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幽碧湖中,一个少女静静的躺在湖心。
她美眸紧闭,脸色苍白,即使昏迷中眉头也不曾舒展。她散开的黑发在水中缓缓浮动,下半身精致的蓝紫色大鱼尾在水中熠熠生辉,美丽至极。
湖水中,一道道蓝色的水源之力窜入她的身体,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岸边,墨净因修为太低,承受不住天镜的威力,昏迷着躺在草地上。
叶朔和寒野两人盯着水中的弦诺,面色十分的憔悴。
终是叶朔摇晃了下身子,他疲惫的倒下,轻声叹道:“寒野,我休息一会儿,有劳你先看着弦诺和墨净一会儿。”说完他闭眼,竟是心伤疲惫以及身上伤势导致累晕了过去。
寒野楞楞点头,只是静静的看着湖心的弦诺和地上的叶朔、墨净,许久许久身子都不曾晃动。
许久,他垂眸,脸颊上似有晶莹的水珠滑落。他目光坚决的抬起了头,手掌翻转,灵力外放,一个小结界便笼罩在这方天地间将他们三人包围。
寒野走近叶朔,柔和的光芒从他身上溢出,翻卷着朝叶朔身上涌去。待光芒渐渐黯淡,寒野已脸色苍白,他咬牙最后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在虚空之中写下了几行字,随即破结界而出不见了踪影。
地上,叶朔脸色归回红润,睡得香甜。
……
一片漆黑中,忽然闪过了一幕幕。
奶奶严厉的嘱咐自己不要再乱跑,唠唠叨叨的说着她是神女该有神女的仪态;她拉着刚刚化人学会走路的弦九天到处疯跑,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一边笑一边蹦蹦跳跳;她爬上了树,在树间看着找不到自己的玩伴气馁的样子偷偷的笑;她和很多伙伴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他们族里的叔叔婶婶讲起那些她从未听过的故事;夜晚,她和族里的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躺在宽阔的草地上,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忽而起身嬉笑着你追我赶打闹……突然,画面一变,她一眼望去全是焦黑,到处都是残屋断木,清澈的溪水被染黑,掺杂着血红的腥臭是那么污浊。
地上到处都是熟悉的却不再说话的脸,他们害怕的、平静的、愤怒的、惊恐的、哭泣着的一张张面孔定格在了那一刹那,她大声的喊着,四处跑着,却听不到自己发出的,以及这个世界原本该有的,所有声音。
有冰棱在破碎,有泡沫在消散,有笑容在消失,有眼泪在蒸发。
血水在潭中四溅,在那些水中狞笑的脸的身后,她看到了一个个倚门盼归的弯腰驼背的身影,还有一群孩子痴痴的等待。
然后,她看见了,她的天儿,口中溢出黑血,艰难的扯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发出嘶哑的破碎哑音,随即飘散在了虚空之中。
还有一只鸟,散发着晶莹的光,眼神看着她溜溜的转,最后消失在漆黑之中。
到处都是哭喊的声音,她头痛欲裂,身子到处仿佛被撕扯着的疼痛,眼中酸酸涩涩的像是有什么要不顾一切的冲出来,然后是一片血色的红,触目惊心!
“啊!”她惊醒。
“小诺,小诺!你怎么了?”叶朔惊醒,下水朝她游了过去。
弦诺紧紧的抱着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大口大口的呼着气,仰着头,倔强的眼中一片凄然绝哀。
“不要怕,小诺,还有我在。”叶朔紧紧的回拥着她,面色憔悴悲痛,埋头于她的发间。
“天儿、水晶、花月……”她一声声的低喃,望着天空的一双眼睛已失去了色彩。
叶朔的身子一顿,抬起头,惊愕的面色又小心翼翼:“你怎么知道水晶也……”
“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笑,笑的癫狂,一张脸都已经涨红。她指着心口,喃喃着:“因为我感受得到,它残留的气息,就在这里啊!”它的精血她感受不到,再从一醒来就听到的叶朔说的话,和体内充斥的那股熟悉气息。她就算再傻,只要稍微思索都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过往与它拌嘴的一幕幕闪过眼前,弦诺闭上了痛苦的眼眸。没想到一觉醒来,她竟再也见不到它唠叨贪吃的模样。
叶朔咬唇,他眼眶通红,把弦诺的脸抬起直直对向自己。他眸子深邃,面上是一片决然:“不要伤心,你还有我。等我们把诺泪石取出来后,你不能再留在这里,我不会让你留在这里!”
她定定的看着他,看着他满眼爱意的坚毅,那小心翼翼的却决然的神情深深的刺进她的心。她的眼眸里饱含了太多的情绪,伸手颤抖着抚上他的脸庞。她嘴张动了几下,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叶朔强颜欢笑,把她拥入怀中,低喃道,“我当你答应了,不要离开我,答应我!”
“小诺姐姐,寒野哥哥不见了。”墨净此刻苏醒,见只有他们两人惊声道。
弦诺和叶朔一愣,四处一看,果然不见了寒野的踪影。两人皱眉上了岸,和墨净一起三人欲走开去寻寒野,却撞到了结界壁被撞了回来。
“这里怎么有结界?”墨净面色惊疑。
弦诺皱眉,她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如不出可能,着个结界很有可能就是寒野布下的。她轻轻的抬手一挥,水之力冲击而去,结界碎裂消失于无形,半空中却突然显现出几行字来。
“我不辞而别的走了,正如我当初那么突然的出现。小诺,叶朔,墨净,你们不用再来找我,恐怕,再见之时,就已是物是人非了。那么用心的靠近了你们,却让我沦陷进去再也回不了头,这份难能的友情,我会一辈子都珍藏在心里!如今我选择离开,最后祈求一次,你们离开这里吧,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僻静地方好好生活,不要再想着诺泪石,不要再去水域旧地。小诺,我知道你看了这些话,会明白我从哪里来,真的很对不起。”
叶朔脑海中闪过与寒野相处的一幕幕,感觉好似想到了什么又想不起来,他皱眉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弦诺却呆怔住了,她咬住嘴唇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她抬头,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不管他了,我们走吧。”她的嗓音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欢快,沉抑而又无力。
叶朔皱眉,心下觉得不妥,却见弦诺突然转身抱住了墨净,他和墨净都惊愕了脸色,不明白弦诺怎么了。
抱了墨净好一会儿,弦诺抓紧他的手,突然在他耳边轻轻的低语。
“怎么会这样……”墨净听完面色惨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弦诺,身子都在颤抖。
弦诺怕他说出什么忙捂住他的嘴,安抚着摸摸他的头,她轻轻的笑:“墨净,听姐姐的话。这一路太危险了,你跟着我们是没有好下场的。你去荒狼部落,荒羽跟鸠灵一定会收留你的。记住,顺便帮姐姐一个忙,要照顾好小乐心。”
“小诺姐姐!”墨净突然痛哭,一把抱住了弦诺哭的像个孩子,“我一定答应你。”
“我就知道,墨净不会让姐姐失望。”弦诺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她推开了墨净,深压住了眼中的留恋:“走吧,我的弟弟。”
“小诺姐姐,叶朔哥哥,我走了,你们……保重!”墨净泪流满面,最后看了他们一眼咬了咬牙转身飞奔离去,一路哭声。
“墨净走了也好,这一路对他而言太危险了。”叶朔怅然的看着他消失在视野里,转身凝目最后看了半空中缓缓消散的字,轻轻摇了摇头。
“我们走吧。”弦诺拉住了叶朔的手,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抬脚走去。
叶朔皱眉跟着她的脚步,不发一言看着她的背影。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走在他的前头,娇俏可爱,活力无限。只可惜如今,空中还是传来那隐隐的香气,还是那在空中飘扬的发丝,她依旧前头走着。他却忽然觉得两人相隔了几个时空那么远,就像两条平行线,即使意外的相交聚在一点,最后却依然要回归到各自的世界里!
他不安的皱眉,抓紧了两人相握着的手。不!他不会放弃,他不会独留她一人在这里孤寂活下去!而没有了她,他活下去也再没有了意义。
他们无言的走了很远,直到走过一条小溪,灵光一闪,眼前的景色大变。
叶朔惊诧的发现,所见之处白烟迷漫,根本看不到远方有什么。而这白烟之中已然不见了方才的那些树木花草,处处耸立着一根根的古老石柱,石柱上缠绕着青色的长藤,以及,累累白骨。
“这里是什么地方?”叶朔把弦诺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
弦诺静静的看着四周,面色中露出了一丝解脱:“终于快到了,奶奶、天儿、水晶,你们看得到吗?我终于快成功了。”也很快就要来陪你们了。
她看了一眼叶朔,又垂下了眼眸。
“这里难道就是水域旧地吗?怎么是这个样子?”怕她再度伤心,叶朔装作好奇四望,开口打岔道。
弦诺摇头,继续带着叶朔朝前走,“这里便是失焱之地深处,是通往水域旧地的入口。不过失炎之地辽阔无比,到处充满了危险。依我们当初的能力,我水域先祖只有在失炎之地的边缘和深处的小地方才施了两个传送阵法,边缘处就是我们方才醒来所在的地方,进了阵法入口便通向失炎之地的深处,就是我们此刻这里。”所以,她才敢让墨净在那里一人离去。要是进了这里,再想走出去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叶朔惊叹点头,这里竟然还只是失炎之地深处的小角落,那这失炎之地可谓是大的离谱。
一路走便一路看到了石柱上藤条缠杀的各类死尸,人形的,兽形的,形态各异。叶朔终是忍不住的疑问出口,“怎么有这么多东西死在这里?”
“他们都是为我水域的灵湖而来,当年我们水域的神物诺泪石便是诞生于灵湖中,使得灵湖灵气充沛,是很多妖物跟修灵者梦寐以求的修炼宝地,而它们都是被我水域先祖所留下的护族藤阵绞杀在了这里。”弦诺也是望着四周,眼中闪过怜悯,回叶朔道。
“既然灵湖这么好,你们为何还要走?”
“没有了诺泪石镇压,灵湖随时都会暴动,时不时就会引发海啸地震,没有人能安然待下去。只可惜外界人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我们退走了,就可以占据灵湖。”
海啸?地震?这个世界难道也有海?纵然他满心不解,此刻却顾不得问弦诺这些。
“小心这些青藤,我们要有麻烦了!”叶朔脸色一冷,手中涌出火红灵气幻化成了短刃,他刚才已经看见好多青藤已经蠢蠢欲动了。
“嘘……,我们不怕它们。”弦诺示意他安静,然后她轻声哼唱了起来,一声声无字的古老祭曲慢慢飘散开在这片空间,清灵的声音充满了古老的哀鸣。
躁动的青藤焉了巨大的叶片,纷纷避开他们,垂落了藤桠不再动弹。
一路上,石柱上绑住的是越来越多的人形尸体,且明显没死多久。
弦诺的眼眸中闪过杀意,快的一闪而逝。
叶朔皱眉闻着空气中还残留的淡淡血腥味,身为专业的杀手,他一眼就能判断出这些石柱上的人明显没死多久。只是他很疑惑,怎么越往这阵法里面走却反而有更多的尸体出现,一般不都是外围拦截的闯入者会比里面拦截的多吗?
毕竟外面拦下的都是大批实力弱小的,而除了水域的传人,只有不多的强者才能闯入阵法深处。看这些人的穿着都差不多,难道,是有一对实力强劲的队伍不久前进去了?
“到了,我们进去吧!”弦诺突然出声,叶朔收回心思闻声看去,只见前方出现了两道巨大高耸如云的石柱,两道石柱相距不远,之间却奇艺的泛着波澜盈盈的水光。这两道石柱周围没有青藤敢靠近,也没有任何的尸体跟白骨,尤为干净。
“好大的石柱。”叶朔惊叹了一声,在这巨大恢宏的石柱之下,他们都显得那么渺小。
走近一看,古老的石门散发着古朴荒凉之气,让人仿佛置身于水域的古老历史之中。石门之上雕刻了各种各样的人鱼图,戏水的、望月的、水中舞蹈的……个个姿态优美,犹如水中仙子脱俗出尘。
弦诺伸手抚摸着石门的图案,目光崇敬,她轻轻的露出了一抹笑,“奶奶,小诺终于见到水域之门了,它果然是气势磅礴。”为了来到这里,她付出了多少惨痛的代价!如今,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叶朔,我们进去。”她毅然转身,一把拉过还在仔细观察石柱的叶朔,跨入了那道石门间的水光波澜之中。
水光晃动,两人消失在了原地。
第六十五章 失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