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我,惠后如同见了瘟神一般避之不及,双眼满是怒火,冷嘲热讽的模样让我哑然失笑。
这个连自己孩子都无法保护的女人甚至都不能保护自己的孩子,时至今日连易衡身处何处都不闻不问。
我甚至都在怀疑易衡是否为惠后亲生。
“你还是那副让本王厌恶的模样,不曾改变分毫。”惠后一副要将我吃掉的语态,只是碍于身边宏远君的颜面,不然我或许是要被她生吞活剥了吧。
“承蒙王后照拂,魏棠害怕您忘了我,所以不敢变。”惠后恨我恨得牙痒痒,转身拂袖离去,却被宏远君一把扯过来。
如今我过得如此好,在章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起从前易衡的妻子,我甚至在二嫁的时候能够寻得如此好的郎君。
惠后不明白,却只能说我祸国殃民。我不以为然,德行有亏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不过都是草草一生罢了。
夜晚的风吹的我瑟瑟发抖,站在风口之上,我的发随风吹拂飘荡,宏远君从前说他最爱我的长发,如今这些依存却荡然无存。
“易衡必须消失。”
宏远君气急败坏,朝着我的宫门走出,头也不回的决绝让我心灰意冷。我将宏远君拦下,这个男人的力气大的惊人,竟然将我一把推到在地。
我失去重心,腹部一下子撞击在坚硬的假山上,我应声而倒,腹痛不止的吟叫起来。
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像是被蒙蒙细雨淋湿一样落下。宏远君似乎没有想到竟然会变成这样,一时间慌了神。
蓝殷惊叫一声,“地上有血!”
御医彻夜守在我的宫外,宏远君的神情中满是懊恼悔恨,如果不是适才那一下子的冲动,或许明年的春天,就会有一个孩子唤他父亲了。
嬷嬷询问再三,我竟然没有想起自己竟然已经有好长时日没有月信,适才的大出血正是因为腹中的孩子被狠狠的撞击到坚硬的物体之上,所以才会流掉。
我满是绝望,这个孩子来的意料之外,失去它却是情理之中。或许它本来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何以寻常人应该有的反应我全然都没有感觉到。
“我不想再见到你。”
榻前的宏远君悔恨不已,但事已至此,我心如死灰一般,不愿再看到这个杀害我孩儿的凶手。
“棠儿,是我不好……”宏远君,你我这辈子的情分早已经不存半分,何必再强行呢?
若是这个孩子的存在或许我对你还有几分的怜悯,但如今一切都没有了。宏远君不再搅扰我,转身离去。
那一别在他看来或许是极其不舍,但于我而言,再也带不上任何的感情。
“夫人年纪尚轻,此时流产虽对身体有害,但只要妥善保养,恢复数月还是可以调理的过来,以后再想生产也并无大碍。”御医的话斩钉截铁,却也无情至极。
我泪眼婆娑,肚子里我的孩子还未曾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如今却被宏远君残忍的扼杀在腹中。
若若在一旁轻声安慰我,闻讯而来的连城轻轻将我拥入怀中,我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哭出声来。
外面歌舞声喧嚣吵闹,宏远君想必已经重回宴席,为自己的失陪自罚酒三杯。我听着歌姬一曲太平歌词娓娓动听,悠扬的歌声像极了从前母后的歌喉。
灯火通明的夜晚,一切都是如此平静安宁,只有连城陪伴着我整日整夜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几日之后传来消息,章代二国联姻,代国接济天下,魏国从中获益,百姓得以重返故土,安居乐业。
魏王一封诏书告示于我,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我何尝不想告诉他,魏国的安宁是用我未出世的孩子的鲜血换来的。
宏远君好几日没有出现,这也难怪那日小产之后,我就一直在宫里郁郁寡欢,若若为我精心烹制的食物看着精致让人食欲大开,却不想我分毫未动。只是几日的时间,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很快的消瘦下去。
宏远君每每都远远的站在我看不到的殿外看上一眼,似乎这一眼就足够让他安心。
然后慢慢洗刷掉他的愧疚。
三五日的时间,我终于还是想开了。人总是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宝华殿外,僧人在为我那个可怜的孩儿诵经祈福。
悠长的佛经像是将我的灵魂也得以超度。我久久的跪在佛像面前,祈祷那个孩子能够得以庇佑,来世不要投胎帝王世家。
易衡还是老样子,只是几日不见,他看见我的时候异常欣喜,嚷嚷着我一定陪他去给蚕摘桑叶才肯原谅我。
我执拗不过,陪伴他一整天终于才肯放过我。
易衡很是满足,这些日子他分外依赖我,一天不见我就朝嬷嬷们嚷嚷,熟知这些人里面只有我对他最真最用心。
就连易衡都能分辨清楚的是非对错,到了宏远君那里,却变得一团糟。
不远再去想这些伤心事,生活总归是要继续的,只是物是人非,我却得挑起重担,继续前行。
宏远君对我亦是沉默,自从那一日之后,他就甚少出现在我的面前,许多话也只是托了摄远转告于我。
我同他就像是陌生人一般不曾有半分的亲密。青畔几次提及也总是被我不耐烦的打断。
你既如此绝情,我又何必有意。
诸国同集聚章国商讨天下大事。我一直都未曾过问,倒是连城却多少知晓了一些内幕。
章代二国表面上和睦一团,实则对他国却是别有用心。如此下去,二国必将联手,势力逐渐壮大,到时候时局难以控制,恐怕其他小国以卵击石一般难以遏制二国势力。
“公主,有人求见。”我抬眼望去,眼前一个清秀的女孩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竟然有些眼生,一时间不知到底是在哪里谋面,脑海中模糊的影子逐渐清醒。
那日在颍州被我救下的女孩如今重新打扮一下,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像是寻常人家那般,却像莲花那般纯净淡雅,让人耳目一新。
“夏夏见过公主。”女孩正值妙龄,瘦瘦小小的模样同那日看到的并无半分差别,只是精神却是好了许多。
我很是欣慰,想到魏国的千万百姓如今可以重新兴国安邦,我那个孩子也算是为了臣民积善积德了。
夏夏没有了父母双亲,恰好遇上灾荒,所以家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流离失所,若若看着她可怜,把她带回了宫中。
原以为夏夏长相普通,谁曾想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夏夏的美貌惊艳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甚至若若都觉得她长得和我有些神似。我看着眼下一颗泪痣长得精致,乖巧懂事,又十分惹人怜爱,让她做了我身边的人。
平日里也不需要做什么重活,就当做是跟着若若一起多历练了。夏夏倒是勤勤恳恳,不仅聪慧,凡事若若一点即通,几天下来,宫里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得心应手。
夏夏生性沉静,与世无争的模样倒是和我从前没有相似之处。
我日日抄送佛经,夏夏不想有一日给了我许多本自己超好的给我,娟娟小字写的清秀大方,这让我更加对这个女孩产生了兴趣。
原本也是大户人家出生,谁曾想命运多舛,夏夏与家人生死两茫茫,从此世上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
我心里替她感到惋惜,宫里的下人也十分照顾她,可越是如此,夏夏似乎越是感到愧疚。
宏远君每日命人送来温补身体的汤药,我也来者不拒,毕竟谁都不会特意的和自己身体过意不去。
可越是如此,宏远君就越是内疚。
从前的我与他生气都是如此,只消一个醉仙楼的肥肘子就可以让我的怒气跑到九霄云外,如今我却不与他作对,甚至事事顺从,他的愧疚之意也终于在我的无声反抗中达到了极限。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从前同易衡的生活平淡偶然的失落很快被他的关怀冲淡,如今成为了宏远君的夫人,我却一再的被他伤害,战场上我就是为他遮风挡雨的盔甲。
他安然无恙,我却满身是伤。
宏远君,你我缘分已尽,来生愿我不再遇见你。
公子离来看望,我将那日他丢下的手帕还给了桓云。
那日我遇见他纯属只是一个巧合,公子离却因为这个无意之间丢失的手帕整日丢了魂一般不知所云。
直到看到的那一秒,几乎是欣喜万分,转而泪眼朦胧,世间的感情千千万万,却不及从前年幼时某个人冲你许下的一句诺言。
你说梨花满堂时,我会来娶你。
我手里握着的玉佩凉了又烫,被我日夜待在身边的宝贝却在某一瞬间变得不再有意义。
所谓死心不过如此。
公子离终究还是没有带走他的心爱之物,绢上写的四个字不知在深夜之中被公子离摩挲了多少遍,恐怕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我心中深深遗憾,如若当时我加以反对的话。
第四十章 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