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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合欢花开
  “郡主开道,御车相载,八十一名禁军随行,陛下这次是给足了咱们菖家面子。”望着渐渐离去,在自己视野里化作黑点的车队,菖夫人抱着粉雕玉琢的菖若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的盯着面露愠色的大学士。
  “哼,名不正言不顺,她算什么女皇。”看见儿子走了,大学士眼里最后的一丝温情也瞬间消失不见。
  “她本就为储君,身份高贵,又灭了十万夏军,救商国于危难之中,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若今日之皇真是商悦,咱们商国早就四分五裂了。”菖夫人虽是妇道人家,却也知道观察时势,独立思考。扪心自问,商娇这个女皇做得很尽职尽责,不仅解决了外患,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了保王党,收了各位封君的城池,一举平定了商国的内忧,让尚阳城在短短几日内恢复了新的秩序,不管杀戮有多重,能做到这一步,就足见这人的本事和魄力,由她担任商皇,自然会比百无一用的商悦强多了。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弑君夺位,扫除异己,双手染满鲜血,连亲姐夫都不放过,非要纳入后宫。她这样无情无义,不忠不孝的人怎配继承大统?”因为伤心过度,大学士的身体已经虚弱得不堪一击,轮番动怒之下自然支持不住,咳嗽了两声以后张嘴就哇哇的吐了两口鲜血。
  “父亲,你别生气了。”菖若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轻轻抚上了大学士苍老的脸颊,睁着大眼睛天真无邪的说道,“不管她是什么人,只要对哥哥好就够了。”
  “菖筠在宫里无依无靠,还要因为你干的糊涂事寝食难安,夜夜自责,日子已经过得很艰辛了,你要是再敢在他面前说女皇的坏话,引他回去冒犯陛下,我就带着若儿搬出去,省得看见你来气。”菖夫人看见大学士还是那么冥顽不灵,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抱着菖若就走回了卧室,将房门狠狠地关上,似乎想把大学士永远隔绝在外面。
  “菖筠啊,母亲是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忠义伦理,只要你过得好,就够了。”打开窗子,将目光投向威严的皇宫,菖夫人略有些浑浊的眸子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思念和不舍,还有满满的担忧。一入宫门深似海,菖筠这样骄傲倔强的脾气,在宫里该怎么活啊?
  “到啦,今天的排场怎么样?帝卿还满意吧。”看见兰儿引着九龙黄金车徐徐停下,商娇抖了抖因为出汗贴到身上的衣襟,笑吟吟的迎了上来,为脸色红得犹如煮熟螃蟹一般的菖筠打开车门锁。
  “陛下,你为什么这么干?平日里捉弄我就算了,还要引一大街的人来像看猴戏一样盯着我看。”知道这一切都是商娇的主意,菖筠发脾气也不是,不发脾气也不是,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尴尬地坐在车上,委屈地盯着商娇,眼里充满了质问。
  “你父亲一直抱病在家,你又从不出来露面,外面自然流言纷纷,说你们菖家气数已尽,朕身为你的妻子,当然要为夫家的荣耀做点事儿了。”商娇怜爱地握住菖筠的手,扶着他的腰把他从车上抱了下来,放到铺着柔软毛毯的地上。
  本以为商娇是想存心作弄自己,故意引人来看笑话,却没成想这人一反常态,竟开始为他父母打算起来。菖家身为书香门第,但并不算传统的贵族家庭,底蕴远谈不上深厚,如今大学士被变相软禁,剥夺了一切权力,他又不得女皇宠爱,难免会叫人轻看了去。按照父亲骄傲的性子,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必定也会痛苦万分。而且菖若总有长大的一天,出生在一个没落的家族里,她的终身大事注定会遭受影响,难以择已所爱。
  “你的排场,是给别人看的?”发现自己误解了她,菖筠感到有些羞愧。
  “朕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怎么就不能领个情?”知道菖筠把自己的目的想歪了,商娇也不生气,只是宠溺的伸手捏了捏他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儿,“朕连心和天下都给了你,还需要再证明什么吗?这些排场当然是给那些没眼力劲儿的人看的,朕要让全尚阳城的达官显贵知道,就算没有大学士,只要有你这位受尽万千宠爱的帝卿在,菖家就垮不了。”
  “陛下,你别对我那么好。”菖筠能清晰地感觉到,自从夏军围城开始,商娇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样样为他考虑,事事极尽温柔,没有强迫也没有威胁,时不时还会来上一番感动死人的甜言蜜语,让他的心越来越不受控制,止不住地往下落。
  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会习惯,我怕我会妥协,我怕我会改变,变成那个你所希望的样子。
  “朕就一个帝卿,不对你好对谁好啊小笨蛋,来,看看给你准备的礼物,朕猜你肯定会很喜欢的。”微微调换手的姿势,将菖筠整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商娇差点儿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
  被商娇拥着一步一步的走过地毯,走进他将要居住一生的古榆阁,菖筠呆呆的望着眼前的景色,差点儿惊叫出声,下意识一把捂住双唇,他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吧,可惜你比花更美,朕这满园的花色,都被你的娇羞给比下去了。”挑起菖筠鬓角的一缕秀发,暧昧的放于手中细细把玩着,商娇轻轻将头移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菖筠眼前所见的,是一片温柔的粉色。花园里盛开的,是一种细软如粉扇的花儿,看上去很像许多姑娘的粉红绣花针聚集在一起的样子,有“万条伸出粉丝绦”的美感。每根“针”的末端,还有一个极小极小的淡绿色细点,就像蜗牛触角上的眼睛。
  “针”的颜色是那种纯美的渐变色,先是洁白,渐渐是嫩粉、玫粉……许多种甜美动人的颜色汇聚在一块儿,冒着密密的香,随风摇摆,由一枝两枝到盛开满整株,整片。有股子说不出的娇媚动人,恰和菖筠现在羞怯的脸色如出一辙。
  此时忽有一阵清风拂过,一树的粉花儿,像飘悠飘悠的桃花水母,游弋在风的海洋;又像绮丽跃动的音符,和着风的节拍歌唱;更像被商娇紧搂在怀里的菖筠,就算脸颊泛着层层粉晕,也继续展示着自己足以倾国的风姿。
  “菖筠,城西的合欢花,美吗?”怜爱地揉了揉菖筠泼墨似的秀发,商娇适时为他递上一张柔软的手绢。
  “你,都还记得。”菖筠望着本不该属于这个季节的合欢花在自己的院子里纵情开放,心里不禁五味杂陈,有深刻的感动,也有淡淡的无奈。
  连没有思维,没有羁绊的草木都碍不过高高在上的女皇,只能忽略自己的花期选择提前开花,他一个身上枷锁层层的人,还有什么倔强坚持的资格。若是这样与她相安无事就能换来家人的一世安稳,偿还自己欠下的巨债,曾经那些口口声声不会放弃的尊严,又有什么值得强留的理由?
  “朕说过,你想要的每一件东西,朕都会给你,哪怕是朕的命。”商娇的笑,永远都有很多种情感,有不屑,有冷漠,也有此刻这种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菖筠,你还记得,合欢花因何得名吗?”商娇突然问道。
  “不知。”菖筠微微愣神。
  “‘合欢’二字说的是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深情厚爱,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殷切期盼。你想想,彼年豆蔻,郎骑竹马,绕床青梅,而后依依口齿,说是地久天长,矢志不渝,随后以花为媒,月下订情,彼此相依,终身不离。该是多美的一个传说啊。”商娇痴痴地看着满园的粉色,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沉重的悲哀。曾几何时,她也曾幻想过这样美好的爱情,可惜她情窦初开之时,遇到的那个人不仅没能给她带来矢志不渝,还带来了一身伤痕累累,和数年的噩梦相随。
  “陛下,你怎么了?”抬头正对上商娇没有焦点的眸子,菖筠心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感觉,此刻的商娇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脆弱而悲伤。
  “没什么,只是朕移来了满园合欢,却寻不到一个能托付终身之人,真是可悲。现在想想,郎骑竹马,绕床青梅,不就是你和商悦以前过的日子嘛,是朕误了你。”自己所求不得,就硬生生拆散了一对恩爱情侣,商娇有时也会暗暗愧疚,不过愧疚归愧疚,她可是不会放手的,最多也就自我解剖一下,在没人的时候骂自己一句“禽兽”。
  “陛下,你别这样说。”菖筠心中一颤,眼泪差点又要流下来。他宁愿商娇打他骂他,把他送去调教坊,也不愿意她整天走温情路线,干这些让人感动的事儿,说这些让人听了不自觉会流泪的话。逆境的磨难并不能摧毁一个人,反而还会让他的意志变得更加坚强不可摧毁,唯有顺境的舒适和感动,能迅速的磨灭一个人的意志,让他明知结果,也会无法自拔地自甘堕落。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更难过温柔乡的原因。
  菖筠不是英雄,可他也受不了商娇这样来势汹汹的撩拨,眼泪汹涌而出的同时,感动也从此在他心里生根发芽,拔也拔不去。
  “能为朕弹一曲《凤求凰》吗?”商娇指了指院里的凉亭,眼神写满了期盼。
  菖筠乖顺的走到亭里,正欲落座,却正好瞟见了凤栖,不由得心中一抖,那日在幸宫的屈辱经历立刻像潮水一样涌来,挡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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