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了过去,幽然的深眸盯着我,光影晃动如同深潭“心儿,我走了。”我忍着眼泪与不舍,抓住了周白的手,“我舍不得,周白我舍不得……”
泪光模糊了视线,哽咽着说不出其他的话语来。翻来覆去,我只能告诉他,我的不舍。周白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出一句安慰的话来,还是用这样看不底的眸子看着我。
“开船喽!”船夫喊了一声,将篙撑了起来,“都退下吧,来日亦可相见!”船夫粗重嘹亮的声音喊了一句,声音久久在江面上徘徊不散。
擦着眼泪的双亲一直恋恋不舍,等船走远了才稍稍止住了眼泪。我望着船头,周白身上的白色布衣似乎还能隐约看见,可是他的身影随着船开远后,变得淡了,小了。
脸上一片湿润,用手背一擦不知道何时自己也泪流了满面。他走了只剩下我一人,可是我愿意等他,等他归来,等他娶我。
可惜在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对我说。想起那双清澈流转的眸子,里面是我看不到底的浓墨色彩。想来总是觉得有一些心慌,他真的还会回来吗?
等回到了茅屋,觉得空旷了起来。他的气息还在,而熟悉的人影已经不见了。我收拾好一切,洗衣服,刷锅碗,可是我还是忘不掉他。
这一夜无眠到天亮,明明知道他是昨日刚走的,可是我还是来到了渡口,来来回回的望着船只。好期待能看见那件白色的布衣,只有船只在江面上飘荡,没有他,他现在还不会回来。
我强忍着思念和失望回到了草屋里,笔墨砚台都还在,就连破旧的书桌也还都在。在书桌上,他曾俯下身子,奋笔疾书,我曾陪着他,读着他的理想和抱负。
手指在砚台上留恋而过,我曾为他研墨,为他铺开纸张,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空气中也只剩下落寂的味道。
第三十三章卖包子挣钱
站在船边的周白,回首望着自己以前住过的草屋。他记起了许多事情,自己在草屋中长大,长工周伯照顾自己。有钱的时候就买鸡蛋给他吃,放在大锅里煮熟,他很小的时候最喜欢的时候就是趴在大锅边看着蒸腾起来的水汽,只要锅盖被吹动了,他就可以有香软的鸡蛋吃了。
每每长工总是站在一旁看着,看着他吃得满脸,长工周伯脸上亦会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来。现在长工已经不在了,茅屋中住着另一个女子。她笑起来,温良娴熟,可是已经不是他真正喜欢的那个人,从一开始的接近他就带着目的和仇恨。
现在终于可以离开她,不再做着艰难的抉择。一半要接受她对自己的好,一半要记起长工死的仇恨。周白松了一口气之后,却不由想起徐家小姐的眼泪来。
要她第一次的时候,她满脸笑意,目光羞涩而柔情。那夜之前,收养自己,照顾自己的长工死了,死在柴房里。
他赶到的时候,周伯已经七窍流血,乌黑的血迹布满他苍老的脸颊,看上去无比的恐怖,凄惨。那一刻,他心神俱裂,从来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痛恨过一个家族。
将脸埋在长工的胸口间,瘦弱的身子再没有儿时记忆中的温暖结实,可以给他带来一切,可以为他遮挡住一切风雨。
怀里瘦弱的人,似乎只有轻轻收紧臂弯,他就会碎了。
“周伯,周伯……”幼年他从高大的树枝上摔下来的时候没有哭过,哭得人是周伯。此刻两个颠倒了一下,被灌下毒药的周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弥留之际的眼神依旧慈爱而祥和。他将手放在周白的头顶上轻轻抚摸,安慰无声。
“我恨他们,恨死他们了……”他咬牙,双目赤红,似乎恨不能冲出去与徐家的人同归于尽。他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只有徐夫人那样讨厌他,惧怕他真的讨了老爷的欢心,害怕他真的娶了自己的女儿。
同时他也恨着徐家小姐,她间接害死了长工,他的养父,最后的亲人。儿时的他对徐家小姐的关怀照顾,也仅仅因为她和苒苒一般大小。
苒苒是长工收养的另一个女孩,她一口零落的奶牙,发黄稀疏的头发,看上去难看极了。初次见了徐家的小姐,他才惊讶于世间竟会有这样可爱粉嫩的娃娃。
明明她要比苒苒白胖,可是周白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想起的人还是苒苒。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丑陋的小尾巴。
可是等到他十六岁的那一年,在一夜间,他失去了一切。长工被毒死,养在草屋之中的苒苒被人拐走,等他抱着周伯的尸首走出徐家的时候,往昔温润晴朗的少年已经死去。他笑是因为仇恨,他爱上徐家小姐,也是因为仇恨。
他把长工放在自己睡的床铺上,用毛巾仔细擦去他脸上涌出的乌黑色血迹。十六年来他没有哭过,长工告诉他男孩子不要哭,哪怕在他幼年时醒来的时候,徐夫人对他说了如此刻薄狠毒的话语。真正躲着哭的人是床上躺着,没了生气的老人。
待他擦尽了长工脸上的血迹,才记起来身边安静的可怕,没有一点生息。平日里他回来总能听见苒苒的笑声。
想到这,周白站起了身喊道:“苒苒,苒苒你在哪里?”
回答他的只有单调的风声,他找了一圈,走到了茅草屋外面对着空旷的渡口大声喊:“苒苒,苒苒……”,芦苇摇晃,月色寂静。
苒苒不见了,长工也死了。他想过徐夫人会讨厌自己,会希望自己离心儿远一些,可是他没有想过这个阴毒的女人会做的这样绝情。将他生命中在乎的人一一夺去,什么也没有剩下。
漆黑的夜晚,他抱着长工的尸体走过寂静的荒原,走过荒凉的夜路。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他跪下,对着清冷无情的月亮痛哭,抱着冰凉的尸首流干了所有的眼泪。
绝望干涸的怒火在他胸膛中燃烧起来,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他要让徐家也变得家破人亡,失去一切。他知道徐老爷最疼爱的人是心儿,他知道徐夫人在自己女儿身上寄托了厚重的期许。
只要毁掉徐心,徐家就会毁掉一半。
他望着茅屋渐渐消失在眼帘里,抱紧自己怀里,心儿收拾好的包袱。他癫狂的大笑起来,报复的快乐之中夹杂着他无可言语的淡淡失落与不舍。
第4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