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若昨天因为惊吓过度,一直昏迷不醒,又发着烧。菖筠担心她,把她安置在自己原先的偏殿以后还是不肯离开,在房里陪了她整整一晚上,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拜托梅儿帮自己看一下,躺倒窗边的软榻上休息了几个时辰。
睡到下午醒过来以后,菖筠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伸手去摸菖若的额头,虽然比他入睡的时候凉了一些,但是依旧烫手。
“这么小的孩子,要是一直这样高烧不退,就算不被活活烧死,也得烧成白痴。这可如何是好?”看见菖筠面露忧色,梅儿也有些担心。
“死了岂不是更好,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又被人拿去喂蛇。”菖筠看着原本活蹦乱跳的菖若一病不起,生死茫然,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驸马,您别伤心,菖若小姐福大命大,府里的御医也全都是国手,一定可以把小姐治好的。”梅儿安慰着菖筠,言辞却有些吞吞吐吐。
“有事儿吗?”菖筠擦了擦眼泪,和善的问道。
梅儿觉得有些难以开口,于是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只见偏殿门口排著一台轿子,一众身着府中制服的婢女正在不停地往房间里张望,似乎正在等人。
这个时候,偏殿怎么来人了?
菖筠刚走近门沿,就见一个婢女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急道:“驸马,您终于醒了,郡主传您去幸宫。”
“幸宫?”
菖筠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回头看了眼还在发烧的菖若,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顷刻间浑身发凉:“我妹妹还生着病,郡主就这么等不得吗?”
幸宫,是商娇专为宠幸男宠而设立的一座行宫,位置就在尚阳城边上,比较清幽,不容易被人打扰。商娇把他叫过去,想干什么,菖筠心知肚明。
“这……”那个婢女露出为难的笑容,“奴婢们也只是奉旨行事,还请驸马务必走这一趟。”
梅儿见菖筠神色十分难看,怕他又要犯倔,连忙小心道:“驸马,软轿在外面候着呢。菖若小姐这里有奴婢看着,一定不会出事,还请驸马看在大学士和老夫人的面上,屈尊走这一趟。”
“你还真是把威胁说得清新脱俗啊。”菖筠心里屈辱无比,宁愿一头撞死也不愿去赴约,可前有父母,后有幼妹,他就算想死,也没这个胆子。失魂落魄地坐上软轿,菖筠知道,自己越来越懦弱了,当初那个信誓旦旦绝对不会被商娇征服的自己,只不过是个可笑的笑话。
软轿在幸宫前停下,菖筠在婢女的引导下进了宫。
商娇穿着身黑色的长裙,披散着一头秀发,正坐在前殿里喝茶看书。殿里烛光敞亮,似乎还燃著熏香,空气中有些许微甜的香味,让他情不自禁地有些恐惧。
那个奴婢引他进来后便退下了,菖筠独自走到商娇身边,咬咬牙,恭敬地跪了下去。
商娇“啪”地一下合上手里的书本扔到一旁,不冷不热的问道:“可知本宫为何让你来这儿?”
“菖筠不知。”
商娇冷笑一声:“不知?看来驸马的脾气还没闹够啊。蛇潭好玩吗?刚好最近有人给本宫进贡了两只猛虎,驸马要不要跟本宫赌一把,看看人和猛虎相斗究竟谁能胜出。”
听到她毫无人性的威胁,菖筠悚然一惊,抬头望去,只见商娇面沉如水,摇摆不定的烛火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道又一道的阴影,让她显得更加阴森嗜血。
“郡主,我不想见血,你要干什么,菖筠奉陪就是。”知道商娇想用自己的家人去和猛虎搏斗,菖筠不由得浑身巨震,如坠冰窖,压根儿不敢再往下想。
“本宫找你来,也没想干什么,驸马何必一副舍身取义的模样?看来驸马很不相信本宫的人品啊!”
知道商娇喜欢玩这种让自己主动的游戏,菖筠心中绝望,也不愿辩驳,默然伏地道:“菖筠不该怀疑郡主,还请郡主恕罪。”
“起来吧,地上凉,到本宫这儿来。”给够了下马威,商娇自然不会吝啬所谓的“温柔”。菖筠顺从地坐到商娇身边,靠在她的怀里,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怎么不说话了,你现在真是安静得过分啊。”商娇伸手捏住菖筠小巧的下巴,见他眼里盈满泪水,眼神却晶亮不屈,不由得微微动容,“今天没再绝食了?”
“菖筠不敢。”想起昨日在蛇潭发生的一切,菖筠顿时毛骨悚然,再也不敢心生绝食的念头。
“不敢就好。你总是这个样子,非得把本宫惹生气了,才知道听话。”吻了吻他毫无血色的脸颊,商娇指了指殿内一角放置的一把古琴,“看你今天这么乖,这把琴就送给你了,还记得要为本宫弹哪首曲子吧?”
这把琴琴身为梧桐棕色,琴尾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凤凰,琴弦亮泽,琴身古朴,每一个琴师都曾对它梦寐以求。
菖筠一见,惊得立时瞪大了眼睛:“此琴莫非是凤栖!”
凤栖梧桐,取而为木,精雕细琢,百年成琴。这大名鼎鼎的凤栖本是上古名琴,取用传说中的梧桐木,冰雪丝,由一代琴神叔伯子花费七十年时间精心造就。叔伯子死后,这把琴被他留给了另一位著名大家,又在他手里反复锻炼了三十年,才最终完成。后来有宁国国灭,这把琴随那位大家无影无踪,湮没已久。前不久此琴在商国被发现,立刻被当地封君快马送往尚阳献上。经数十名宫廷宴乐师鉴定,确认此琴为失传已久的珍品凤栖。商娇重武轻文,对诗书古琴向来没什麽兴趣,对菖筠的气也还没消,但是想到菖筠也就喜欢琴棋书画这点爱好,怕他在府里被憋坏了,便拿来给他瞧瞧,顺便让他出来透透气。
商娇走到琴架前,一掀裙子落座在软塌上,拿起案几上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玩味的挑了挑眉:“喜欢吗?”
菖筠像是没听见商娇的问话一般,疾步走上前,不敢相信地细细端详了一番,又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惊喜之情几乎掩藏不住。“郡主,我可以弹弹吗?”
“随你。反正这东西放在本宫手里也只是个观赏的物件儿,聊胜于无。”
命人搬来了琴桌琴凳,又燃起一束淡雅可人的熏香,菖筠虔诚的净过手以后方才坐在琴前,轻轻将手搭在弦上,手腕暗自用力,缓缓拨动了琴弦。低沉婉转的琴音立刻如流水般荡漾开来,舒缓自然,宁心静气。
“的确是一把好琴,弹琴之人,也有一双巧手。”商娇一手支着头,一手端着茶杯,满带欲望的目光不停地在菖筠的指尖上流连忘返。
身为一个酷爱弹琴写字的文人,菖筠把自己的双手保护得很好。他的手指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肉,但又不至於瘦得皮包骨,匀称而骨感,又长又直,白皙得异常漂亮,与他白皙的皮肤不同,菖筠的指甲盖呈现出一种娇羞的粉色,比起商娇涂着丹蔻的艳丽,菖筠的指甲明显自然清丽得多。
顺着指尖往看上,是他白皙纤细的脖颈,小巧迷人的下巴,垂在耳朵两侧的墨发,柔和却不失性感的轮廓,还有专注得泛着波光的剪水秋眸。碰巧他今天为了省事儿只穿了一袭白衣,胜雪的白袍映着他如画的五官,越发显得他气质淡然出尘,恍若谪仙。这种可远观却不可亵玩的淡然,正是最能刺激商娇的猛药。
菖筠没有察觉到商娇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他现在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又一个如水般温柔的音符从他手里飘散出来,钻进商娇的耳朵,撩得她心猿意马。心中绮思乱起,再加上凤求凰本就属于情曲,商娇望着面前端坐的人那拨弦的手指,只觉得菖筠的每一下都不是拨在琴上,而是拨在自己心头,拨得她心浮气躁,难以自持。
“郡主,你要干嘛?”弹到酣畅淋漓的地方却突然被打断,菖筠不解的盯着商娇按住自己的手,疑惑的问道。
商娇猛吸了口粗气,猛然站起身,大步走到他跟前,无视菖筠惊愕的表情,一把抱起他扔在自己刚刚落座的软塌上。
“郡主,你到底要干什么!”菖筠惊恐地抓着前襟想往后退,却被商娇一把握住腰肢,扯进了怀里。
“你这只小狐狸,穿成这样一副傲人的样子,又偏偏要弹这样一首诱人的曲子,你这不是存心勾引本宫吗?”用力地扳过菖筠的头,商娇吐气如兰。
菖筠既生气又委屈,他若是存在引诱她的心思,必然会精心打扮一番,怎么可能穿着一袭素衣前来?至于那首凤求凰,明明是商娇强令他弹的,怎么也要把锅甩给他?
第六十章 凤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