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香战斗的方法,一言以蔽之就是绝对性的蛮力。考虑到他怪物的身份,有那种跟体型不相衬的怪力也是理所当然。
他拿工业用铁尺砍下去,就算是穿着钢甲的人类都会被他连同刚甲拦腰砍断,有时戎香甚至没发现他砍到了人。
如果他改用铁尺的平面敲人,被敲到的人会像被时速高达三百公里的卡车迎面撞上一样以很夸张的速度飞出去。
假设他把铁尺扔出去,35mm的坦克装甲会轻松被贯穿。
就是如此夸张。
戎香的力量是与生俱来、没有经过任何淬鍊的破坏力。过分强大的力量连经验跟技巧都为之失色,他只需要会敲打劈踹砍就好。自己是得天独厚的,戎香对此深信不疑。
——直到湘去世那天为止。
第151章
她走的很安详,就只是时候到了而已。全家人很难得地齐聚一堂,围在她的床边陪她走完生命最后一程。
戎香看得出来虽然表现的形式不同,但是大家都很悲伤。
豹霞未置一词,径自开了到英国的虫洞。然后孤身一人闯进西敏寺开口要求一场隆重的葬礼,那若有不从立斩无赦的强硬态度让西敏寺里面没有任何一个人类敢挺身而出拒绝他。然后他集合了全世界最有名的唱诗班,任何一组人马都没有放过,坚持要他们在葬礼上为湘献上一首凯鲁比尼的C小调安魂曲。
初摘跟到了英国,他向来不知道如何用五官表现情绪,永远都是一张跟现在气氛相衬的忧伤面容。他在一夜之间将英国国境内的所有花朵都染成了无暇的纯白色,作为他的吊唁。
白萝忍着没哭,年纪还小的她只是一直坐在椅子上抽鼻子,戎香明白这对她来说有多不容易。
双胞胎失踪了,他们俩习惯躲起来互相舔伤。
怡君妹也失踪了。这样也好,戎香很难想象她哭丧着脸的表情。后来戎香才听说她一脚踢破了天空,用来发泄满腔的伤悲,而天空也真的被她打穿了一个洞。随后又跑去巴塞隆纳狂欢,尽情放纵了好几夜,因为她相信湘已经上了天堂。
织识倒在另一张床上,虚弱到需要而缀在旁边看护。没有肉体的他唯有待在有七重复合结界保护的巢穴内才能避免灵魂崩溃的危机,但拼着灵魂崩溃的风险,他还是坚持要来见湘最后一面。
问题儿童则是什么都没做,连麻烦都不去闯了。
最后是父亲。
即便大家都难以相信,因为他从不在家人面前这么做,他那被诅咒的双瞳是留给敌人的,但他拿下了墨镜,露出一对异于常人的双瞳。
他的巩膜是纯粹的黑。
他的虹膜是纯粹的金。
随后,大气震动。
很沉重很沉重的,回动。
“你那时,也哭了吧……老爸,嗯?”
戎香用手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痕,用着带点自嘲的笑容看着凝结在手上的泪滴。
“你既没有流眼泪也没有哭出声音,但我其实听得到你的哭声,你的哭声很大很大,盖掉了所有的声音,就好像全世界都在为湘哭泣。你的哭声很悲伤很悲伤,看着老爸你在哭,那时我突然有种感觉——对,我那时仅剩的想法就是:原来这就是痛啊。”
戎香在那天领悟到了两件事。
其一是自己真的很爱他的家人,每一个都是。
所以才会一看到家人悲伤流泪,就会觉得痛。罹患了跟父亲一样的诅咒,从无敌的怪物转变成胆小怯儒,害怕失去的生命。
其二是自己是个积极向前,重视现在还存在的事物,不被过去所束缚的家伙,所以自己并不会为湘的死感到悲伤,对湘冰冷的尸体无动于衷。或许从另一方面来解读,自己是个冷酷无情、毫不念旧的混帐吧。
因为这个缘由,剩下的家人绝不能成为戎香无法为他们付出的过往云烟。
不管是谁都无法替湘做什么了。她不需要在西敏寺举办风风光光的葬礼,也不需要维也纳少年合唱团或是其他的什么鬼唱诗班替她唱安魂曲,都不需要。那些其实都是在肤慰被抛弃在尘世的家人们。
“我已经没办法替湘感到痛了,也没办法替她流泪了。我的诅咒是为还活着的家人们存在的。有时我会打从心底感到这份痛楚实在是种甜蜜的负担。”
“是吗……”
“是啊,我已经找到了我苦苦追寻的东西了,就是这份疼痛、眼泪与恐惧。有了这些东西,我才能为你们疼痛、为你们哭泣。我成为了最强悍的胆小鬼,为了逃避心中最深的恐惧,为了不再有哭泣的理由,为了你们——而成为了一头无坚不摧的怪物。”
面对戎香的独白,家豪用一阵失控的笑声来当作回应。不因为何,只因为儿子做出的总结对他一手撑起的家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讽刺。
第152章
先前我们是因为不懂哭泣才成为了怪物。
现在我们是因为不想哭泣才变成了怪物。
所以就只能笑着,像个怪物一样笑着。无论面对什么都不动摇,聆听着阿鼻叫唤还可以孤傲的笑着,走入无间地狱还能够愉悦地享受着。笑着、走着,就算内心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再也听不到来自挚爱的呼唤。就算眼前只剩荒诞的疯狂,也要为家人而活、为家人而死、为爱行动、为爱牺牲、为爱屠戮、为爱癫狂。
正因内心一片漆黑,充满永不止息的绝望,正因黎明永远不会到来——所以美梦永远不醒。
“虞兮、虞兮、奈若何。”
和着戏台上的琴瑟丝竹,戎香唱出西楚霸王的辞世之句。
垓下歌终于奏起。
“我不知道该如何说再见。”
戎香的痛苦和泪水都转化为对家族爱情的证明,或许他已经跨越了伤与痛,能够将自己的性命置之度外,但他依然还是有所恐惧。
“地狱已经翩然降临,这个家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我可以死、我愿意替你们一死,你们就是我的最后一条线。但是到时候我的家人,还有父亲你——我的虞姬啊,我又该拿你们怎么办呢?”
曲终,人散。
“我得走了。”
戎香展颜一笑,有如拨云见日,让锐利的新月重回夜空。他的微笑既准备给死敌,也送给挚爱。因为爱情的本质即为战争,是一场围绕着心的争夺与搏杀。
似乎已经算准时机,一辆劳斯莱斯开到戎香身旁。
第11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