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适时拂过她额际荡下的碎发,似是那青年殷切的嘱咐。其实苏澈知道,不管自己做了什么李瑞哲也从来都不会怪她。可是,他不怪不代表她就能泰然处之。
那些愧疚和自责如同跗骨之蛆,将会伴着她直到生命终结的那刻。
自墓园出来,她去了市郊的疗养院。没有直达的公交车,苏澈足足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了目的地。何优璇的母亲例行推了她出来晒太阳,她坐在轮椅上无知无觉。苏澈远远的看着,如同素日里的一样。
而后,她看到了隋益出现,与何母打了招呼,随后他在何优璇面前蹲下。背对着的关系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不过并不影响什么。何优璇一直是他最重视的人,同样,也是对李瑞哲来说特殊的存在。
彼时苏澈羡慕嫉妒恨,现如今,她依旧羡慕嫉妒。
可能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她可以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用面对这支离破碎的一切。苏澈静静站了一会,转自想离开疗养院,不想轮椅上的何优璇突然抬头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隋益自然也发现了,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她并不如自己想象的心如止水,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逃离。
这一回,与记忆里的曾经截然不同,他追了过来。
她体力不支,轻易就被他赶上。她垂了眸,再次变作那怯懦的样子,声如蚊蚋,“对不起。”
他没有说什么,转自拉了她就要往疗养院内走。她却突然害怕起来,强自挣扎着不愿进去,可是以她的力气根本无法与他对抗,只得声音黯哑的开口祈求,“求你……”
望见她满眼急切的神色,他略略松了劲道,她乘机挣开了。退到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一脸惊魂未定的看着他。她的手机铃声就在这样一个略微尴尬诡异的时候响了起来,苏澈并不敢接,只隔空与隋益对望。
苏澈的手机铃声是系统自定的,谈不上好听也没有什么新奇,一径闹得人心烦闷。隋益不由大步过来,苏澈反应不及再要准备退开之际一径被他抓住了身上的挎包。也不废话,自她包里掏出了不断吵闹的手机,在满大街智能机的今天,苏澈这个老式手机显是能进博物馆了。不过隋益并没有嘲笑她的心思,垂眸看到了来电显示的人名——郑医生。
心下莫名泛起毛躁,他举起手机来电显示的屏幕朝向苏澈质疑,“郑医生是谁?是不是那天婚礼上的那个人?”
苏澈没有时间解释,也暂时想不到说什么,只下意识探了手去拿手机。可隋益显然并不想轻易将手机给她,略略一抬手,她扑了个空。当即也顾不上什么,反手又要去抢。在两人这番略显幼稚的举动中意外触到了接听键,凭空传来了郑文扬略有些焦虑的声音,“苏澈,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我过去,苏澈,喂喂,喂……”
此时苏澈终于将手机抢了回来,对着电话急道:“我在,我没事,你不用过来。”
“你确定吗?”感觉到她声音里不正常的喘息,郑文扬极为警觉。
苏澈也意识到了自己错路的呼吸频率,努力深呼吸之后稍作平复才开了口,“我确定,没事的。那我先挂电话了,再见。”
结束了通话,感知到身边隋益审视的视线,她扭头望了过去,听见他阴鸷的开口,“他刚和你说了什么?”
第三十九章你以为自己在表演杂技?
市郊疗养院植被丰富,扑面而来的空气带着泥土草木的清新。可苏澈心下却紧张的揪成了一团,迎着隋益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没来由的心虚,“他……他就是关心我。”
“为什么关心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他跨近一大步,苏澈此时已经退到了墙角,整个人贴到了壁上,满目惊恐的将他望着,“他……他是我的雇主。”
“雇主?!所以他知道你以前坐过牢还敢用你?”想到之前介绍苏澈去表哥那工作被拒绝的过往,隋益不由怒火中烧,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
苏澈不自觉得瑟缩了下,垂了眼眸,下意识的道歉,“对不起。”
“我说了我不要对不起。”看着她又是那副瑟缩的样子他耐心尽失,不由分说抬手捏了她下巴强迫她抬头看向自己,“这个郑医生是不是那天你到酒店见的人?”
她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可是却根本没有半分勇气反抗,只频频点头。
“他和你没有别的关系?”
“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苏澈想不明白,为什么隋益会对自己和郑文扬的关系如此在乎。思来想去似是只能是他不想让她好过这一种答案了,毕竟,何优璇的事情和她脱不了关系。
当初的那个邀约短信是她苏澈发的,不管初衷是什么,总归是导致何优璇羊入虎口的罪魁祸首。隋益因此迁怒报复,实也算人之常情。
眼见苏澈眼中再次浮起认命般的死寂,他终于放开了手,苏澈低了头,却不敢抬手去揉被捏痛的地方。倒是隋益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过分之处,迟滞了半晌却到底是没有开口说什么。
最后苏澈依旧没有去见何优璇,在离开疗养院的出租车上,苏澈和隋益一人一边分坐后排。五月时节,气温宜人,司机的车载音响放着首老歌《城里的月光》原本的女声独唱换做了男声版本,少了温婉凄楚却多了几丝隐约的期待。
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
隋益心绪微动,转眸去看苏澈。她靠抵着另一边的车窗,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十年了,他苦苦压抑的情愫得到了具象化的体现。现下一伸手他就能将她拥入怀里,可是何优璇在那里,她的现状在在提醒着他,苏澈曾经做过些什么。他不想放开她,却也无法说服自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所以对她的感情就在这样自我矛盾和纠结中逐渐扭曲。
苏澈并不知道身边隋益的想法,也没有留意到车内的音乐,兀自垂眸望向车窗外飞驰的街景。十年,于她而言日日都是煎熬。大概隋益是对的,她是最该死的人。
可是,她终究不敢去死。
第4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