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看了一眼,苏澈并没有接,只轻道了句:“对不起,我身上没有钱可以买药。”
郑文扬有些许气闷,“不要钱,就当上次我撞到你的补偿吧。”
看着她低垂的脑袋,郑文扬又接道:“你别说不要,也不要说没什么。站在我的角度我确实撞了你,你帮个忙就让我花钱买心安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苏澈也不好再拒绝。接过了药膏,垂眸顿了片刻,还在心底想着要如何开口,听郑文扬那边又接道:“算我求你,不要再说谢谢。我心累。”
苏澈略略有些意外的抬了眼,抿了抿唇轻道:“那……对不起。”
郑文扬受不了轻拍额际,皱眉望向苏澈,“你口头禅是不是就对不起谢谢你啊,这成天憋屈小媳妇样的,活得怎么就这么绝望呢?”
自出狱以来,苏澈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郑文扬这样话多的人,怔怔得看了他一会,再次垂了眸道:“不好意思。”
郑文扬本来还想再开口吐槽几句,结果看着不远处苏澈的姑姑姑父过来,当即警觉的跨出一步,挡在了苏澈跟前。
虽然两人看苏澈的眼神还是愤恨难消,但刚被保卫科那边处理过,现在又当着郑文扬的面也不敢再造次,只略有些不安的询问,“医生,我女儿现在怎么样?”
郑文扬推了推眼镜稍作掩饰,轻咳了下才道:“接下去24小时是关键期。”
“那,我能不能进去看看她?”
“探视时间已经过了,你们明天再来吧。”面对两人,郑医生相当公事公办的态度。
“那,我们在外面等没问题吧?”
郑文扬看了一眼,没吱声,两夫妻便在急救室门前寻了空位坐下。他转自看了眼苏澈,见她一直站在原地,垂眸看着鞋尖,安静的似是融进了背后墙壁之中。
在心底喟叹了声,他道:“我要走了,你呢?”
她站定不动,只摇了摇头。两人算上这次见面也不过三次,实在谈不上有多少交情,而且又有保卫科的人站在这里,郑文扬忖度了一番也就先走了。
接下去,苏澈和姑姑姑父泾渭分明的各自坐在一边,再没有半分联系。一整晚,吴茗瑜的状态还算稳定没有意外情况,不知不觉间窗外浓重的夜色逐渐淡去,晨光打进眼帘的时候,已经到了早上7点。
看着急救室门前有医生护士来往,苏澈好容易拦到个护士想问一下情况,姑姑却满脸嫌弃得走过来,“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说着,她刻意往苏澈身边走来。被她手肘击中后腰的苏澈往前踉跄了几步径自摔了去,而后没再爬起来。苏澈姑姑吓了一跳,她虽讨厌苏澈,但总是胆小怕事的,忙不迭去喊了急救医生过来。
最后确认苏澈是因缺水再加上焦虑导致的昏厥,苏澈姑姑那一推只是诱因并不算主要责任。至此,苏澈姑姑也就再不敢做什么了。
等苏澈浑浑噩噩醒来之际就发现自己已经被移到了病房里,茫然得瞪着眼睛望着白色的顶棚半天,随后视线顺着悬在半空的吊瓶及透明的输液管落到了挂着点滴的手背上。
而后苏澈猛然反应过来,忙忙拔了吊针,趁着没人注意偷跑了出去。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在电梯间里再次遇上了郑文扬。
苏澈刻意闪避的动作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时细微的声响又在空气里蔓延,“啪嗒。”
郑文扬审慎的视线随即望向了苏澈的手背,因为拔掉针头后她没做止血措施,此时针孔处的鲜血已经涌出漫过了手背,顺着指尖滴落,碎裂成满地血花。
至此,郑文扬已经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过来拉了她就要往回走。
苏澈一惊,忙忙挣扎,“我不是故意要跑的,我真的付不出医药费。”
“我代你给。”郑文扬扭头看了她一眼,大概是怕她又不接受,紧跟着接了句,“不是白送,钱你要慢慢还我的。”
就这样苏澈回到了病房,郑文扬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挂完点滴之后她因为放心不下吴茗瑜又往急救室去了趟。姑姑不在,只有姑父,看到她现身也并没有什么表示。因为探视时间已过,苏澈进不去就又找了张方便座椅坐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太过疲累,她不自觉就坐在外间睡着了。等着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身上搭了条医院的被单。
茫然四顾了一圈,她刚想站起,面前多出了一双腿。她怔怔抬了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郑文扬。
“给。”
视线落到他递给自己的一瓶水上,苏澈缓缓摇了摇头,“我……”
“你都欠了我医药费了,也不在乎多瓶水了。”
听他说完这句话,苏澈抬了头,眼中全无华彩,缓缓道:“如果我拿了这瓶水,你是不是还会再给我个三明治?”
闻言郑文扬脸上泛起了几许尴尬,索性将提在右手塑料袋里的三明治一道递了过来,“你既然都猜到了,就给个面子吧。”
迎着面前的塑料袋和水,苏澈还是没有伸手,“谢谢你的关心。只是,我不需要。”
她经历过那样绝望的岁月,早就对光明失去了希翼的动力。她害怕,怕再次的一无所有。因此,她从内心里畏惧那些温暖的美好和善意,宁可将自己关在心底的牢笼中,虽然孤冷却也安全。
离开医院后,为了尽快筹钱还给郑文扬苏澈不得不去闹市区发传单。一整天发下来不过几十块,虽然钱不多但是日结,也不需要调查背景。只是人来人往要招不少白眼,苏澈倒是习惯了,也不觉得什么。
再一次看着路人将收到的传单随意丢弃,苏澈快走几步将之捡了起来。抚平了纸张面上的褶皱,她下意识的抬头。自面前摩肩接踵的人群里似乎看到了彼时少年,清爽的短发,宽大的校服。这么远的距离,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能看清他眼下那颗黑痣。
书上说这是为前世恋人留下的泪,是专情的标志。
她以为,这是对的。只是她一直都没有想过李瑞哲那句话也是对的,原来他真的没有喜欢过自己。
深吸了口气,她往反方向走去。中西方不伦不类风的基督教堂已经被挂上了市立文物保护标的,五彩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是旁侧原本的废弃小木楼已经消失在记忆中,在原地盖起了大型的购物中心。
第31章