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为我们家买了一个小收音机,每天中午放学时,我和弟弟与别的同学们一样,都要慌里慌张匆匆忙忙地往家里赶,回到家里赶紧打开收音机听评书。当那熟悉的声音在收音机里响起来的时候,屏声静气地倾听那传奇的故事情节和人物悲欢离合的命运,始终叫我们牵肠挂肚和激动不已。收音机中也不断地播出秦腔节目。母亲一有空的时候就打开收音机不断地听播出的秦腔。很多曲目都被不同的演员演唱着,不停地在收音机中反复地播放,母亲对它们百听不厌,如醉如痴。有时候也会听到深夜,尽管她把收音机放在枕头边上,声音也开得很小,但在寂静的黑夜里那种丝丝缭缭的声音,总是叫人难以入睡。为此,我和弟弟常常苦恼不已。
后来,能唱秦腔戏的村子越来越多,母亲和村子里的爱看戏的人们不用再坐手扶拖拉机整夜地跑很远的路去看戏了,她们可以坐家里的自行车和走路去看戏了。
这时候村子里的人们说起了一个笑话。说是某一户人家,晚上两口子骑着自行车出去看戏,回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在顺着公路爬上了一个大坡之后,坐在后架上的女人因瞌睡打盹从自行车上掉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在前边骑自行车的男人没有觉察到,就顺着下坡一路骑了下去。等走到半路上他说话没人回应时,他用手向后边一摸才发现人丢了,于是就骑着自行车往回找。找了一会儿就碰见他的女人在顺着公路往家里走。他生气地问她为啥掉下去了也不叫他一声,女人却害羞地说:“你没看见在你前面有几个咱村的人嘛,他们要是笑话我那多不好哩。”
第72章
我们村也要唱秦腔戏了,但学校旁边曾经当过教室的旧戏台已显得矮小和破旧不堪,于是他们就把它给拆了,在离学校不远的知青楼的前面,盖起了一座新式的高大的戏台。
说是戏台,其实戏台是按照理想中的蓝图盖起来的高大建筑的前半部分。连着戏台的后面是一个宽阔的电影院,电影院的后面是一个两层的生产大队的办公楼。
戏台盖好后很快地被修饰得非常新潮而漂亮。在台口两侧是一对通红笔直的高大的柱子,柱子上各盘绕着一个张牙舞爪的巨龙,虎视眈眈的巨龙身上细密整齐的鳞片闪着金色的亮芒。在戏台上面高大的门楼上,是一块高大的浮雕,上面雕刻着“工、农、兵、知识分子”的巨大的头像,在他们的身边围绕着几个正在太空翱翔的人造卫星,晚上通上电的时候它们会发出明亮得耀眼的光芒,充分体现了新时代的特征。在浮雕的两侧各有一个“盘古开天辟地”和“嫦娥奔月”的彩绘,在它们旁边高高的台基上有一队踩着小狮子和绣球的石狮,它们是被高大的吊车吊上去的。整个门楼上面还有众多色彩缤纷图案繁杂的小型彩绘,在传统中显露出新时代的气息。
戏台盖好和修饰一新之后,生产大队就请了市上有名的秦腔剧团前来演出,确定了演出时间。村民们就在走亲戚的时候提前告知了各自的亲友,请他们到时候来家里看戏。
旧时的古戏台都对着庙宇,说明唱戏在民间不光是一件娱乐的事情,更重要的是在五谷丰登的农闲时节对护佑此方神灵的一种感恩之情。那时的庙宇都在前几年人们破除迷信的行动中被拆毁或挪作他用,很多古老的庙宇都破败不堪或已坍塌,新戏台对着的已不再是庙宇而是人民公社。但在人们的传统观念中,旧的习俗依然存在,那时候在前几年被轰轰烈烈地严格禁止的事情,现在又在人们的行为中慢慢地显露出来。
新戏台在刚盖好演戏时,都要进行一种类似于祭鬼神的活动。它是在正式演出时在前面加演的一出鬼神戏,叫作镇台.戏班子在到某地演戏的时候,先要搬运和整理好道具和行头,安排食宿,到台口察看戏台的规模,确定演出的一些细节。有些还要做一些正式演出时的适应性训练,由于旅途鞍马劳顿的缘故,那些来自远处的戏班子还要做短暂的休息以恢复体力,好在演戏时做尽心尽力的精彩的演出,因此,头一场戏都在按约定他们到达那一天的晚上演出。
听说生产大队派人开着拖拉机到市里买了好多雪白崭新的瓷碗,说是在头一天晚上演出时镇台用的。晚上在正式演出头一场戏之前,戏台上出现了一位神仙,与钟馗率领的一群小鬼们不停地打闹。神仙在与他们打斗的同时,不停地将那些在灰暗的灯光下依然闪闪发光的瓷碗摔在地下,或高高地抛向空中之后掉下来,不断地发出响亮的“啪啪”的破碎声。随着打斗的越来越随心所欲,它们在戏台上不断翻闹的小鬼们中间四处飞舞,不断地发出“啪啪”的破碎声。那些四处飞溅的碎片不断地飞落到戏台底下黑压压的看戏的人群中,人们不断地躲避那些飞溅下来的瓷片,脸上充满了神秘和激动不安的神情。等到短暂的镇台戏演完的时候,宽大的戏台上到处都是亮闪闪的雪白的瓷碗的碎片。后来,戏台上出现了几个人,他们不停地将那些碎片扫起来用篮子提到戏台后面,等到将戏台打扫干净后,正式的秦腔演出就开始了。
第二天,人们激动地纷纷相传着从省城西安易俗社请来的著名的秦腔艺人来了。人们经常从收音机中听到他们精彩的唱腔,那些唱腔令他们如醉如痴,百听不厌,对他们的故事人们都已能耳熟能详了。
第9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