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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身挺拔西装在这一刻坍塌,领带好像变成了绳索,紧紧束缚住他的脖颈,让他透不过气来。
  曲涛站在楼下久久没有离开。
  他气愤地撕扯领带,露出蜡黄色的脖颈,即便如此,却还是没能减少痛苦。
  空气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曲涛的喉咙,他无法抵抗,更无法挣脱,只能这样痛苦,再痛苦。
  那些刺耳而真实的话,始终回荡在耳旁。
  曲涛沉默低头,在滋滋滋的昏黄路灯下,颓废而萧瑟。
  两年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也不该是这样的。
  第2章二
  “喂!”
  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曲涛回头看去,是披着风衣下楼而来的柳宣。
  年上三十,她还是风华不减,不禁想起那年拿到世锦赛冠军时,在全世界面前向她求婚的场景。
  一晃多年。
  令人唏嘘不已。
  柳宣点燃一根女士香烟:“你不跟天天说句话吗?”
  曲涛羞愧道:“我还有什么脸呢?”
  “也是,”
  柳宣吐出一圈圈薄雾:“因为你,我给天天设计好的十周岁生日全毁了,本来明天我们要一起去露营的。”
  曲涛深深低下头:“对不起。”
  柳宣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这句话我听了很多年了,你永远都是对不起,永远都是对不起。”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
  曲涛也很想问问这句话。
  但他没有。
  两人陷入沉默的气氛,只有柳宣不时传来吐烟的声音。
  曲涛打破沉默:“天天,生我的气吗?”
  “嗯,”
  柳宣没有看他,好像在看路灯,又好像在看星星。
  曲涛只好再次闭嘴,自从离婚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跟柳宣接触了,事隔经年,大家变了很多,特别是现在捏着烟的柳宣。
  让他陌生,也让他心疼。
  半晌。
  柳宣将烟头拧灭在花坛里,轻声说:“不过你们是父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明天跟他道个歉就好。”
  曲涛点点头,看着柳宣裹紧风衣准备上楼的背影。
  他忽然出声:“对了,你…你少抽点烟。”
  柳宣只是停顿了一下脚步,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便继续上楼,直至消失在楼道里。
  曲涛自嘲地叹息一声,旋即转身离开。
  柳宣停在了四楼,隔着玻璃窗看着曲涛的背影。
  “妈妈!”
  曲天就站在家门口:“你跟爸爸说了吗?”
  柳宣立马换上和蔼可亲的笑脸,走过去抱起儿子:“妈妈跟爸爸说了,说我们天天啊很爱他,不生他气也不怪他。”
  曲天仰脸露出可爱笑容:“谢谢妈妈!”
  ………
  公交车空荡荡的。
  算上曲涛,乘客满打满算起来,也不过一掌之数。
  他坐在最后排,前面一排有个少年,正百无聊赖地划着新闻,但停顿的时间从来都不超过三秒。
  真是浮躁的年轻人。
  曲涛侧头,双目毫无神采地看着路旁景色,心里更是空荡荡的。
  他想到柳宣刚才的动作。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撒谎的时候总是东张西望,明明根本就不是喜欢东张西望的人。
  天天没有生自己的气。
  曲涛忍不住捏住心脏,感受着那里令人憎恨的咚咚咚声。
  他有些气愤。
  却又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气愤的呢?
  其实那些人没有说错,自己就是兴奋剂爸爸,曲天那个,耻辱的父亲。
  两年前,他和妻子离婚了,理由很简单,他在世界潜水锦标赛上使用兴奋剂,事后被组委会发现,从此,终生禁赛。
  而他随之失去的,不仅仅是潜水,还有家庭,事业,人生……
  曲涛低头看向手掌,指纹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水泡没了,那里煞白一片,他不自觉地握紧拳头,即便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内,却还是仿佛感觉什么都没握住。
  “哗——”
  公交车外传来一声好似拉开窗帘的声音。
  倾盆大雨毫无预兆地来了。
  黄豆大小的雨滴重重摔在泥地上,噼里啪啦像是连环点爆的鞭炮,伴随着雷鸣,几个小时都不见停。
  天地似有幕布相连,哗哗哗仿佛天空都随之塌陷,铺天盖地坠入人间。
  “忘带伞了啊。”
  曲涛自嘲一声,看着满世界的水幕,有些感慨,又有些,厌恶。
  他前半生的荣耀,来自于水。
  后半生的耻辱。
  也来自于水。
  这雨来的不太寻常,大的也不太寻常。
  曲涛下公交车后,急急忙忙跑回家,恨不得把西装脱下抱在怀里,可雨实在太大了,天地间仿佛没了去处,到哪都无所遁形。
  踏入房间的第一秒,曲涛赶忙翻箱倒柜找熨斗。
  这身西装可是租的啊!
  光租就一百多!
  要是给淋湿弄坏了…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没能很好恢复原状,但大抵好了许多,至少没到需要赔钱的地步嘛。
  曲涛忙完后顺便洗了个澡,然后打开一罐啤酒,坐在窗户边上,感受着暴雨与狂风,忽然心中一阵阵悸动。
  他又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一包不知何时留在这的香烟。
  其实曲涛不抽烟,哪怕最困难的时候,也没养成抽烟的习惯,每每就会被呛到想吐。
  他今天突然很想来一根。
  于是迎着狂风暴雨,曲涛用力吸了一口浓烟。
  “咳咳咳!”
  脸霎时被呛成了猪肝色,甚至脖子都被染色,血丝攀上虹膜,衬托得无比颓废。
  曲涛本想抽第二口,终于识相地放下。
  他将头伸出窗户,脸上被打湿,眼角滑下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真苦啊。”
  ………
  次日曲涛本想去还西装。
  但雨实在是太大了,有如北海怒涛,骤雨狠狠抽打地面,楼下相隔不过几米的路人,好似被世界割离,截然颠覆在惊风之中。
  乌云像浓郁的奶油,将天空涂了一层又一层,在不见日月的天地间只剩下黑夜。
  暴雨于天地画上一道无休止符。
  看不见一丁点停雨的意思。
  曲涛不敢盲目出去,生怕西装被在路上被打湿,到时候损失难以承受。
  所以他决定再等一天。
  这一等。
  反而雨又大了几分!
  “靠!”
  曲涛从床上跳起来,差点没忍住对着老天骂娘。
  这不是欺负人吗?
  不能再下去了,这身衣服本来就只租了一天,昨天打电话才好说歹说拖一天,今天再拖下去,肯定得涨价了。
  于是曲涛找了好几个隔水袋,里三层外三层将西装仔细保护起来后,整装出发了。
  世界好像彻底安静了。
  竟是连车子都没有几辆,泯灭了曲涛想要打车的打算。
  他只好来到公交站台,将自己裹成一团球,瑟瑟发抖等待着公交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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