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燕皇秋猎即将结束的时候,林兆和赶到行营拜见。
正好赶上燕皇带着神机营试验火炮。
那火炮的后坐力十分强大,炮身总是有所损伤,炮筒发射之后想要再射第二弹几乎不能,但是尽管如此,火炮强大的威力还是叫众人欢悦不已。
林兆和跟着称颂了几句,就被燕皇叫起,抬头的瞬间看见一旁不远处的风驰正神色尴尬,面色苍白。
林兆和略一想,便明白过来。
陈国并无燕国这样的国力,就算陈国奋力直追,可没有数十年的功夫,也比不上现在的燕国。
国与国之间不对等,这种差距落到两国人心中,自然是各有思量。
燕皇正跟几个过来拍马屁的大臣抱怨:“哪里就厉害到那种程度了,耗费了大半年的功夫,也不过才做了几十只火弹,耗费的银钱就更不用说了,朕的内库都搬空了,可你们瞧瞧,这一会儿的时间便出去了一半,也才不过听了几声儿响声……”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脸色却红润无比,显然是故作抱怨,实则夸耀。
果然他这话一说出去,围过来夸耀的人越发的多了起来。
风驰不可避免的后退。
林兆和本应顺势上前再说几句好话,可见了风驰的样子,突然就意兴阑珊了。
陈郡毕竟是陈国人。
若是陈郡在此,想来也高兴不起来的罢?
他们两个人,本来中间隔着王妃,隔着世俗规矩礼法,可是他能挪开世俗礼法,却不能抛下王妃,不能宠妾灭妻,纵然现在王妃主动求去,他正妻的名头仍旧要留给她。尽管如此,可王妃终究是要走了,他心里应该高兴,因为这意味着他跟陈郡之间更近了一步,然而,今天这火炮却将他震清醒了起来,他们之间,不仅有王妃,有礼法,还有国界。
他能帮着她折腾,未尝不是因为陈国国力弱于燕国。
若是陈国国力增强,恐怕他先考虑的便是警惕陈国犯境了。
而这种事,同样也适应风驰。估计现在风驰就担忧陈国了。
其实陈国被三国所围,能屹立至今,自然有其优势所在,最起码该上下一心的时候,大家都极为团结,便如那狼群,能屈能伸,同进同退,然而狼群面临的生存危机生存考验却从未少过,独特的地理跟气候条件,令这个国家常常要遭受上天降下的灾害。无论是夏季的旱灾,还是冬季的白灾,都要收割许多人跟牲口的性命,从这一点上来说,投胎为燕国人也真的值得庆幸。
世道本就是如此,或许一日两日看不出变化,可时日一场,矛盾诧异日积月累,若是没有良方,恐怕他们还是无法真正的在一起。
至于良方,林兆和就更要叹气了,至少目前,估计就算有良方,陈郡也不可能归燕,他能看的出来,她在陈国,在河州,过的很自由自在,而若是燕国,不说其他,就是赤脚在地里跑,也是绝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他脸上微微一笑,他至今能够想开,或许是因为自己总算学会了站在别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假如让自己入赘陈国,就算天天跟陈郡在一起,恐怕自己也做不到开怀。
又想起自己给陈郡出的计策,不知道她现如今怎么样了?
陈郡么,名声其实不大好。
首先声明一下,一个人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行径,只要身处俗世,总是要被人说道的。
忠厚老实,有可能被说成怂种,精明伶俐又有可能被说成尖酸刻薄,总之,人们在定义这些行为品质的时候,总是加入自己的理解。
反正风声传了十几日之后,圣女在河州就成了个热爱奢华、性喜猎奇的人。
不过圣女显然是更重口腹之欲的,她到处搜求新鲜蔬果,甚至她的庄园里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河州百姓都没见过的植株,传说圣女设置的宴席,美味无比,都是她的庄园产出……,只是圣女不慈,若有人索求这些果蔬种子,需得给她送礼……
陈雾每次出去,回来都一副气哼哼的样子。陈郡忍不住笑,就劝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帮我照看晟哥儿,他现在走得不稳,跑的挺快,我追一天下来,腰酸背痛的,还要看你臭脸。”
陈雾委屈:“阿姐,你不晓得,他们太过分了,都说你敛财!”
他这模样,又天真,又委屈,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头水光潋滟,陈郡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后脑勺儿。
“我是敛财没错啊!他们想要种子,想要种植之法,总得给我些报偿吧?再说,我又没有嫌弃他们给的少,是有些人喜好夸大,再加上想炫耀自己能力,所以才送了重礼过来,像南丫县那边,县令送了我两匹他夫人织的布,我不是一样把种子跟种植之法都交了出去么?”
陈雾还是气哼哼的,咬着嘴唇道:“反正他们那样说你不成!”
陈郡看着他的样子,心里越发的柔软,她笑着问:“那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喜欢敛财,喜爱猎奇吗?”
“当然不是!”陈雾想了也没想的答到。
陈郡两手一摊:“这不就结了?他们说他们的,他们说的又不是我,你跟他们生气生的过来吗?”
陈郡这边刚哄好了陈雾,那边晟哥儿午觉醒了。
虽然马上进入十月,可天气一点也没有变凉快,宋氏也道:“恐怕今年就要直接从夏季转入冬季了!”
也因此晟哥儿早上早早的醒来,玩一上午,中午吃过饭就会睡一个时辰,大家都控制着,怕他睡多了,晚上睡不着,因此他一醒来,陈郡等人就连忙过去,哄着他继续玩耍。
晟哥儿很聪明,虽然他不肯说话,但眼珠儿一转,从来都是很有主意。
宋氏就笑道:“像你小时候。”
陈雾不记得陈郡小时候怎么样,但是他们有个大哥,陈雾就悄声对陈郡道:“大哥说你小时候特别霸道,要把爹娘全都占了才行!阿娘无论给谁坐衣裳,你要是跑过去问,她必得说那是给你坐的才算完。”
陈郡窘。反正感觉说的那个人不是她。又忍不住摸脸,她小时候什么样,她是不记得的,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没有晟哥儿这么活泼。
他的面容五官随了林兆和的长相,让陈郡偶然有时候看见他一动一笑,立即就会想起林兆和来。但他的面部细节却又比林兆和更加精致,是比林兆和的个缩小版还要精粹细腻,就好像加了好几层滤镜似得那样。
晟哥儿很快就分辨出这群人里头谁是最疼他,而且还发现了这群里头谁的权力最大。
他也因此更喜欢粘着陈郡,甚至夜里也要她陪伴。
陈郡便将他抱到自己屋里,母子俩清清静静的睡一宿,不过可苦了旁人,林见放跟两个嬷嬷一个婆子都睡厢房,都要竖着耳朵听正屋里头那边的动静。
陈郡本来是不午睡的,也因此陪着睡了起来,母子俩作息渐渐同步。
宋氏因此得了空闲,便常带着李嬷嬷严嬷嬷两人做衣裳,幸好这个时节的衣裳做起来也并不费事,一天便能得一身,陈郡母子俩常常穿了一模一样的出门,偶尔陈郡也会给晟哥儿梳个冲天小辫,她自然也是男装打扮,将头发往高里梳起来,却并不用冠,陈雾戏称她们俩是“大小游侠儿”。
庄园足够大,但庄园外头有一望无际的草场,牧马人,牧羊人常来常往,晟哥儿坐了马车出去一次,就爱上了,也因为心急想玩,终于认真的喊起“娘”来。
不过宋氏这个外祖母,却只能喊成“外外”,至于陈雾,招惹的急了,就喊一句“奏奏”。
第二百二十五章 国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