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绝秀才心中有愧,哽咽道:“玉奴,别难为孩儿了。我实在对不住你娘儿俩,孩儿叫不出口,也是理所当然。我这有罪之人蒙老天爷眷顾,得以在今日享受天伦,纵然此刻死去,也再无遗憾。”他这番话确是出自肺腑,想来数番出生入死,竟在最沦落之时与心爱之人重逢,又喜得娇儿,这等意外之得即便让他立马肝脑涂地,自是眉头皱也不皱一下。
玉奴心中一恸,搂过少年失声而泣,颤声道:“龙儿,要怪就怪为娘,当初你爹也是迫不得己才离开咱们的,这怨不得他啊。”
那少年犹豫了片刻,终于从牙缝里淡淡挤出了个“爹”字。
三绝秀才听到这个“爹”字浑身一震,忍不住上前一把搂住这娘儿俩。他与玉奴久别重逢,爱子又意外归来,自是喜出望外。那少年自小离家随师父学艺,此刻重投慈母怀抱,其欢喜之情更是不言而喻。三人喜极而泣,一时哭得昏天黑地。
此时,只听厢房那里传来一声惊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三绝秀才蓦地想起居然和红衣女孩,自入玉奴家门以来,竟一刻也未曾挂念过他们,不禁深感歉然。当下携妻儿一道前去探望。
居然的厢房门口围了几名小厮,正慌慌不知所措。一打听,原来方才那声惊叫正是由房内发出。小厮们见房内透出血一般殷红的光,心中骇怕,皆不敢冒然进去。
三绝秀才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自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玉奴和少年随后而入。其他人则在门口向里张望。
房内并未掌灯,却被床上发出的红光照得明亮异常。三绝秀才吃了一惊,定睛一瞧,只见发出红光的物事乃一只晶莹剔透的大球,赤红如玉,约摸有一抱见圆,如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原先躺在那里的居然己不知所终。少年正欲惊呼,被三绝秀才伸手制止。
三绝秀才心知是居然弄出来的异象,早已见怪不怪,只是眼见他数番变作这不人不鬼的东西,不知是祸是福,心头一阵惴惴不安,当下沉声道:“居然兄,但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你只管明示。”说着向床上深深一揖。
众人瞧他竟然跟这大红球又是说话又是作揖,皆大感意外,只道这人中了邪,失心疯了。玉奴瞥了他一眼,目光中亦是不以为然。那少年忍不住上前一步,拔出佩剑,指着红球喝道:“待我一剑劈开它,瞧瞧里面究竟藏着什么妖魔鬼道。”
三绝秀才忙伸臂拦住他,怒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你可知。。。”话未落音,猛地觉察众人神情有异,当下住了口。顺着众人目光一瞧,只见那大红球上赫然现出一张人脸,不是居然却是谁。三绝秀才愣了半晌,张口结舌地道:“居。。。居兄,是。。。是你么?”
居然微微一笑,目光流转,落在少年身上,瞧了片刻,眼中掠过一丝惊喜之色。突然,他面色一凛,对三绝秀才喝道:“你且将这孩子留下,快快带了其他人出去,不要问为什么,否则便来不及了。”
话音甫落,空中忽地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啸,震得众人耳膜生疼,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有小厮吃不住,一下子晕了过去。饶是三绝秀才内力浑厚,亦是脸色煞白,“哇”地一口将方才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玉奴和那少年倒是无甚大碍,略感心浮气躁而己。
居然叹了口气,道:“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来了。”
“嘿嘿!你明白就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接过居然的话头道:“天下之大,皆在我无量王尊的法掌之中,你这条小小的恶狗又岂能逃出我无量王尊的法掌。”
居然大吃一惊,忍不住问道:“阁下便是无量王?”
说话之人怔了怔,随即恭声唱道:“无量之城,武林至尊。血鹰旗下,莫不归顺。无量王千秋万代,仙福永享。”唱完厉声喝道:“我无量王尊的名号岂是你这等凡猪俗狗能提得的?杀你这恶狗又岂能劳我无量王尊的法驾?快快将灵山老母的阴阳珠交出来,本神鹰使或可让你痛快一死。”他说到“神鹰使”时用了加重的口气,显是对这名头颇为自负。
灵山老母自然便是那驱尸老妪,阴阳珠早己入了己腹。居然倒非惧怕那神鹰使,只是他自知自己的时辰己所剩无几,到时灰飞烟灭,一身的功力便随之化为乌有。
原来那阴阳珠尚缺一人的元阳方能大功告成,且这最后一个元阳又至关紧要,驱尸老妪为此采撷了无数,却总是不能合而为一。阴差阳错间让居然碰巧吞食了,谁知他的元阳竟与此珠天造地合。他心知要使双珠化作一体,炼成天底下最厉害的阴阳珠,必须用他自身来祭此珠。是以他要寻一可托之人,在他形神俱灭元阳出窍之时,将此珠与那人合为一体,成为唯一能与无量王抗衡之人。起初他尚能控制自身,近些时却渐感不支,担心随时会成就了阴阳珠。此珠落入正派人士之手则罢,若落入无量王的属下手中则后果不堪设想。他方才发出警讯,原是想舍命成就此珠授与三绝秀才,不曾想竟发现一资质奇佳的少年。他深感与此少年有缘,正欲舍命授珠,谁知这紧要关头上又被无量王的鹰犬打断。“看来是命中注定。”居然深深叹了口气。
江湖上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将与己无关了。他一念及此,不禁神色黯然,忍不住向三绝秀才望去,正迎上其投来的目光。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居然又瞧了瞧那少年,见他英气逼人面无惧色,眉目间似曾相识,心头一阵难过。
居然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原来只是无量老匹夫的一只鹰犬,何足惧哉。那珠子已为老夫所用,有本事你只管来拿。”
说话之人不怒反笑,虽说是笑,倒比鬼哭更加碜人。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只见屋顶被生生掀去,一片尘烟中现出上方的暗淡星空。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眼前己多了个裹着黄袍的人,便是那神鹰使。此人身形瘦长,从头至脚裹在黄袍里,只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其黄袍的前后襟各绣着一只血红色的鹰,在居然发出的红光的映衬下,格外的醒目。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