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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九点左右,并不算太晚,但双江亭附近行人稀少,哭声迎合夜幕,模糊的,不大真切,平添几丝恐怖氛围。
  秦峥话说完,牵起余兮兮就往哭声的源头走,步伐沉稳,眸光警惕而冰冷。
  余兮兮不是个胆大的人,心里发虚,忍不住反手捏他一下:“诶,真的要过去看么?阴森森的……”
  他语气淡漠又随意:“怕有鬼?”
  提起鬼,余兮兮微怔,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些事。
  多年以前,家里房子不足百坪,她常和余凌一起挤着余母睡。余母给他们讲故事,最多的就是聊斋志异,神神鬼鬼,书生狐仙。余兮兮好几次都被吓得不轻,晚上起夜,非死皮赖脸地叫上姐姐不可。
  后来余家发达,她和余凌也各自长大,成熟了,懂事了,却变得越来越疏远。姐妹俩再没去余母怀里听过故事,她也再没像小时候那样,躲在个儿更高的姐姐身后,逞能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还给自己起了个绰号……
  许多事经不起追溯,经历时有趣,回忆时只剩微苦。余兮兮眸光略黯,很快又恢复常态,吊儿郎当地说:“乱讲,我怕鬼?你知道我朋友都叫我什么么?”
  秦峥转头看她一眼,“鬼见愁?”
  这回余兮兮直接呆了,“……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
  “……”
  三两句话,对白轻松愉快,冲淡她心里的丝丝愁绪。五指被那大手包裹,能感觉到男人粗硬的皮肤和温暖的温度,余兮兮心定下来,不那么怕了,又开始有兴致同他东拉西扯,挑挑眉:“老实说,你知道鬼见愁……是不是也看过《雪花女神龙》啊?”
  秦峥拧了下眉,“没有。”
  余兮兮不信,“那你怎么知道‘鬼见愁’?那不是男主角名儿么?”
  他说:“那是一中药名儿。”
  “……哦。”她长见识了,点点头,片刻,悄悄撇嘴,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咕哝:“连女神龙都没看过,没童年,一点儿共同语言都找不到……”
  然后便没人说话了。
  因为刚弱下些许的哭声,又在瞬间大起来,距离更近的缘故,更清晰,也更凄厉。
  余兮兮抿了抿嘴唇,脸发白,纤细指尖无意识地下劲儿,把秦峥手拧得死紧。
  若没有记错,双江亭左侧是一条石子儿路,两旁绿树成荫,风景秀丽,却天然形成了一个隐秘空间。人在里头干什么,外人不靠近根本无法发现。
  她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
  终于,拐过一个弯儿,弯弯扭扭的石子路映入两人视野,尽头处光线最暗,隐约有人影的轮廓,像是大人和孩子。
  “救命……救救我妈妈……”嗓音稚嫩女气,太嘶哑的缘故,已分辨不出性别。
  余兮兮瞳孔蓦的收缩,惊道:“是活人,是小孩子!”说完便拔腿跑过去,拿出手机,电筒的白光笔直冲破黑暗:
  一个女人倒在地上,满脸血和泪,瘦弱不堪的身体因剧痛而蜷缩,抽搐着,血迹把周围的路面染成红色;边儿上是个小男孩儿,小脸和衣服都脏脏的,一双小手紧拽着女人衣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触目惊心。
  “……”她错愕,说不出话来,只慌慌忙忙地拨120,声音发抖:“喂,双江亭这边有人受伤……对,看上去很严重……”
  说完,余兮兮挂了电话一转身,诧异瞪眼:“你干什么?”
  男人没答话,屈膝半跪,脱下外套死死压住女人伤口,下了劲儿,袖筒底下的古铜色臂肌结实贲张。另一只手托她后颈,上抬寸许。整个过程,他动作熟练,利落,极其的镇定冷静。
  须臾,血止住了,女人皱眉咳嗽,气管里的血呛出来,呼吸顿时便通畅几分。
  她咽了口唾沫,这才从慌乱中回过神,上前几步想帮忙,“我来帮你吧……”
  “不用。”
  他语气很淡,黑眸往旁边儿扫了眼,“去看那孩子受伤没。”
  余兮兮点了下头,回转身,握住小男孩儿的肩膀上下巡视,语气尽量轻缓:“小朋友,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孩子只顾哭,红肿的眼睛里写满无助和惊恐。
  “……”余兮兮看得难过,弯下腰,掏出纸巾给他擦脸,温柔哄着说:“乖,医生马上来了,相信我,你妈妈不会有事。”
  几秒后,血污和不明痕迹被纸巾尽数拭去,一张小脸显露出来,秀气而稚嫩,目光怯怯的,看上去吓得不轻。
  “……”余兮兮皱了皱眉,突的眸光闪跳,唇微动,呢喃出一个名字:“你是……小超?那她……”话没说完又扭头看向那个受伤的女人,惊疑不定。
  秦峥语气微沉:“认识?”
  她咬了咬唇,短短刹那,脑中浮现出数日前的一幕:阴雨天,地铁车厢潮湿而拥挤,一个年轻女人牵着孩子,面容憔悴,神色恍惚……
  她想起来了。
  “不算认识。”余兮兮摇头,“但是我和他们经常都坐同一班地铁。”
  *
  救护车的鸣笛声划破云城上空。
  女人伤势严重,除了头部的明显外伤之外,全身也有多处骨折和韧带撕裂,被送进医院时只剩半条命。急诊室的医生一看,立即让护士安排手术。
  从手术室灯亮起到现在,时间已过去半小时。
  医院里冷冷清清,这个点儿,除了值班医生和护士外几乎没什么人。静极了,手术室外,余兮兮甚至能听见自己微紧的呼吸声。
  片刻,她心头烦躁,闭上眼,抬手用力捏眉心。
  “累了?”男人的嗓音低低沉沉,轻而柔。
  余兮兮摇了摇头,没说话。
  秦峥捏捏她脸,侧目,扫了眼坐在椅子上的小男孩儿,“那孩子说什么没?”
  余兮兮道:“他说自己叫梁超,妈妈叫陈美珊,还给了我一个他家的座机号码。我打过去是他奶奶接的,说马上过来,大概20分钟之后到。”说着顿了下,声音压低,“这事我已经报警了。对一个女人下这么狠的手,简直禽兽都不如。”
  秦峥静数秒,问:“他没说这事儿谁干的?”
  “没有。”余兮兮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下巴,“那么小一孩子,才六岁,当时肯定早吓蒙了啊。”
  话刚说完,一道稚嫩嗓音却怯怯地响起,“我、我知道是谁……”
  两人同时回头。
  小超不知何时已站在余兮兮身后,小脸刷白,两只小手紧张地揪在一起。
  “你知道?”她皱眉。
  “嗯。”
  “谁?”
  小超低下头,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说话,带了哭腔:“是、是爸爸……”
  “什么?”余兮兮一惊,怀疑是自己听错,“你爸爸?你说,是你爸爸把你妈妈打成这样儿的?”
  “嗯……”男孩儿耷着脑袋哭,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直接落到地上,口齿含糊,可怜极了,“爸爸每次回家都会打妈妈……一次比一次凶,姐姐,我好害怕……”
  “别哭别哭……”余兮兮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眉心紧蹙,“你爸打你妈妈,为什么?”
  “因为家里已经没有钱给爸爸了……”
  “什么意思?”
  “爸爸他……”
  “小超?你跟阿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谁教你的?”
  余兮兮转头;一个中年妇女大步走来,五十岁上下,体型微胖,个子不高,浑身透出一股尖酸市井味儿。
  小男孩儿喊了声“奶奶”,接着便被妇人一把抱起,训斥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许在外头乱说话!记住没!”
  中年妇女叫张红,是陈美珊的婆婆。
  小超显然很怕这个奶奶,抖了下,声若蚊蚋地说:“记住了……”
  张红这才抽空看向余兮兮,笑了下,“哦,就是你把我儿媳妇送医院的吧?谢谢了啊姑娘,给你添麻烦了。这会儿也挺晚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啊。”说完,转身就走,
  “呃……不是,”余兮兮一急,伸手把她拽住,“阿姨,你让孩子把话说完,他那么小,不会撒谎的。你儿媳妇陈美珊伤得这么重,怎么也得问问清楚吧。”
  张红听后脸一垮,之前的客套全不见了影儿,冷笑讥讽,“我说小姑娘,我们家的事情跟你有关系?我儿子又孝顺又懂事,我清楚得很。”
  余兮兮火气也来了,“喂,你这大妈怎么说话呢?我好心好意帮你把人送医院,你还……”
  “好心好意?得了吧。”张红阴阳怪气,“我儿媳妇指不定就是你害的,要真和你半点关系没有,你干嘛这么着急?我才是她婆婆是她家属,她的事儿当然我来管,你谁啊?”
  “你……”余兮兮气结,刚要破口大骂却被身后的人打断:
  “吵什么呢。”
  张红皱眉,头微歪,看见一个高大人影从年轻女人的身后走来,背脊笔挺,面容冷峻,两只手都插在裤兜里,一个眼神扫过来,随意的,淡漠的,却教人不寒而栗。
  秦峥站定,没什么语气,“你就陈美珊的家属?”
  张红吞了口口水,心里发怵,却仍硬着头皮哼声儿,“是又怎么样?”
  “她的事儿全你管?”
  “对。”
  秦峥随手就丢过去一张单据,淡淡的,“手术费和住院费一共预付六万,还钱。”
  “……”妇女的脸瞬间铁青了。
  张红是个农村出来的家庭妇女,没收入,家里经济基本全靠在玩具厂上班的儿媳陈美珊。六万这个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当然没能力立马就还清,只好咬咬牙,不情不愿地给秦峥写了个借条,嘴里还念念有词,“这个扫把星,净添乱。”
  *
  离开医院时,余兮兮放心不下小超,一步三回头。张红还在那儿骂骂咧咧,孩子趴在张红肩头目送她远去,小脸上惘惘的,眼里包泪花儿,有不舍,有恐惧,更多的是迷茫……
  她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把视线收回来。
  一晚的好心情被败了个彻底,回家路上,离奇地有星有月也有风,夜景斑斓,城市和自然前所未有的和谐。可余兮兮根本没兴致欣赏,只怒冲冲道:“天底下居然有这种人,照我以前性格,管她什么年纪,上去就俩大嘴巴子伺候。”
  秦峥开车,嘴里叼着烟点燃,随口回了句:“那刚没动手?”
  她无语,默半天才说:“不好。小超还小,刚看见妈妈被打,再看见奶奶被打,他心里得怎么想。”
  他眉毛一挑,问:“你喜欢小孩子?”
  余兮兮摇头,“不啊,也分情况。小超那种文静听话的就喜欢,遇上捣蛋鬼……”她半眯眼,两手伸出来掐空气,狠狠的:“我就只想捏死。”
  秦峥好笑,食指掸烟灰,没说话。
  她侧目,“你呢,你喜欢小孩儿么?”
  “一般。”他手指勾了勾鼻梁,略停顿,又道:“也分情况。”
  她好奇:“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秦峥说:“你生的。”
  “……”余兮兮怔住,脑子里隐隐约约想起什么来,顿时脸通红,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昨晚上是不是没用……那个?”
  他表情挺淡,“我那儿没套子。”
  “啊?”她瞪眼,忧心忡忡:“那会不会……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车开进宿舍区,秦峥停稳之后拔了钥匙,绕到副驾驶那边儿,捏捏她脸,目光直勾勾的,不怀好意:“弄进去三次,那可说不一定。”
  “……”余兮兮全身滚烫,羞得拿脚踹他,“你给我闭嘴!”
  他吻她软软的唇,勾了腿窝一把将人抱起来,踢上车门,唇贴近那粉红色的小耳,哑声道:“敢踢我?你今晚不想活了,嗯?”
  “混球!”
  “……”他抱着她上楼,不搭理。
  “种马!!”
  “……”
  “臭流氓!!!”
  秦峥淡淡瞥她,“骂一个字多干一次。继续,帮你数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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