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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我晓得裴泰之命你们抓我活口。只老子既干了那等的事,便也早把脑袋提在裤腰上了。今日我若走不脱,便是死,也要抓上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一道,好陪我阴间也有个伴!”
  那大汉目露凶光,磔磔怪笑起来。
  明瑜感觉到自己脖颈之侧那仿佛割入了肌肤的刀锋,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之意,只身子也已是在微微颤抖了。
  方才舱房中只剩下了她与安墨。她隐约听见船尾起了喧哗响动,有些不放心,到了舱房门口,想靠得近些听仔细,眼风便扫见一个满身血污的凶汉手执刀具,正慌慌张张往自己方向闯了过来。转念之间便飞奔而回,刚将安墨推进了床底,命他不许出声,舱门便被推开,那凶汉已是闯了进来,看见有人,一把抓住了便用刀抵着她脖子推到了窗口。
  瞬间生变,自家的船上何以会有这样一个凶徒?
  明瑜突然想起昨夜她听到的那几下水声,今早厨娘又埋怨丢失大饼,心中一下已经明白了过来。必定是这人昨夜偷偷潜上了船,藏身在舱中的货物堆中。原本大约是想这般避过官兵的追捕,没想到却还是被拦住了,这才狗急跳墙,顺手抓了自己为要挟。
  如今她倒是庆幸被捉的是自己,而不是弟弟安墨。只盼他此刻千万要忍住,不要被这凶徒发觉才好。
  “王大人!我女儿在他手上!千万不要伤了我女儿!”
  阮洪天心急如焚,慌忙朝那王校尉连声央告,声音已是有些发颤了。
  王校尉略微踌躇了下。
  他倒并非冷酷无情之人。这阮家的女儿看起来娇娇弱弱,自己若是命人一拥而上,只怕当场就要血溅三尺了。只是若就这样放过那已经追捕了数日的朝廷要犯,却又是绝无可能之事。被裴大人晓得,自己就要提头去见了。
  “裴大人来了!”
  正僵持着,忽然听见岸上有声音疾呼,随即是一阵马蹄之声,远远地便看见几骑人在马上飞奔而来,当先一人形容严峻,身后锦袍翻飞,正是此次受命追捕这要犯的裴泰之。
  “怎么回事!”
  裴泰之转眼便到岸边,勒马喝道。
  王校尉心中一松,急忙上岸迎了上去,飞快把情况道了一遍。
  阮洪天早认出了裴泰之,也顾不得许多了,如今唯有希望他还能念数年前自己应他所求放了顾选给他的一点旧交,今日莫要将那凶徒逼得太过伤了自己女儿。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岸,已是伏地跪了下去道:“裴大人!在下江州荣荫堂的阮洪天。求大人看在数年前与阮某的几面之缘上,顾念下我女儿的性命!”
  第五十六章
  裴泰之看见飞奔而来的阮洪天,略微一怔,已是认了出来,当即飞身下马,上前将他扶了起来。
  “裴大人,我此行是要去余县,本今日就能到阜阳上岸,却不晓得那犯人何以会潜上我家的大船,如今更捉了我女儿为质。若是逼他急了,我怕我女儿要遭不测,求裴大人多加悯恤!”
  阮洪天极爱这个女儿,此刻见她如此被人挟持,便说心肝被人摘去了也不为过,说话之时,声音已是颤抖了起来。
  明瑜被人用刀抵住,且那人显见是个亡命之徒,这样的场景,她从前何曾想到过?自然不敢乱动,正惶惑之时,远远竟看见裴泰之出现,自己父亲上前跪拜,被他扶起,又朝他急急地说了什么。他转头望了过来,二人一下四目相对。正午烈日映照之下,见他微微眯了下眼,并辨不清是什么神色,自己的一双手心和后背,却已是被汗湿透了。
  前世十六岁嫁他,到二十岁殇,四年的时间,再加上这一世这多活出来的几年,裴泰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明瑜觉得自己到现在还是不清楚。
  这般情势之下,他可会顾念数年前的那几面之缘,为她考虑下吗?
  她真的不敢肯定,只是睁大了眼,直直地望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决定。
  裴泰之方才纵马而来时,远远便看到那艘停在闸口受检的大船舷窗侧,一碧衫少女被身后的汉子用刀抵颈。此刻听阮洪天一番话,立时便望了过去。见被通缉的那凶犯已藏身于舷窗之侧,只露出半个头,那少女却是整个人被推到了窗边,脖颈上紧架着柄明晃晃的匕刃,立在哪里虽白着一张脸,只眉目宛然,一眼便认了出来,正是数年前自己在江州时见过的荣荫堂大小姐。
  裴泰之略微踌躇了下,便朝埠头缓缓而去,众官兵的目光都望了过来,随他而动。王校尉亦是如此,注视着他从自己身前而过,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之上,只等着他一声令下,自己必定随命而动。
  跟随了他数年,他对自己这位上司的判决力极是信服,尤其是此次,更叫他佩服不已。
  三天之前,当朝太傅宣正老大人在下朝回府的途中遇刺身亡,刺客得手后立刻逃走。消息传开,满朝皆惊,正德皇帝大为震怒,命裴泰之全力追捕凶手。他受命一路追踪,在此一带发现了刺客的行踪,带人围捕。不想那刺客凶悍异常,虽受了伤,最后竟还是被他突围跳河逃走。他深为惶恐,向赶来的裴泰之负荆请罪之后,便道要将功补过,带人继续沿着运河南向搜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却被他拦住,叫不但要在南下的河口设卡,连北上入京的方向也不可放过。他当时虽有些不解,只也不敢多问,照他的吩咐办了,在这一带的南北两向水路上都设了卡点,盘查来往船只。如今竟果真在北上的船中发现了刺客。此时才有些恍然。一般人都只以为刺客此时若还活着,只怕恨不得多长几条腿速速往逃离京城的方向去才好,哪里还会想到他竟反其道而行?他若不是遵了指令往这北向的河道亦设了卡点,只怕如今是要越追越远了。
  “都给我走开,再靠近一步,老子先一刀割了她脖子再自尽!”
  那刺客从舱房里看见裴泰之靠近,突然露出了张脸,厉声大叫起来。
  她原本心中极是惶惑,此刻事已至此,反倒是渐渐镇定了下来,举目望着对面的裴泰之。
  裴泰之终是停了下来,站在距离大船十几步外的岸边埠头上,望着舷窗中被扣为人质的那个阮家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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