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地道里面的光线越来越暗，大家依然在不停地往里面慢慢前进，最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之中。我努力地睁大眼睛向两边观看，然而除了浓重的空虚的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忽然感受到失明般的无助和恐惧，想停下来然而却身不由己，感觉到正有一股力量在前拉后推地把我引向更深的黑暗之处。我忍不住回头向后面看去，寻找着我们刚刚进来时的洞口，却发现它已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显得那样的遥远而狭小，刚才在洞口的明媚耀眼的阳光，此时却象晾晒在遥远墙壁上的小块白布一样显得那样的苍白和稀薄，飘渺而又给人无穷的希望。
　　此时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大家听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一阵一阵轻微地响动，吓得大家都不敢再往里面走了，停住了脚步。“快点火，快点火”有些小孩子已高声叫起来，随着“嗤”地一声洋火的划动，黑暗的地道之中出现了微弱的光亮，映照出了一群孩子们的神情紧张的脸庞。领头的大孩子点燃缠绕在干树枝上面的油毡，火把立即燃烧起来，飘散着股股浓浓的黑烟，发出了呛人的浓浓的臭味。其它几个大一些的孩子也引燃了火把，地道内开始变得明亮起来，这时候大家看到离头顶不高的洞顶上，零散地倒挂着一些毛茸茸的丑陋的蝙蝠，两侧平整的洞壁和地上布满了鸟粪。
　　虽然孩子们在晴朗的夜空中，借着微弱的星光或麦收时在打麦场上借着明亮的灯光，看到过它们模糊不清的身影倏忽一现地在夜空中划过。某些孩子也在雨后的场院的某处地上，看到过它们蜷缩在一起艰难蠕动的似老鼠似的毛茸茸丑陋的身影。它们之所以像老鼠，传说它们是老鼠偷吃了人们盐罐中的食盐后变成的，因此又叫盐蝙蝠，大人吓唬吃盐多的小孩时往往这么说。
　　但在眼前这么近的距离大规模地看到它们毛茸茸的丑陋的身影，孩子们都是第一次遇到。它们好像是受到了惊扰，许多倒挂着的身体在洞顶颤动着，嘴里发出老鼠似的“吱吱”的叫声。有些还在火把映照的昏暗的洞中，在孩子们的头顶上不停地飞来飞去。如此的一幕犹如梦魇之中的景象，有些孩子感到害怕，但大多数的孩子都感到很兴奋。大家踩着洞中地面上厚厚的松软的鸟粪，闻着火把浓浓的黑烟散发弥漫在洞中的刺鼻的气味，继续向里走去。
　　很快地就走到了地道的尽头，这比大家预期的要短。里面的断面上开挖得很不平整，参差不齐，还有隆起的一大块土包，给人感觉用镢头三两下就可以给它刨平，但挖地道的人们并没有那样做，比平整光滑的地道两侧就差了很多。大家感到有些失望，就不满足地在里面呆了一会儿，等到看看火把快燃尽时，才很快地从里面出来了。
　　小树林下面的土崖下是我们的村中小学，靠着土崖下面有一大片田地，是学校的试验田，种着纤长红艳的高粱。那时候几乎每个村庄都有自己的实验田，给碧绿高高的玉米顶端的天花上套上纸袋是那时很常见的景象。实验田旁边是学校的厕所，老师和学生都在那里方便。那时候的学生都很野，放学早一些的学生有几个回家时爬到半坡上，躲藏在小树林里，鬼鬼祟祟地开始不停地向学校的厕所里扔石头土块，砸得厕所瓦片覆盖的顶棚和围墙噼噼啪啪地一阵山响。透过纤长高挑的高粱红艳艳的空隙，可以看见刚才慌慌张张地跑进去方便的人，被吓得躲在厕所的角落里久久地不敢出来。而要进去方便的老师和学生，也都被吓得远远地躲开了。看到老师也如此的狼狈，躲在小树林里朝下扔石头土块的几个学生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们停住了手，从小树林里跳出来，奔跑着上了土坡回家去了。
　　上厕所的时候，学生们会有意无意地看见老师们与他们的不同之外，这使他们感到新鲜和好奇。在课后他们偷偷地讨论着老师们的不同之处，比较着他们那玩意的大小。并流传着某位老师的家伙多么的庞大，而某老师的毛浓密而黑长等等。慢慢地这私底下的秘密已不再是秘密，变得半公开了，老师们感到了难堪和羞愤，却又无可奈何。后来就在离原厕所不远的地方，学校专门为老师修建了一所厕所，禁止学生们入内。慢慢地那些私底下已变得半公开的传言也就没有了。
　　种了几年后，学校的试验田不种了，被用石碾子碾平做成了操场，两边立起了高高的篮球架。从此以后，没事的时候经常看见有人在那里打篮球。
　　第49章
　　一天我领着弟弟在院门口外玩的时候，听放学回家背着书包的孩子们说，街上公社医院后面的那棵古槐树变成了神树，有树神在树上住着。我心中很是好奇，不知道它变成神树是什么样子，就领着弟弟前去观看。到了那里看到它依然粗大苍虬，枝身扭动着，在某些斑驳的树皮下裸露着树筋，顺着高大浓密的树冠寻找树神时，却连她半个影子都寻不见，不知道她躲藏在碎密的闪闪发光的哪一片叶子后面。
　　去舅爷家的时候，我们常常走一条近路，但到一下雨或雨后的时候，那条路却泥泞难走，常常在我们的胶鞋上沾上成块成块的厚厚的泥巴，使它变得很沉重。于是我们便绕到公社医院旁边的那条宽大些干爽的路行走，从它那里走到街道上，从街道上再到我舅爷家去。走到公社医院后面的时候，常常会看到那个高大浓密枝身苍虬的槐树，当时觉得它除了年代古老些外，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