她孤身一人来到这烟柳之地,就只有以不变应万变了。
两只手在宽大的袖中紧紧握在一起,慕晴淡淡扫过这间奇怪的雅房。
这间雅房内所有的桌椅也和华胥楼的清芙间一样,均是由整块的沉香木精心制成。一隅的屏风不是由水墨绘成的修竹,而是换做了真正的翠竹植在青花瓷的花缸之中。翠竹后的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飞雪傲梅图,前方的落花条形香案上一只三足兽形香炉里正焚着不知名的香草。还在挑台与内室之间垂下一幅淡粉色的水晶珠帘,被工匠细心的雕成了桃花的模样,在冰轮的清辉中发出淡淡微凉的光芒。
“请问有人吗?”慕晴小心翼翼地探脚,靠近那副粉色的桃花水晶珠帘,想再仔细看看。
站在珠帘面前,慕晴刚伸手触上冰凉的珠帘,一个人影就从珠帘后站出来,一把拉住慕晴白嫩的手紧紧握在手心。
第四卷,第四十八章,小阁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