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着春去夏至的风景,道边的青草由嫩绿化作盎然生机,势不可挡。脑中自然而然的就浮出这几句诗:深居府央城,春去夏犹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品茗着初夏时节的清新韵味,桃红已败。但从樊笼般的王府脱身,清爽的空气中也都荡漾着自由的欢快气息,一种不可名状的惬意悄然潜入心底,扎根抽枝。像清新怡人的初夏,如接天无穷碧的芳草,和落落晨光也做羞涩的晚晴。
雪玉轿夺人眼球地优雅进入酒州城,引来城中一片又惊又敬的目光。
清风微微撩开雪色的轿帘,一股清甜的酒香钻入鼻息。酒州,因以造酒为业,故而称作酒州。
慕晴回头看一眼楚未央,他面色红润,早已没了在锦州时的病态。慕晴眉微挑,看着楚未央打趣道:“看来未央不宜用轮椅做代步的工具,瞧这两日你离开了它,身体就好了许多。”
楚未央缓缓抬起温润的眸,莞尔一笑。那姿态:溺鱼射燕,落月煞花。连嫦娥见了也要上吊自杀。
(那四个抬轿的大汉到这会儿了也还没个名字,我们就先行叫他们作甲乙丙丁吧。嘻嘻!)
话说甲乙丙丁抬着雪玉轿沿着河岸走马观花地细慢走着,让酒州城街上的人把楚未央特有的雪玉轿看得真真切切。
那城中弥漫的酒香丝毫不讲道义的飘进轿来,逗得慕晴一个人坐着暗自忍耐。
“怎么,慕晴想喝酒。”楚未央见了,不紧不慢地问道。
慕晴抠着手指,缓缓抬起头来,一脸无辜:“这酒真像糖,好,好想尝尝。”
楚未央伸手轻轻拨开轻纱的轿帘,淡淡看小甲一眼。放下轿帘,玉轿随即调转了方向。
酒保将未央和慕晴恭敬请上二楼,找了个上好的位子给他们坐下。
“小二,去把你们这儿像糖一样香的酒给我端上来。”慕晴压着嗓子,装出男音。
“好嘞——!”酒保把汗巾搭上肩膀爽快答应道,转身就下楼去取慕晴要的酒。
酒楼里人头攒动,生意好不红火。不一会儿,先前的那个酒保就拿着一个竹筒小跑了上来。
“二位公子,你们要的酒来嘞——!”酒保风风火火地站到楚未央和慕晴面前,双手拿着翠绿的竹筒。放在他们面前,热情万分地开始介绍。
“两位客官,这是我们酒州的特产,竹筒酒。酿造这酒的时候,不用土坛而用刚从山里取回的修竹。将碧绿的竹子做成装酒的竹筒,再将煮熟的大米,小米拌上药酒装进竹筒。七日之后,将竹筒盖打开,就可以喝到这又香又纯的水酒了。”
慕晴抬头看着酒保满脸烂透的笑容,端起桌上的酒杯,迫不及待道:“快,给我倒一杯。”
酒保将竹筒中清冽的酒水倒入慕晴的空杯中,慕晴轻轻尝下一口,一脸享受的表情。
“如何?”楚未央淡淡看着慕晴,含笑问道。
“嗯,”慕晴诡秘笑着直点头,一边的酒保也好奇地弯下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慕晴,眼里金光闪闪。
“这酒。味道的确与众不同。”慕晴啧啧点头,“它的味道比从土坛中酿制的酒还美,不仅香甜,而且会使人产生一种周身爽快的感觉。”
听了慕晴的称赞,酒保更是喜上眉梢,端起未央的酒杯,也给他满了一杯,继续说道:“这竹筒酒虽以酒著称,却从不醉人,是男女老少酷爱饮用的传统饮料。”
“是吗?”慕晴只顾饮酒,随意问了问。
未央端正坐着,退了酒保,杯中的酒一滴未动。
一口气饮下一筒水酒,慕晴的双颊开始微微泛红。放下酒杯,她蹙眉问楚未央:“他不是说这是水酒,不醉人的吗?怎么我觉得我有些醉了?”抬手轻轻摁摁眉骨,的确有些头晕了。
“天下怎么会有不醉人的酒?”楚未央轻笑起,反问她。风轻云淡。“若人要想时刻都保持清醒,就应饮茶而非饮酒。酒是让人沉迷之物,不醉人的酒就不遭人喜爱了。”
慕晴看着他,再看看他盏里清凉的酒液,刹那间有些许的无语。动动嘴唇,什么也没有说。
进进出出这家酒楼的客人络绎不绝,慕晴趴在朱漆的雕栏上无聊地数进来的人。楚未央静雅地坐在一旁等她酒醒一些再上路。
慕晴嘟着嘴,突然一个穿着褐色长袍的彪形大汉带着一路家丁飞扬跋扈地阔步走进酒楼。他们走过的地方都是狼藉一片。
慕晴迅速坐直身,直直看着他们,一下来了兴致。一抹狡黠的笑容漫上嘴角,慕晴起身,转过头就要下楼看热闹去。
楚未央拉住慕晴的手,慕晴一颤,他的手冰凉,拉着她,温柔却有力。
“过去坐好。”冷得没有温度的一句。慕晴白他一眼,扭扭捏捏地趴回雕栏,嘴翘得更长了。
本想出来就自由了,没想到只是从一个牢笼过渡到另一个牢笼罢了。眼下只是稍稍醉了一点酒就被看得跟个犯人似的,那以后若是醉得像坨烂泥,那还了得?
慕晴自己暗暗想着,突然听到楼下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回过头,警觉地放直了眼睛。
认真听了一下,楼下的确有人在争吵。慕晴悄悄扫一眼旁边的楚未央,他正坐着假寐。
慕晴又狡黠一笑,起身踮着脚尖贼眉贼眼地往楼梯走去。
“回来。”刚刚走到楼梯,身后又响起楚未央凉悠悠的声音。慕晴一怔,转过头,他正淡淡笑着看着自己。
脸上的表情僵了半秒,慕晴用手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啊——!我没听到!我没听到!我什么也没有听到!”飞快从木质楼梯上跑了下去。
刚才的喧闹声止住,在楼下围观的一群人全都转过身来盯着慕晴。慕晴放下手,看着大家不好意思地笑笑,走了过去:“大家在看什么好看的?我也来看看。”说着就一头钻进了人群。
“哇!那是什么,这么血糊糊的?”慕晴指着人群中间的东西,回头问身边的人。
那人紧张地四处张望一番,对慕晴轻声说:“人哪!”
“人!”慕晴一惊,再重新看看刚才那个血淋淋的东西,的确是个人的模样。
“应该快死了吧。”慕晴微细的声音响起。
“怎么,你不服!”
这时,那个褐衣大汉凶神恶煞地朝慕晴走来。慕晴身后的人迅速闪到一边。
慕晴只有那大汉的肩高,两人面对面,大汉怒瞪着他,肥油沿着脸颊流下来。慕晴自然也不示弱,仰头看向他,目光冷得似冰棱。那大汉的气焰一下被压了下去。
“沈大人,沈大人,”此时,这家酒楼的掌柜拨开人群,半走半爬了过来,浑身是伤,抱着那大汉的脚苦苦哀求道,“沈大人,这位客官今天是第一次来,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了他。我屛竹楼的酒,您就都拿走吧。”
掌柜说着,老泪流了满面。慕晴放眼一看,柜台里的酒缸全都被砸得粉碎。回头楞着他,狠狠道:“哪儿来的恶狗?竟敢在魏国的国土上行凶作恶。”大汉一急,猛脚踹开年迈的掌柜。然后传来掌柜的呻吟。
“你找死!”大汉龇牙咧嘴,抬手正要提起慕晴的衣领。
慕晴面不改色,看着他镇定自若地说:“猪油,你敢和我比一场吗?”大汉一愣,放开她,慕晴继续说,“你和我比,如果你赢了,你今天拿走的酒我帮你付钱;如果我赢了,你就从屏竹楼滚出去!”看一眼大汉身后的楚未央,慕晴缓缓笑起。
“比,比什么!”大汉吞一口口水,恶狠狠地看着慕晴,“老子还怕你!”
慕晴看着他轻蔑一笑:“堂堂八尺男儿,你可言而有信?”
“好!本大爷今儿个就和你比一场。当然言而有信!你说,比什么!”
“那你就当着大家的面,对苍天发誓,如若你言而无信,你就,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慕晴看看天,在回头看着她,笑问,“猪油,你敢吗?”
大汉顿一顿,肥油沿着他胖乎乎的脸一泻千里,看一看围观的人正都定定地看着他,他又怎地可以这般胆小,输给一个小孩。
“我沈复对天发誓,”他伸出手,大声发誓,“今天如果我失言毁约,我,沈复,就断子绝孙,死无葬身之地!”
“好好好,有霸气。”慕晴拍着手踱到沈复面前,清澈见底的目光打量他一眼,“见你这般魁梧,我也就不出什么刁难你的题目了,不如我们就比舞如何?”
“比武?”沈复低头看一眼慕晴纤瘦的四肢,大笑道,“你和我比武?那你就等着去见阎王吧!哈哈哈哈!”
“怎么?猪油就这么有把握。我自幼便随家妹一同学舞,跳起舞来也有了女子身段的柔弱妩媚。今天,你不一定赢得了我。”
沈复的笑声戛然而止,怔怔看着她:“比,比跳舞?”
“当然。”慕晴回眸一笑,手指做成莲花状纤媚放上眼角,楚未央从腰间取出冰弦,吹一曲《梅花落》,曼妙的舞步漫上慕晴的脚尖。
虽穿着一身纯粹的黑袍,慕晴高超的舞技也恁地让它生出一朵娇艳的花来。一曲终了,慕晴缓缓停下来,柔美的舞姿止在指尖。所有人都看得出了神,其中也包括沈复。
“猪油,该你了。”慕晴走近沈复,看着他,有些得意。
沈复看着她的眼睛,顿了半响,然后气愤地指着她的脸:“你!你!你给我等着!”说完就红着脸领着一帮家丁气冲冲地离开了屏竹楼。
第二卷,第十七章,酒州,袖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